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嫡姐同往法华寺上香,行至石梯处,她脚下一滑竟要摔落。我不及细想便伸手去拉,
反被带得一同滚下阶梯。再次睁眼时,床前立着位身着青色锦衣的男子,身姿挺拔。
我脑中仍有些昏沉,不解他为何在此,便轻声问:“公子是何人?为何站在我床边?
”他闻言明显惊诧了一瞬,眉峰微蹙:“你不认识我?”我茫然摇头:“我该认识公子吗?
”男人闻言抽了抽嘴角,眼底却飞快漫上一丝喜悦,语气也软了些:“我是你姐夫,萧逸。
”正说着,一个女子也推门进来。她抬手假意抹了抹眼角,仿佛真有泪似的,快步扑到床边,
握着我的手哽咽道:“妹妹,你伤势如何,你若有事姐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话音未落,
站在一旁的萧逸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嫡姐身子明显一颤,飞快回头看了他一眼。
萧逸却神色平静,只淡淡开口:“**妹刚醒,还失了忆,咱们别在这儿扰她休息了。
”苏华我们先走吧。听到“失忆”二字,那名女子眼里瞬时闪过一丝亮色,
那眼神竟与萧逸如出一辙,藏着掩不住的欢喜。两人也没再多说,
只匆匆跟我道了声“好好休养”,便脚步急切地一同出了屋。后来就传出,
苏府大**苏华性情纯善,在法华寺不顾自身安危救庶妹一命,京中传为佳话。又过几日,
萧逸便备齐了聘礼,亲自登门向苏家提亲迎娶大**。府里的下人见了我,
眼神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唯有父母、嫡姐,还有前来提亲的萧逸,
脸上毫不掩饰地露着心满意足的神色。嫡姐成婚那日,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喧闹得很。
嫡母为嫡姐备下足足三十六台嫁妆,红绸裹着的箱笼在院中排开,我望着那些嫁妆,
心头竟莫名涌起一股说不清的熟悉感,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细微的举动偏被嫡母看在眼里,
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庶女,也敢肖想你嫡姐的嫁妆?
安分些!”我害怕被嫡母在训斥的又退后几步。吉时一到,萧逸身着喜服,
俯身背起嫡姐往院外的喜轿走。路过人群时,他的目光忽然穿过喧闹,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
那双眸子里晦暗不明,藏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我攥紧了衣角,不知为何,望着他的背影,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一次涌上心头,比先前更甚——仿佛我们之间,
本就该有段不一样的过往。婚后的嫡姐与萧逸,日日被传情意甚笃、恩爱无间,
渐渐成了京城里人人称羡的佳话。而我,只守着自己的小院,过得安安静静。
自从那日从石梯摔下撞破了头,过往的记忆便像被抹去了一般,什么都想不起来。
连从前贴身伺候我的丫鬟,也早被嫡母以“伺候不周才致你受伤”为由,全换成了生面孔。
我对这侯府的一切都觉得陌生。父亲和嫡母待我,言行举止间总透着几分疏离,
更像在无形之中防着我一样。而且嫡母和父亲还总在我耳边敲打,说当年在法华寺,
是嫡姐“救”了我一命,若没有她,我早就是摔死在石梯下的孤魂野鬼。
他们逼着我把嫡姐当救命恩人,要事事顺着她、敬着她,半点不能违逆。
就因着这句“恩情”,哪怕嫡姐嫁去了萧府,我也成了她随叫随到的跑腿。
她对我向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有时天快黑透了,
她突然说想吃城南那家铺子的点心;我都得攥着马车缰绳,急匆匆往城南赶,生怕慢了半分,
回头又要挨父亲和嫡母的责骂,还要听嫡姐冷言冷语地抱怨我“不懂感恩”。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一年。那日我在花园放风筝,线缠在了高树枝上,
身边的丫鬟早不知躲去何处偷懒,我只能自己踩着树干往上爬,想把风筝勾下来。
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从树上摔了下来,
后脑勺重重磕在石台上——又是这样熟悉的疼痛。再次睁开眼时,
混沌的脑子像被劈开一道光,那些被遗忘的过往、石梯滚落的真相,竟全都清晰地涌了回来。
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年前,法华寺内香烟袅袅,人声嘈杂,我和嫡姐一同前来祈福。
山路蜿蜒,石梯在葱郁山林间若隐若现。嫡姐身着华服,身姿摇曳走在前头,
我则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行至半山腰,突然,嫡姐脚下一滑,
整个人朝着陡峭的石梯下方栽去,惊呼声瞬间划破山林的宁静。那一刻,我没想太多,
下意识伸手死死拽住她,可巨大的冲力让我立足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沿着石梯一路滚落。耳边是嫡姐和丫鬟们惊恐的尖叫,紧接着,头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
我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雕花床顶和摇曳的烛火,头疼欲裂,
仿佛被重锤敲打过。而我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萧逸——我的未婚夫,皇商萧家嫡长子,
也是我母亲在我出生前就订下娃娃亲。他骗了我,他是我的未婚夫。而不是嫡姐的未婚夫。
在我失去记忆前,他与嫡姐就暗通款曲,正愁无法推掉我的婚事。
所以将错就错欺我失忆将婚约换成嫡姐。父亲和嫡母对此竟也默认,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说起父亲我现在才看透他这个人。当年他只是个出身寒微的穷秀才,若不是靠着我母亲,
这辈子怕是难有出头之日。我母亲是嵩山学院院长的女儿,家世显赫——我祖父未任院长前,
本就是天下闻名的大儒,朝堂半数官员,都是他当年门生。父亲能一举高中探花,
背后全靠祖父耗尽心力铺路;后来他能在朝堂上平步青云,更是祖父动用毕生朝中人脉,
才为他谋来的前程。可他呢?从未对我母亲有过半分忠贞。早在母亲在世时,
他就偷偷在外养了外室,那外室生下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嫡姐,竟只比我大两个月!
