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战承胤比谁都清楚。
可他,却把名分给了别人。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细雪无声地落在肩头。
怀里的油纸包“啪嗒”一声掉在雪地里。
那是我省下银钱买的五花肉,是战承胤和孩子们最爱吃的。
我攥着那纸虚假的户帖,心口像被刀绞一样疼。
我走进驿馆,付了加急费用,托信使给远在京城的表哥程明远带口信。
“表哥,我愿意听你的,随你去京城。”
一日后,信使从京城带回了信件。
“我早说过,战承胤家世显赫,终究要回他的高门。你与他差距太大了。”
看到这句话,我红了眼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当初战承胤带着数十辆马车开进村子的阵仗,我就该明白的。
我攥紧信件,继续往下看。
“一月后有趟去京城的官船,我们兄妹一同前往。放着你这么贤惠的妻子不要,让战承胤后悔去吧。”
我的指尖泛白,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下定决心。
销毁信件后,我踩着积雪,慢慢挪回府中。
到家时已是黄昏,院内一片寂静。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孩子清脆的笑声。
透过蒙着雾气的窗纸,我看见八岁的战明和战沁正亲昵地围着宋言汐,又搂又抱。
战承胤穿着一身墨色劲装,端坐在一旁,那双锐利的黑眸里,竟漾着罕见的温柔,目光沉沉地落在宋言汐身上。
他递上一个包裹,声音柔和。
“你最喜欢的,城南那家的栗子糕。”
宋言汐眼中跃起点点欢喜。
“呀,还是热的。你一路揣在怀里?”
我站在门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城南,一来一回要两个时辰。
他能为宋言汐护住一口热乎的甜食,却嫌替我补个户帖麻烦。
战承胤解下大氅,几粒雪碴落在地上。
“吃凉的,过几日你身子又该不适了。”
宋言汐的脸羞得通红。
战沁好奇地凑近。
“言汐姨姨为什么身子不适?”
战承胤耳尖微红,避开了孩子的目光。
“这几日莫要闹你言汐姨姨。”
战沁立刻抱住宋言汐的胳膊。
“爹爹,言汐姨姨比娘亲好千倍万倍,若是言汐姨姨是我们娘亲就好了。”
“妹妹说得极是。”战明撇着嘴,语气里满是嫌弃,“上回娘亲穿补丁衣裳来接我,同窗都笑话我。此次书院考察,让言汐姨姨去。”
战承胤眉头蹙起,最终在两个孩子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好,仅此一次。”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战明大声宣布。
“我宣布,言汐姨姨是我最钟意的人。”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看见战承胤的唇角,勾起一丝从未给过我的温柔笑意。
眼前突然闪过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
十六岁的我跳进冰冷的河水,死死拽住溺水的战承胤。
上岸时,浑身湿透的他凑近我耳边,低声说。
“我必不负你。”
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像打雷一样。
“那是娘亲?”战沁的声音,刺破了我的回忆。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餐桌上还残留着红烧肉的香气,几个空碟子堆在一边。
宋言汐抬头,故作惊讶地开口。
“棠姐姐回来了。我不知你要回来用膳,故而,未曾备你的份。”
战承胤的目光投来,疏离又淡漠。
“灶房尚有剩菜。”
“不要!”战沁尖叫起来,“她鞋上全是泥污,腌臜得很,不许她进屋。”
“不可如此说话。”宋言汐轻声责备着,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真意。
两个孩子立刻乖巧地坐直身子,迅速挪开位置,远离了我。
我沉默着转身,走进冰冷的灶房。
灶台上堆着油腻的碗碟,水盆里泡着脏衣服,地上散落着玩具。
昏黄的烛光下,一片狼藉。
我看着这满目狼藉与满室冷漠,无声地笑了。
在这个家里,我连婢女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