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溪，一家普通公司的行政秘书，日常工作就是订书机坏了找人修。至少，
在别人眼里是这样。今天，我走进一家4S店，想买辆车。销售顾问马威，
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上下打量我一番，眼神里写满了“业绩来了”。
他把我当成那种只在乎天窗大小和内饰颜色的小白。
滔滔不绝地给我推荐了一款库存已久、高价低配的“女士专享”车型。
嘴里蹦出的每一个专业术语，都像是在对我进行智商碾压。他以为他赢定了。他不知道，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国内最硬核汽车杂志的首席匿名评测员，“扳手”。每一台上市新车，
都要先经过我的手，拆解、分析、跑赛道。发动机的每一个活塞行程，变速箱的每一个齿比，
都刻在我的脑子里。现在，他吹完了。轮到我了。
我只想告诉他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跟一个女人聊参数，尤其是当她靠这个吃饭的时候。
1我推开那扇锃亮的玻璃门时，一股混合着新车塑料、皮革和某种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
4S店里永远是这个调调。灯火通明，亮得能照出人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地面光洁如镜，
穿着精致套裙的女接待笑容可掬。一切都显得那么专业，那么高级。
也那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您好，女士，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一个年轻男人快步迎了上来。他很瘦，很高，西装笔挺，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
胸前的工牌上写着：销售顾问，马威。他笑得很标准，八颗牙齿，不多不少。但那眼神，
我太懂了。从上到下，快速扫描。我的帆布包，我的平底鞋，我没做美甲的手，
还有我那件看起来就像公司工服的白衬衫。一秒钟之内，他就在心里给我贴好了标签。
【预算有限】、【不懂车】、【好忽悠】、【潜在的冤大头】。他的热情里，
瞬间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随便看看。”我轻声说，
表现得像个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有点局促不安的普通女孩。“好的，没问题。
”马威的热情丝毫不减，甚至更加殷勤了。他知道，我这种“小白”，
正是他最喜欢的客户类型。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
带着一股廉价古龙水的味道。“我们这边车型很全的，从中型轿车到大型SUV都有。
您是自己开，还是家里用？”“自己开。”“哦！那太好了！”他眼睛一亮，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女孩子自己开车，安全、舒适、好看最重要了！您这边来，
我给您推荐一款最适合您的车。”我心里冷笑一声。来了。话术第一步：定义需求。
他根本没问我的驾驶习惯，没问我的用车场景，没问我的预算范围。
直接就给我定义了“女孩子的需求”——安全，舒适，好看。这三个词，就像一个万能模板，
可以套在任何一个走进店里的单身女性头上。也是最容易隐藏猫腻的三个词。他领着我，
完美地绕开了展厅中央那几款主打性能和操控的热销车型。
径直走向了角落里一台颜色鲜亮的红色小轿车。那款车，我知道。一个上市三年，从未改款，
配置老旧，价格却一直坚挺的“智商税”产品。它的目标客户，画像精准得可怕。
就是像我此刻扮演的这种，看起来人畜无害，对汽车一无所知的年轻女性。
马威的手轻轻抚过那台车的引擎盖，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您看这款，
‘绯红之梦’，我们店的明星车型！”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流线型车身，
顶级烤漆工艺，颜色正吧？开出去，回头率百分之二百！”他开始了他的表演。而我，
只需要静静地当个好观众。让他尽情地把台词说完。因为我知道，等他说完了，
我的表演才刚刚开始。他看着我的眼神，
就像屠夫看着一只走进屠宰场的、温顺的、白白胖胖的小羊。他不知道。这只羊，
是带了刀来的。2“您看这大灯，”马威的手指在车灯边缘划过，语气充满赞叹，
“‘天使之翼’设计理念，全LED光源，晚上打开，亮得跟白天一样，特别有神！
”我点点头，配合地“哇”了一声。他很满意我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还有这轮毂，
18寸‘星芒’切削轮毂，动感十足！很多女孩子第一眼就看上它了！”他开始滔滔不绝，
像个拧开了阀门的消防栓。“您再看这内饰，”他拉开车门，一股更浓的塑料味散发出来，
