审讯室的灯，白得像尸体的脸。对面那个叫陈默的警察问我：“人是不是你杀的？
”我的喉咙里仿佛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声带，逼着我发出一个音节。“是。”我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完了。因为三天前，我被诅咒了。一个只能说真话的诅咒。
而我说的，是“我”心中以为的，最真实的答案。01“再重复一遍。
”陈默的声音没有起伏，像一台老旧的录音机。他指间的烟就快烧到尽头，
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我问，林晓玥，是不是你杀的。”我的身体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恐惧。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又来了。它盘踞在我的舌根，操控我的肌肉，
把那个字，那个我最不想说的字，再次推到我的唇边。“是。”第二个“是”字出口，
我彻底泄了气，瘫软在冰冷的铁椅上。完了。对面陈默的搭档，一个年轻的警察，
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头儿，她承认了！两次！
”陈默没动。他只是把烟蒂按进面前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力道大得像是要钻透桌面。然后，
他抬起眼。那是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看我像在看一件物证。“苏然，26岁，
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师。”他念着卷宗上的信息，慢条斯理。“死者林晓玥，26岁，
你的大学室友，你最好的闺蜜。”“案发时间，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死因，
后脑遭钝器重击，失血过多死亡。”“凶器，在你家客厅找到的一座铜制奖杯，
上面只有你和她的指纹。”“而你，昨晚十点半，给你楼下的邻居打过电话，说你家里漏水，
声音很吵，影响你休息。”“法医尸检报告，林晓玥的死亡时间，恰好是十点半左右。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沉下去一分。所有证据都像一条条绳索，将我捆得结结实实。
“你完美地制造了不在场证明。”陈默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我。“你告诉我们，
你昨晚一直在卧室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你又亲口承认，人是你杀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扑面而来。“苏然，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我的嘴唇翕动着，
却发不出声音。我想告诉他，我说的都是真话。昨晚我确实在睡觉，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可当我被叫醒，看到倒在血泊里的晓玥时，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是我害死了她。
是我。如果不是我约她来家里，她就不会死。这个念头，这种深入骨髓的自责，
被那个该死的诅咒判定为“真话”。于是，在警察问我“人是不是你杀的”那一刻，
它就逼着我，承认了这桩我根本没有犯下的罪行。我怎么解释？我说我被诅咒了？
我说我有一个星期没说过一句谎话了？谁会信？年轻警察已经不耐烦了。“陈队，
跟她废什么话，都认罪了，直接走程序吧。”“闭嘴。”陈默呵斥了一声，
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我。“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她？”来了。又来了。
那股力量再次扼住我的喉咙。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就在来的路上，
我回忆起了我和晓玥最后一次争吵。是为了我的未婚夫，季扬。晓玥一直不喜欢他，
说他看我的眼神不对，控制欲太强。我们为此吵得不可开交。而这个“动机”，现在，
就要被我亲口说出来了。“因为……她……”我拼命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不行，
不能说。一旦说了，我就真的万劫不复了。陈默似乎看出了我的挣扎。他没催促，
只是换了个姿势，双臂抱在胸前。“不想说？”“也行。”“那我们换个问题。”他顿了顿，
像在思考一个最刁钻的角度。突然，他开口了。“你爱你的未婚夫，季扬吗？”这个问题，
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毫无征兆地捅进了我的心脏。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
那个该死的诅咒，已经替我做出了回答。“不爱。”02“不爱？”陈默重复了一遍，
尾音微微上扬。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意外。连旁边那个年轻警察都愣住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开什么玩笑，你不爱他？”年轻警察翻着手里的资料，
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朋友圈里天天秀恩爱，
上周还发了你们去挑钻戒的照片，你现在说你不爱他？”是啊。我也以为我爱他。爱惨了。
季扬是我的大学学长，温柔，英俊，家世优越。他追了我整整一年，
送了我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在全校面前向我告白。所有人都说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我也这么觉得。我爱他为我剥好的虾，爱他雨天准时出现在我单位门口的雨伞，
爱他把我宠成一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公主。可是……当陈默那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
我的心底，却涌上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那不是爱。那是习惯，是依赖，是感动。
唯独不是爱。诅咒放大了这个声音，把它变成了我唯一的“真话”。“我不爱他。
”我再次重复，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陈默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看物证的冰冷，多了一丝探究。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问了。
“那他爱你吗？”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
我一直以为，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可现在，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无数个被我忽略的细节涌上心头。季扬会记住我的生理期，但从不关心我为什么痛经。
他会给我买最贵的包，却记不住我最喜欢的是帆布袋。
他把我所有的社交软件都关联到他的手机上，美其名曰“保护我”。
他删掉了我通讯录里所有的异性朋友，说“他们对你都心怀不轨”。他说他爱我。
他说的一切，都像是爱。可那真的是爱吗？那股力量再次攥住了我的声带。这一次，
我没有挣扎。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我不知道。”这三个字，比承认杀人，比否认爱情，
更让我绝望。审讯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像在为我倒数着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探进头来。“陈队，季扬来了，
