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睁开眼。
天花板是白色的。
白得有点发灰，像是很多年没刷过。
空气里有股味道。
是来苏水的味道，混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还有一丝饭菜馊了的酸气。
他躺着，没动。
身体感觉不是自己的。
手腕和脚腕上有点紧。
他抬了抬手，听到了皮革摩擦的声音，还有金属扣子轻轻撞击的轻响。
他被绑在床上。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不高，戴着金丝眼镜，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很亮，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子，没什么情绪。
她手里拿着一个写字板，低头看了看。
“林逸，3床。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的声音也和她的眼睛一样，平平的，没什么起伏。
林逸没说话。
他在整理脑子里的东西。
很乱。
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一部分记忆，属于一个叫林逸的大学生。
另一部分，属于一个叫“玄天道尊”的家伙。
道尊的记忆很宏大。
星辰宇宙，一掌就能拍碎一个世界。
大学生的记忆很……具体。
食堂的饭，宿舍的床，还有一场该死的车祸。
现在，这两团记忆搅在了一起。
他，林逸，或者说道尊，在渡劫飞升的最后关头，被九九天雷劈得神魂俱灭。
只剩下一缕残魂，不知怎么就钻进了这个刚出车祸死掉的大学生身体里。
然后，一睁眼，就在这了。
青州第四人民医院。
一个听起来很正常的医院名字。
但大家都叫它，精神病院。
“不说话？”
戴眼镜的女人，苏柔医生，在他的病历板上写着什么。
“患者情绪稳定，但交流意愿低下。”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林逸。
“昨天你说，你脑子里有个‘修仙系统’。它让你吸收别人的负面情绪，比如恐惧、愤怒、绝望，来‘筑基’。这个系统，现在还在吗？”
林逸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系统？
他内视己身。
一个半透明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界面，正悬浮在识海里。
【无上道法系统】
【宿主：林逸】
【境界：凡人（濒死）】
【功法：混沌归元诀（残缺）】
【灵力值：1/100（筑基期）】
【能量来源：吸收智慧生灵的负面情绪，或天材地宝。】
苏柔医生观察着他的细微表情。
“看来还在。那么，你依旧认为，我们给你做的电击治疗，是一种叫‘雷法淬体’的修炼？”
林逸的嘴角抽了抽。
那所谓的“电击治疗”，简直比天雷还折磨人。
电流钻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但是，每次“治疗”结束，他都能感觉到，这具脆弱的身体会强韧那么一丝丝。
识海里的灵力值，也会涨上那么一点点。
比如现在，灵力值就是1。
那是昨天“治疗”的成果。
这该死的系统，竟然是真的。
林逸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这具身体本来的声音。
“那不是治疗。”
他说。
“那是修行。”
苏柔的笔尖停在纸上。
她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林逸，你要明白，你得的是‘被动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你经历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大脑受到了创伤。你脑中的声音、看到的界面，都是幻觉。我们需要帮你消除它们。”
林逸看着她。
这个女人很认真。
她真心实意地认为他病了。
他要是说自己是修仙者，她大概会在病历上加上“救世主妄想并发症”。
他闭上眼睛。
“我累了。”
苏柔医生没再多问。
她记录了几笔，转身离开了病房。
脚步声很轻。
门被关上，咔哒一声。
林逸重新睁开眼。
他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笑了。
笑得无声。
精神病院。
好地方啊。
这地方最不缺的是什么？
就是各种强烈的、纯粹的负面情绪。
愤怒、狂躁、恐惧、偏执、绝望……
这些，可都是他修行的“天材地宝”！
别人眼里的地狱，对他来说，是天堂。
他开始尝试运转那部残缺的《混沌归元诀》。
一丝微弱的气流，在干涸的经脉里缓缓流动。
像一条快要渴死的小泥鳅，在龟裂的河床上挣扎。
太慢了。
太弱了。
灵力值只有1，什么都干不了。
得想办法搞点“能量”。
傍晚的时候，一个护士来给他解开了束缚带。
“去放风了，老实点。”
护士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姐。
嗓门大，手劲也大。
林逸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跟着一群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走出了病房。
医院的院子不大。
草坪被踩得有些秃。
中间有个篮球架，篮筐上的网早就没了。
病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
有的蹲在墙角，对着蚂蚁说话。