母亲在我四岁那年撒手人寰,尸骨未寒,父亲就急不可耐地将外室母女接进了府。
为了给外室正名,他甚至威胁族中长辈,硬是从族谱上删去了我母亲的嫡妻身份,
换上了那个女人的名字;更荒唐的是,本该是庶女的嫡姐,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嫡长女,
而我这个正牌嫡女,反倒成了人人可欺的庶女。更让我心寒的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我的庶女身份,竟还按了个“母不详”,仿佛我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连提及亲生母亲的资格都没有。父亲就这样,
一点一点抹去了母亲在这府中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将我和嫡姐身份互换。
那时我外祖父早已过世多年,再无人能为我和母亲撑腰。
父亲这般宠妾灭妻、颠倒嫡庶的丑事,才得以被他死死瞒住,至今无人知晓。
嫡女的身份被夺,母亲生前为我定下的娃娃亲也被他们截胡,如今这侯府于我而言,
哪里还是家,分明是吞我身份、毁我姻缘的牢笼。每多待一刻,
那些被篡改的过往、被辜负的真心就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我是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这苏府,我一刻也不想再留。次日晨光刚漫过窗棂,
府里就热闹起来——萧逸陪着嫡姐一同回府,说是来给嫡母请安,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
言笑晏晏的模样,刺得人眼生疼。嫡母正拉着嫡姐的手嘘寒问暖,话还没说几句,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敲锣打鼓声,混着人声喧闹,打破了府里的平静。
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连气都没喘匀,就急声禀报:“夫人!侯爷!
外面……外面有人来给二**提亲了!”来提亲的不是别人,
正是忠远伯府的嫡次子蒋伯——说起来,他才是我真正的救命恩人。
当年我从法华寺石梯滚落,头破血流躺在地上时,嫡姐只站在一旁大声呼喊,
半分施救的动作都没有;我的丫鬟银杏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只会抱着我哭。
是恰巧路过的蒋伯,急忙从怀中取出一颗金丹让我含下,
又细心地在我流血的伤口上敷了金疮药,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后来我虽失了忆,
可这一年里,总在出去办事或是郊游时与他偶遇。许是那救命之恩牵了缘,
我对他莫名多了几分亲近,
他待我也确实与旁人不同:会悄悄给我带街角铺子刚出炉的小点心,
会把精致的珠花藏在帕子里塞给我;他知道我是庶女,府里管得严、出行不便,
他还会特意找别家**作陪,借着邀约众人的由头,让我能名正言顺地出来透透气。
所以此刻听到是他来提亲,我心里竟没有半分意外,反倒像一块悬了许久的石头,
终于稳稳落了地。蒋伯提亲的消息传进父亲耳中,父亲当即喜出望外,
脸上的笑意几乎藏不住。自外祖父过世后,父亲在官场原地踏步多年,
再没半点长进;嫡母就是绣娘的女儿,家世浅薄,半点帮衬不了他。
如今忠远伯府主动递来橄榄枝,这已是他能攀附到的最好姻亲,他对这门亲事的满意,
几乎写在了脸上。可一旁的嫡母和嫡姐,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看向我的眼神淬着冷意,
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她们的心思:嫡母素来视我为眼中钉,
这些年留着我,不过是瞧我四岁失母、身份被篡改,没能力翻起风浪,
才像养条狗似的把我留在府里,好彰显她的“仁慈”;嫡姐更不必说,
她嫁的只是个有钱无势的富商,而我若嫁入伯府,将来便是有官位在身的官太太,
她不过是个白身妇人,这份落差让她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于是饭桌上、茶歇时,
嫡母总借着话头旁敲侧击,说我性子粗鄙配不上伯府;嫡姐也时不时唉声叹气,
暗指我配不上伯府将来会被休弃。父亲本就有些看重嫡母的意见,被她们这么一搅和,
竟也没敢当即应下这门亲事,只说要“再斟酌斟酌”。
我实在懒得再看他们母女一唱一和的惺惺作态,强压着心头的厌烦,借口身子乏了,
起身回自己的院子。谁知刚走到抄手游廊的拐角,萧逸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稳稳拦住了我的去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里满是施舍般的傲慢:“香儿,
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女,本就不是忠远伯府能高攀的。
就算他们现在一时糊涂来提亲,再过几年,见你没什么家世傍身,早晚也会厌弃你。
”他顿了顿,仿佛是给了我天大的恩惠,接着说道:“不如你应了我,嫁入萧府给我做妾。
你姐姐是府里的主母,看在姐妹情分上,定然不会亏待你的。”那语气里的轻慢与笃定,
仿佛我能做他的妾,已是天大的福气。我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指腹几乎要嵌进掌心,
连呼吸都冷了几分。抬眼看向萧逸时,眼底早已没了半分往日的怯意,
只剩彻骨的嘲讽:“姐夫这话,倒像是忘了——当初我姐姐嫁入萧府,
你们萧家巴巴地求着我父亲,连聘礼都添了三成,怎么到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