说是苏然的未婚夫，要见她。”陈默站起身。“让他进来。”很快，季扬就冲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青黑。
他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睛就红了。“然然！”他冲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
被年轻警察拦住了。“别碰嫌疑人！”季扬的目光死死锁着我，满是心疼和自责。“然然，
别怕，我来了。”“你什么都不要说，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相信我，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如果是以前，
我一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可现在，我只觉得冷。从头到脚的冷。陈默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季先生，我们正在询问苏**一些问题。”“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季扬转向他，
眉头紧锁，带着一丝敌意。“你问。”陈默看着季扬，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爱苏然吗？
”同样的问题。我死死地盯着季扬的脸，连呼吸都忘了。我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深情地望着我，眼中仿佛有星辰大海。然后，他用一种可以溺死人的温柔语气，
说出了那个我曾经最想听到的答案。“我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听到了一声轻笑。是陈默。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
和一丝了然。他转过头，看着我。“苏然，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季扬，他爱你吗？
”我的目光，从季扬深情的脸上，移到了陈-默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上。诅咒的力量，
如期而至。我张开嘴，说出了那个让季扬脸色瞬间煞白的答案。“不。”“他不爱我。
”03空气仿佛凝固了。季扬脸上的深情和温柔瞬间冻结，碎裂，
变成了惊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然然，你……你在胡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们就要结婚了，我怎么会不爱你？”年轻警察也看不下去了。“苏然，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说话颠三倒四的。”只有陈默，靠在桌沿上，
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他像一个冷静的观众，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我的身体无法自控。既然已经开了头，诅咒就不会让我停下来。“你不爱我。”我看着季扬，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只是喜欢我听话，喜欢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你喜欢看我为你放弃自己的朋友圈，为你改变穿衣风格，
为你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洋娃娃。”“你喜欢的，不是苏然这个人。
”“是你亲手塑造出来的，一个叫‘苏然’的作品。”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
从我嘴里吐出来，也扎进了我自己的心里。原来，我潜意识里，一直都明白。
只是我不敢承认。不敢承认我引以为傲的爱情，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季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是惨白。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疯了，
你一定是疯了！”他转头看向陈默，语气激动。“警察同志，她精神不正常！
她最好的朋友死了，她受了太大的**！”“你们不能相信她说的话！”陈默不置可-否。
他只是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指间转了转。“季先生，你先别激动。
”“你说你不止一次听苏然提起，林晓玥在外面欠了高利贷，是吗？”季扬愣了一下，
然后立刻点头。“对！是的！”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然然很担心她，劝过她很多次，
可她不听。”“我还劝然然别管了，怕她被连累，我们还为此吵过架。”他说得情真意切，
天衣无缝。如果换做三天前，我一定会相信。可现在……陈默的目光转向我。“苏然，
他说的是真的吗？”那股力量又来了。我的大脑里，关于晓玥的记忆清晰浮现。
晓玥家境优渥，工作体面，是个月光族，但绝不可能去借高利贷。她唯一一次缺钱，
是上个月，她想给山区的孩子捐一个“音乐教室”。她还笑着跟我说：“等我发了年终奖，
就去把那架二手钢琴买下来。”所以，季扬在撒谎。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开。“不。
”“他在说谎。”“晓玥从来没有借过高利贷。”季扬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他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恐惧。陈默手中的笔停住了。他盯着季扬，
眼神锐利如刀。“季先生，报假案，妨碍司法公正，罪名不轻。”季扬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我……我没有！我只是听然然提过……可能是我记错了！”他急切地辩解着，
目光却不敢再与陈默对视。审讯室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年轻警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看我，又看看季-扬，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陈默站直了身体。“好了，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他对年轻警察说：“带苏**去休息室。
”然后又转向季扬，语气平淡。“季先生，你也跟我们去做个笔录吧。
”“作为死者朋友的未婚夫，你也算重要关系人。”季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被带出审讯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季扬正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他看着我的背影，那眼神，不再有任何温柔和心疼。只剩下冰冷的怨毒。我的心，
彻底沉入了谷底。我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晓玥的死，或许不只是意外。
而我的这个诅咒，这个让我只能说真话的诅咒，或许……也不是凭空出现的。我的脑海里，
闪过三天前的一个画面。那天是我的生日。季扬为我准备了烛光晚餐。
他还亲手为我调了一杯鸡尾酒，颜色很漂亮，像黄昏的晚霞。他说，这杯酒的名字，
叫“真实之吻”。我笑着喝了下去。从那之后，我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谎话。
04我在休息室里待了很久。没有人来管我。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季扬怨毒的眼神和那杯“真实之吻”交替出现。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在我心底疯狂滋长。