有的绕着篮球架一圈一圈地走，嘴里念念有词。
有的坐在长椅上，眼神发直，看着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又混乱的气息。
在林逸的感知里，这就是一团一团浓郁的负面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
舒服。
简直比洞天福地的灵气还带劲。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观察。
他需要一个目标。
一个能持续稳定地产生高质量负面情绪的目标。
很快，他找到了。
院子的另一头，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揪着一个瘦小男人的衣领。
“妈的！**敢偷老子的馒头！找死是不是！”
壮汉叫赵康，是这里的“病区一霸”。
据说是因为狂躁症进来的。
那个瘦小男人瑟瑟发抖，裤子都湿了一片。
恐惧。
极致的恐惧。
林逸的眼睛亮了。
他站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赵康一巴掌扇在瘦小男人的脸上。
“啪”的一声，很响。
瘦小男人哭了，哭得涕泗横流。
【来自王小波的恐惧，灵力值+0.1】
林逸的识海里，系统界面跳出一条提示。
有用！
林逸的心跳快了一点。
他走到赵康身后。
“住手。”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赵康愣了一下，回头看他。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逸。
比自己矮，比自己瘦，穿着一样的病号服，脸上还带着一种没睡醒的迷茫。
赵康笑了。
“哪来的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他松开瘦小男人，转向林逸，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吧作响。
“想学人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周围的病人，有的悄悄往后退，有的则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兴奋、期待、幸灾乐祸。
这些情绪，也丝丝缕缕地飘向林逸。
【来自周围病人的恶意，灵力值+0.2】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看着赵康，很认真地说：
“你病了。”
赵康一愣，“废话！老子没病能到这来？”
“不。”林逸摇摇头，“你病得很重。肝火过旺，虚火上浮，所以你易怒、暴躁，控制不住自己。”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年，你就会脑淤血，瘫在床上。”
他说得一本正经。
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赵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不是因为被说中了。
而是因为愤怒。
一个疯子，在给他看病？
这他妈是天大的侮辱！
“****！”
赵康怒吼一声，砂锅大的拳头，朝着林逸的脸就砸了过来。
风声呼啸。
这一拳要是打实了，这具脆弱的身体怕是又要进ICU。
林逸没躲。
他只是抬起手，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轻轻在赵康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快得像一道幻影。
赵康的拳头，在离林逸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整条右臂，瞬间麻了。
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林逸看着他，眼神平静。
“你看，我说你病了。”
【来自赵康的愤怒，灵力值+0.5】
【来自赵康的震惊，灵力值+0.3】
【来自赵康的恐惧，灵力值+0.2】
一瞬间，灵力值暴涨了1点！
林逸体内的那条小泥鳅，好像喝到了一口甘泉，欢快地翻了个身。
他心里涌起一股**。
原来，修行可以这么简单。
赵康又惊又怒，左手又是一拳打过来。
林逸还是不躲，同样的手法，在他左臂上轻轻一拍。
赵康的两条胳膊，都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他彻底傻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声音都在发抖。
林逸淡淡地说：“帮你疏通了一下经络。不用谢。”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走回了墙角。
留下一个石化的赵康，和一群下巴快掉到地上的病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新来的，疯得更厉害了。
竟然把赵康给治了？
不。
是把赵康给废了！
林逸坐回角落，闭上眼睛。
识海里，灵力值跳动着：3.1/100。
他笑了。
这个精神病院，真是个好地方。
而那个赵康，真是个好人啊。
简直是行走的灵力充电宝。
得想个办法，让他每天都这么愤怒、震惊、恐惧。
林逸开始认真地思考，如何制定一个针对赵康的长期的“治疗”方案。
他觉得，自己的“病情”，可能要加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