他却浑然不觉，甚至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全景天窗！看到没有？这么大的天窗，
同级别独一份！晚上可以看星星，多浪漫啊！”“还有这个，真皮座椅，带加热功能。
冬天坐上去，**暖暖的，对女孩子身体好。”“中控这块大屏，12.3英寸，高清触摸，
导航、听歌、看视频，跟玩iPad一样简单。”他说的每一个字，
都精准地投喂给我这种“小白”客户。外观，内饰，天窗，大屏。这些看得见、摸得着，
而且最容易让人冲动消费的东西。至于一台车最核心的部分——发动机、变速箱、底盘悬挂，
他提都没提。仿佛那台车是靠颜值和浪漫驱动的。我像个好奇宝宝，听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点头，或者提出一些非常“小白”的问题。“这个红色，会掉色吗？
”“天窗下雨会不会漏水啊？”“这个屏幕，贴膜要多少钱？”每一个问题，
都让马威眼中的轻视又加深了一分。他回答得游刃有余，甚至带着一点长辈教导晚辈的得意。
“您放心，都是原厂烤漆，轻易不会掉色。”“绝对不会漏水，德国工艺，严丝合缝！
”“这个不用贴膜，防刮玻璃！”他的自信心在我的“愚蠢”问题中迅速膨胀。他觉得，
拿下我这单，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开始进入下一个环节：性能吹嘘。“**，
别看它长得秀气，动力可一点不弱！”他拍了拍引擎盖，发出“砰砰”的闷响。
“搭载的是我们最新的1.5T‘涡轮增压’发动机，搭配7速‘双离合’变速箱，
黄金动力组合！”他刻意加重了“涡轮增压”和“双离合”这几个听起来很高级的词。
“起步快，加速猛，超车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儿！而且还省油，百公里综合油耗才6.5升，
比您打车还便宜！”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数据，都像是从广告宣传册上直接背下来的。完美，
但空洞。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他在等我被这些“高科技”名词震慑住，
然后露出崇拜和信赖的表情。我确实露出了表情。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保持着我一贯的、温和的语调。“马先生，”我说，“您辛苦了，讲了这么久，
一定口渴了吧？”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辛苦不辛苦，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他立刻反应过来，笑得更灿烂了。“谢谢您，”我继续保持微笑，
“您介绍得非常全面，外观、内饰我都挺喜欢的。
”马威的表情已经是一副“搞定”的样子了，他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那……”他准备进入最后的逼单环节。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我抬起手，轻轻打断了他。
“不过，关于您刚才提到的动力总成，我还有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我的语气很轻，很柔，
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随意。马威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他最不希望的，
就是客户问到“动力总成”。尤其是女客户。但他还是强撑着笑容：“您说，您说，
有什么问题，我一定给您解答清楚！”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慢慢地，
问出了我的第一个问题。3“马先生，”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您刚才说的这款发动机，型号应该是EA211D**的高功率版本，对吧？
”马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就像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显然没想到，
我能准确地说出这款发动机的内部代号。这串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代码，对普通消费者来说，
就是天书。“啊……对，对！是的！”他迅速反应过来，
但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不易察探的慌乱，“**，您真厉害，还了解这个。
”他试图用一句恭维把我糊弄过去。我没有理会他的恭维，继续我的问题。
“我查过一些资料，”我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闲聊，“这款发动机，在国内市场，
为了适应油品和排放法规，ECU程序和硬件上都做了一些‘特殊’调校。
”我特意加重了“特殊”两个字。马威的额角，似乎渗出了一点细微的汗珠。