我的诅咒，是季扬下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说真话，对他有什么好处？
除非……除非他知道我会成为杀害晓玥的嫌疑人。他知道我会被警察审问。他想让我说什么？
承认杀人？对，他就是想让我承认。他知道我有多自责，
知道我一定会把晓玥的死归咎于自己。我的“真话”，就是他脱罪的最好工具！
可他为什么要杀晓玥？因为晓玥的阻挠？因为晓玥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一扇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背后是无尽的深渊。我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苏**。
”陈默的声音把我从恐惧中拉了回来。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袋子里，
是我的手机。“解锁。”他把手机递到我面前。我用颤抖的手指输入密码。他拿过手机，
直接点开了我的微信。他看到了我和季扬的聊天记录。那些甜得发腻的对话，现在看来，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讽刺。他也看到了我和晓玥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我发给她的。
“晓玥，你别生气了，来我家吧，我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银耳羹。”发送时间，是昨晚八点。
陈默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很快，他停了下来。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
上面是我和晓玥一周前的聊天记录。晓玥：“然然，你快醒醒！季扬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我查过了，他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那个女孩后来差点为他自杀！”我：“你别胡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谁没有过去？”晓玥：“那不是过去！我找到那个女孩了，
她说季扬有暴力倾向！他会摔东西，会打人！还会用各种手段精神控制她！”我：“够了！
晓玥，我不想听你诋毁他！你要是再这样，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是我和晓玥吵得最凶的一次。之后我们冷战了好几天，直到案发前，我才主动联系她，
想跟她和好。陈默看着我。“你最好的闺蜜，告诉你你的未婚夫有暴力倾向，
而你选择了不相信。”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比任何指责都让我难受。
“我……”我想解释，我想说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可诅咒的力量，
让我只能说出最真实的想法。“我当时觉得，她在嫉妒我。”话一出口，
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怎么能这么想晓玥？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母，
对我最好的人。陈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收回手机，放回证物袋。“你可以走了。
”我愣住了。“走？去哪？”“回家。”他说，“48小时内，没有新的证据，
我们不能拘留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相信我不是凶手？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百叶窗的一角。外面，季扬正焦急地走来走去，
时不时地看一眼警局大门。“有人想让你承认，有人想让你闭嘴。”陈默的声音很低。
“而我只想知道，真相是什么。”他转过身，看着我。“苏然，你的‘真话’很有意思。
”“它有时候是事实，有时候是观点，有时候是情绪。
”“它把你变成了一个最不可信的证人。”“也把你变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现在，
这把刀要出鞘了。”“我倒想看看，它会刺向谁。”他的话，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我明白了。他不是相信我，他是在利用我。利用我这个“只能说真话”的怪物，
去搅动一池浑水。让我去试探，去冲撞，去看谁会先露出马脚。而我，
就是那个被扔进斗兽场的诱饵。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我拒绝。”我脱口而出。
我不想当他的棋子。陈默似乎料到了我的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我面前。
照片上，是晓玥。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眼睛还睁着，
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这个世界。我的眼泪，
瞬间涌了出来。“她死的时候，眼睛一直没闭上。”陈默的声音，像地狱来的魔鬼的低语。
“法医说，这代表她死不瞑目。”“苏然，你想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我看着照片里的晓玥，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不。我不能。
我不能让晓-玥就这么冤死。我要找出凶手，为她报仇。哪怕代价是我的命。我抬起头，
迎上陈默的目光。“我该怎么做？”陈默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回家。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做你该做的事，说你该说的话。”“记住，从现在开始，
你说的每一句真话，都是射向凶手的子弹。”05我走出了警局。阳光刺眼，恍如隔世。
季扬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然然，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他的脸上写满了关切，表演得无懈可击。如果不是在审讯室里见识过他的另一面，
我几乎又要被他骗过去了。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开口，
诅咒就会让我说出“你这个凶手”之类的话。我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我需要证据。
“然然，你怎么了？别吓我。”季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在试探我。
想知道我在警局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手，径直朝前走去。
“我们回家。”我的声音很冷。季扬愣了一下，快步跟了上来。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说话。
说他有多担心我，说他已经找了最好的律师，说我们下个月的婚礼照常举行。他说得越多，
我的心就越冷。晓玥尸骨未寒，他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我们的婚礼。回到家，
公寓门口还拉着警戒线。一个年轻的警察守在那里。看到我们，他站直了身体，
对季-扬说：“季先生，陈队让你先回去，这里是案发现场，不能进入。
”季扬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是她未婚夫，她现在状态很不好，我必须陪着她！
”警察不为所动。“这是规定。”季扬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你先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