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地板上坐了一夜。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透过玻璃上的污渍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碗泡面早已糊成一团，
油花凝固在表面，像某种抽象画的廉价仿品。三百万。这个数字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夜，
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飞蛾，反复撞击着理智的灯罩。有了三百万，弟弟明天就能做手术，
家里的债可以一次性还清，父母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地去借钱。
剩下的钱足够在县城买个小户型，还能剩下一笔做点小生意。
而她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继续和江临在一起，但可以做真实的自己。这听起来简直不像代价，
而是奖励。但林晚心里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接受这笔钱，
意味着她永远无法在江临面前挺直腰杆。
他们的关系将永远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他是施舍者，她是接受者。晨光渐亮，
林晚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她拿出手机，屏保是弟弟小宇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瘦得脱相，
但依然努力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小宇才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如果因为缺钱而错过最佳手术时机...林晚不敢想下去。她深吸一口气，
拨通了江临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仿佛对方一直在等这个电话。“考虑好了？
”江临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不像是一夜未眠的人。“嗯。”林晚的声音沙哑，
“我接受你的条件。但是...”“但是？”“但是这笔钱算我借你的。”她握紧手机，
指节发白，“我会写借条，以后慢慢还你。”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你。”当天下午，江临的助理就来找林晚，
带来了一份借款合同和一张银行卡。合同条款出乎意料地公平，
甚至可以说是优厚——无息借款，还款期限十年。林晚签下名字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那三个零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江总让我转告您，”助理礼貌地说，
“他帮您在市中心安排了一套公寓，方便您弟弟术后休养。这是钥匙。
”林晚看着那把精致的电子钥匙，像是看着一条毒蛇。“不用了，”她听见自己说，
“我们会自己找地方住。”助理似乎预料到这个回答，点点头：“那么，
江总约您今晚共进晚餐。七点，我来接您。”这次林晚没有拒绝。晚上，
当她站在衣柜前挑选衣服时，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那些精致的“战袍”都是为了伪装而买的，现在既然已经摊牌，她不知道该如何打扮自己了。
最后她选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没有logo，没有夸张的设计，但剪裁得体。
这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最贵的一件衣服，为了参加小宇的家长会。江临的车准时停在楼下。
这次他没有亲自开车，而是坐在后座，膝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林晚上车时，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很漂亮。”“谢谢。
”林晚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晚餐在一家私房菜馆，环境雅致，但不张扬。
江临点的菜都很家常，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名和天价食材。“听说你弟弟明天手术？
”席间，江临状似随意地问。林晚点点头，心里一紧。她没想到江临会记得这个。
“在哪家医院？需要我安排专家会诊吗？”“不用了。”林晚急忙拒绝，“已经都安排好了。
”江临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饭后，他送她回家。车停在破旧的居民楼下，两人一时无言。
“明天...”林晚犹豫着开口，“明天手术，我可能要在医院待一整天。
”“需要我陪你吗？”江临问。林晚摇摇头：“不用了，你忙你的。”她解开安全带，
正要下车，江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温热，力度适中，不会让她感到被束缚，
但也不容挣脱。“林晚，”他的声音很轻，“你可以依靠我的。”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敢回头，只是低声说：“我知道。谢谢。”那一夜，她依然失眠。银行卡放在枕头下，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第二天一早，林晚就赶到医院。母亲已经在那里了，眼睛红肿，
显然也是一夜未眠。“晚晚，钱...”母亲欲言又止。林晚拍拍母亲的手：“筹到了，
放心吧。”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林晚和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言不发，
只有紧紧交握的手透露着内心的焦虑。当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时，母亲当场哭出了声。林晚扶着母亲，
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后续的治疗费用依然惊人，但有了那三百万打底，
林晚至少不用每天为钱发愁了。她在医院附近租了套小公寓，方便母亲照顾小宇。这期间，
江临每天都会发信息问候，但从不过度打扰。偶尔他会让人送些水果和补品来，
都是以林晚的名义，照顾着她的自尊心。小宇的情况一天天好转，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有一天，他悄悄问林晚：“姐，那个经常给你发信息的江先生，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林晚正在削苹果，差点削到手：“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看你的眼神很特别。
”小宇笑着说，“昨天他来看我，你出去打水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离开的方向。
”林晚愣住了：“他来看过你？”“嗯，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趁你不在的时候。
”小宇眨眨眼，“他让我保密来着。”林晚的心情复杂起来。
她没想到江临会这么做——默默地关心，却不邀功。晚上，
她给江临发了条信息：“谢谢你去看我弟弟。”江临回得很快：“他很可爱。”顿了顿，
又发来一条：“像你。”林晚看着那两个字，心跳突然加速。日子一天天过去，
林晚开始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工作。工资不高，
但足够她每月按时还江临一部分钱——虽然他说不用急，但她坚持要还。
江临没有再提“在一起”的条件，但会定期约她吃饭、看展、散步。
他们的相处模式很奇怪：不像情侣，但比朋友更亲密。林晚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这些约会。
她不再刻意打扮，经常穿着牛仔裤和平底鞋就赴约。她会在吃饭时大声吸面条，
会在看电影时毫不客气地批评烂片，会在散步走累时直接坐在马路牙子上。
而江临似乎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她。他会笑着看她狼吞虎咽，会和她争论电影情节，
会陪她一起坐在路边看夜景。有一天晚上，他们在外滩散步。江临突然说：“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咖啡馆。”林晚一愣：“那是在哪里？”“在地铁口。
”江临看着远处的江面，“你在发传单，穿着笨重的玩偶服。那天特别热，
你趁没人时摘下头套，头发都湿透了，贴在脸上。”林晚的记忆被拉回到那个炎热的下午。
她记得那天她中了暑，差点晕倒，但还是坚持发完了所有传单，因为少一张要扣五块钱。
“我看到你躲在角落里哭，”江临继续说，“哭完了擦干眼泪，又把头套戴回去，
继续笑着发传单。”林晚的脸烧起来。那么狼狈的样子，居然被他看到了。“那时我就在想，
”江临转过头看她，“这个女孩真有意思，像野草一样，怎么踩都踩不死。
”林晚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算是夸奖吗？”“算。”江临认真地说，
“我最欣赏的就是这种生命力。”他停下脚步，面对着她：“林晚，我之所以提出那个交易，
不是因为我想买你，而是因为我知道，只有让你卸下所有负担，你才能真正地自由选择。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那么，”她轻声问，
“如果我选择不和你在一起呢？”江临笑了：“那我也认了。至少你弟弟得到了治疗，
你不再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这一刻，林晚终于相信，
江临是真的爱她——不是爱那个装出来的完美形象，
而是爱这个真实、粗糙、却充满生命力的她。但她还是没有准备好。过去的经历像一道伤疤，
虽然不再流血，但依然敏感。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那天林晚加班到很晚，
出来时发现下起了倾盆大雨。她没带伞，只好站在屋檐下等雨小一点。手机响起，
是江临：“在哪？我去接你。”林晚说了地址，不到二十分钟，江临的车就出现了。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下车来接她，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淋湿了。车上开着暖气，
座位上放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林晚擦着头发，心里暖暖的。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晚晚，小宇他...他突然发烧抽搐，
医生说要立刻转ICU...”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我马上过来！”挂断电话，
她语无伦次地对江临说：“去医院，快！”江临什么也没问，立刻掉头往医院方向开。
雨下得很大，能见度很低，但他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到达医院时，小宇已经被推进ICU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