“这些专业的东西，您不用太在意，我们厂家都调校得很好的，
保证动力和油耗的平衡……”他开始试图把话题拉回到他熟悉的轨道上。
“我当然相信厂家的调校能力，”我微笑着打断他，“我只是单纯地好奇一个数据。
”我停顿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也给了他一个更大的压力。展厅里人来人往，
背景音乐轻柔地播放着，但我和他之间的这片小空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勉强。他预感到，我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我终于把那个准备已久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一样，递了过去。“请问，
这款1.5T高功率发动机，它的‘峰值热效率’，具体可以达到百分之多少？
”“峰值热效率”。这个词一出口，马威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整个世界，
安静了。至少，在他和我之间，安静了足足三秒钟。什么是热效率？简单来说，
就是发动机将燃料的化学能，转化成有效功的比例。这个数字，
是衡量一款内燃机技术先进程度的核心指标之一。也是所有汽车厂家在宣传时，最喜欢用，
也最容易玩文字游戏的地方。更是绝大多数普通消费者，甚至很多汽车销售自己，
都搞不清楚的一个概念。马威彻底懵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搜索着知识库里有没有这个词条。答案显然是，没有。他们的销售培训，
只会教他们背“马力”、“扭矩”、“零百加速”这些简单粗暴的数据。“热效率”？
太超纲了。“这个……这个嘛……”他支支吾吾，眼神开始躲闪，“我们这款发动机，
技术非常成熟，效率很高的，您放心。”他开始用模糊、笼统的词汇来搪塞。
“我知道它很高，”我穷追不舍，语气依旧温柔，“我就是想知道具体数字。是37.5%？
还是能摸到38%的门槛？因为这个数字，直接关系到您刚才说的‘省油’，不是吗？
”我每多说一个数字，马威的脸色就更白一分。他像一个被老师当堂提问，
却一个字都答不出来的差生。窘迫，尴尬，还有一丝被戳穿的恼怒。他开始意识到。
眼前这个穿着白衬衫、看起来温顺无害的女孩。好像……不是一只羊。4“**，
您……您是不是在哪个汽车媒体工作啊？”马威的语气变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试探和警惕。
他试图给我按上一个“专业人士”的身份，来解释他回答不上来的尴尬。“没有啊，
”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就是个普通上班族，买车是大事，所以提前做了点功课而已。
”我的回答，让他更加难受。如果我是个记者，他还能以“商业机密”为由搪塞。
可我只是个“做了功课”的普通消费者。他作为“专业”的销售顾问，
被一个“业余”的客户问倒了。这传出去，脸就丢大了。“哈哈，您这功课做得可真足！
”他干笑两声，试图把这一页翻过去，“其实吧，热效率这个东西，太理论化了。
对我们实际开车的人来说，没什么意义。”话术第二招：贬低专业，拉回通俗。
“您只要知道，这车开起来，提速快，超车稳，那就行了！”他一边说，
一边又把手搭在了车门上，想把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内饰上。“您再看看这个内饰颜色，
‘波尔多红’，多显气质！跟您的口红颜色绝配！”他急了。他开始跟我聊颜色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我没有去看那个“波尔多红”，而是继续看着他，
抛出了我的第二个问题。“马先生，您刚才说，这款车搭配的是7速双离合变速箱。”“对！
换挡速度特别快，零点几秒就完成了，动力衔接没有丝毫中断！”他抓住一个自己熟悉的词，
立刻又开始背诵台词。“是的，干式双离合的传动效率确实很高，”我先是肯定了他一句，
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然后，话锋一转。“但我比较担心它在市区拥堵路况下的表现。比如，
长时间低速蠕行，离合器模块的散热问题，厂家是怎么解决的？它的TCM电控单元，
用的是哪家供应商的？有没有针对国内的路况，做一些本土化的逻辑优化？”我的语速不快，
但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他知识体系的薄弱环节上。离合器散热。
TCM供应商。本土化逻辑优化。这些词，对马威来说，比刚才的“热效率”还要陌生。
他的表情，已经从尴尬，变成了痛苦。冷汗，这次是真的从他额头上冒出来了。
“这个……我们的变速箱技术，是全球同步的，质量绝对可靠，有百万车主验证，
您完全不用担心！”他开始搬出“全球同步”、“百万车主”这种空洞的口号来当挡箭牌。
“是吗？”我歪了歪头，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我没有去搜索什么，只是把屏幕对着他，
上面是我提前准备好的一张截图。那是国内某个大型汽车投诉网站的页面。页面上，
关于这款车型的变速箱“低速顿挫”、“异响”、“死亡闪烁”的投诉，密密麻麻，
排了十几页。“可是，这些车主好像不太同意您的说法。”我的声音依然很轻。
马威的目光落在我的手机屏幕上，瞳孔又是一阵猛缩。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轻视，而是恐惧。他终于明白，今天自己撞上的，
不是一只待宰的肥羊。而是一块钢板。一块烧红了的，还带着尖刺的钢板。
5马威彻底哑火了。他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求助的眼神，
望向不远处的服务台。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微胖，
穿着不同颜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这边的窘境。他快步走了过来。
胸牌上写着：销售经理，王建军。“小马，怎么回事？这位女士有什么问题，你解决不了吗？
”王经理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但眼神却是看向我的，充满了审视。“王经理，
这位**……对车特别了解，问的一些问题，我……我不太清楚。”马威像看到了救星，
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甩了出去。王建军脸上立刻堆起了更职业、也更虚伪的笑容。“哎呀，
这位女士一看就是行家！失敬失敬！”他主动伸出手，想跟我握手。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没有伸手。他也不尴尬，自然地收了回去。“小马还是新人，业务不熟练，让您见笑了。
”他轻描淡写地把责任推给了马威，“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
我保证给您解答得明明白白！”老的来了。通常，这种经理级别的，要么是真正的技术大牛，
要么就是话术更圆滑的老油条。我看着王建军那双滴水不漏的眼睛，猜他是后者。
“王经理客气了，”我说，“我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想了解一下这台车的真实情况。
”“明白，明白！”王建军连连点头，然后他看了一眼我手机上的投诉截图，眼皮跳了一下，
但脸上笑容不变。“网上那些东西，您也知道，真真假假的，很多都是车黑乱写的。
我们卖了这么多台车，真有那么大问题，厂家早就召回了，对吧？
”话术第三招：污名化负面信息。“您说的有道理，”我顺着他的话说，
“那我们不谈这些网上的东西。我们就聊聊这台车本身。”我指着那台红色的“绯红之梦”。
“据我所知，这款车和海外版相比，在一些看不到的地方，做了‘减配’，是吗？
”王建军的笑容凝固了。“减配？怎么可能！我们是全球统一标准，绝对不存在减配！
”他矢口否认，语气斩钉截铁。“是吗？”我走到车尾，弯下腰，敲了敲后悬挂的下摆臂。
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海外版用的是铝合金材质的冲压件，为了轻量化。而国产版，
这里换成了成本更低的双层冲压钢板。虽然强度够用，但簧下质量增加了，
这对于操控和滤震性的影响，您作为经理，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又走到车头，
指着引擎盖下方。“还有，隔音棉。海外版是全覆盖的，国产版在这里，为了节约成本，
裁掉了一半。虽然日常驾驶感觉不明显，但在高速上，对发动机噪音的抑制，
差别还是很大的。”我每说一处，王建军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些细节，
是普通消费者就算把脸贴在车上也发现不了的“隐形减配”。却是我们这些专业评测员，
每次拿到新车后，必须用游标卡尺和材料分析仪去核对的地方。王建军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引以为傲的圆滑话术，在这些冰冷、确凿的事实面前，一文不值。他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他想不通，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
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连他们内部人员都未必清楚的“秘密”。马威已经完全呆住了，
像个木桩一样戳在那儿。周围，开始有其他看车的顾客，被我们这边的动静吸引，
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我知道，好戏要进入**了。6“还有，”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继续说，“这台车的车机系统，也是一个重灾区。”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手指在中控大屏上快速滑动了几下。卡顿，掉帧，反应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