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1996第5章

小说:浮城1996 作者:梦里载舟些许愁 更新时间:2025-12-30

一个闷热的周六下午。林晚风是在一阵心悸中醒来的。

不是噩梦,是现实。厚重的紫红色金丝绒窗帘将南都市八月毒辣的阳光彻底隔绝,房间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运行的嗡鸣,维持着一种人造的、恒定的凉爽。但她却感觉胸口像压着一块湿冷的巨石,呼吸滞涩。

她的右手在身侧摸索,首先触碰到的不是柔软的埃及棉床单,而是枕边那柄勃朗宁手枪冰冷、坚硬的枪身。指尖传来的金属触感,像一剂强心针,猛地将她从睡眠的泥沼与残梦的碎片中彻底拽回。她睁开眼,黑暗中,只有空调出风口那点微弱的、幽绿色的电源指示灯,像黑暗中窥伺的兽眼。

她没有立刻起身,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听着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擂鼓。昨晚凤凰台的喧嚣——骰子在盅里哗啦作响的碰撞、赌徒输光最后一分钱时绝望的嘶吼、红姐低声汇报**流水时平静无波的语调、刚子身上偶尔带回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这些声音和气味仿佛还在空气里残留,盘旋、冲撞,最终沉淀为一片虚无的死寂。

"又是这样……睡得像昏死过去,醒来却比熬夜还累。这屋子,静得能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

她赤着脚,踩在从香港定制的、图案繁复的厚羊毛地毯上,地毯柔软得吞噬了所有脚步声。她摸到床头柜上那盏仿古水晶台灯的拉线开关,“啪”一声轻响,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却让房间里奢华的摆设——那组巨大的意大利黑色真皮沙发、那张晶莹剔透却空无一物的琉璃茶几、墙上那幅她花了大价钱买来却永远看不懂的、色彩扭曲的抽象画——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像舞台剧的虚假布景。

她走进浴室,没有开刺眼的主灯,只拧开了镜前那盏光线惨白的日光灯。灯光打在她脸上,镜子里映出一张十七岁的、苍白而疲惫的脸。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嘴唇因缺乏血色而显得有些干裂。她拧开老式、需要用力才能扳动的黄铜水龙头,用双手掬起冰冷的自来水,用力扑打在脸上,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落,浸湿了真丝睡袍的领口。她抬起湿漉漉的脸,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倒影,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蒙上水汽的冰冷镜面。

今天,她决定出去。不是以“晚风姐”的身份去巡视地盘或处理业务,而是以“林晚风”的名义——用消费时那转瞬即逝的**,来麻痹对灵魂永无止境堕落的恐惧。

她踏入那个占据浴室大半空间的、白色陶瓷**浴缸,拧开开关,强劲的水流冲击着身体,带着“嗡嗡”的轰鸣。她用的是托人从深圳沙头角带回来的、昂贵的法国沐浴露,细腻的泡沫散发着冷冽的檀木香气,与她内心翻涌的焦躁格格不入。她将自己完全沉入水中,直到肺部传来缺氧的刺痛感,才猛地抬起头,水花“哗啦”一声溅落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仿佛这样,就能洗刷掉附着在灵魂上的某些污渍。

坐在梳妆台前,那面镶嵌着欧式雕花边框的镜子前,她像一个即将登台的演员,开始一丝不苟地描绘面具。她用粉扑蘸着粉饼,仔细遮盖脸上的苍白和黑眼圈;用毛刷扫上腮红,营造出虚假的健康气色;拿起那支需要小心翼翼旋转才能出来的、塑料壳的黑色眼线笔,勾勒出凌厉上扬的眼线,让那双过于年轻的眼睛显得深邃而富有压迫感。最后,她拿起那支金属管的、正红色香奈儿口红,拧开,缓慢而坚定地涂抹在唇上。镜中人的气质瞬间改变,从脆弱变得冷艳,从迷茫变得锐利。

步入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里面挂满了她的战利品。她掠过那些颜色鲜艳的梦特娇连衣裙,选了一件剪裁极简的黑色真丝衬衫,一条高腰的深灰色羊绒阔腿裤。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面料本身流淌的、内敛的光泽诉说着与普通衣物的天壤之别。她穿上它们,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优雅。然后,她拿起床头柜上那块沉甸甸的、金色表链的欧米茄星座腕表,“咔哒”一声,表扣合上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骑士披甲完毕、准备出征的最后一道确认音。

她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深处拿出那个印着褪色牡丹花的旧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父母唯一一张清晰的彩色合影,照片边缘已经微微卷曲;一张她初中时的“三好学生”奖状,纸张泛黄;以及那包用简陋透明塑料纸包裹的、早已受潮板结的国产水果糖。她拿起一颗橙色的糖,放在鼻尖,深深地、贪婪地嗅着,试图捕捉那记忆中仅存的、一丝廉价的、工业香精模拟出的甜味。这味道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瞬间的、虚幻的松懈。随即,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糖块扔回盒子,用力扣上,塞回抽屉最深处,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她拿起梳妆台上那部摩托罗拉掌中宝328手机,这款去年才上市、比半块砖头小不了多少的高科技产品,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她按下快捷键1。

“刚子,备车。”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内心的风暴。

黑色的丰田佳美平稳地行驶在通往京州的、略显狭窄的高速公路上。刚子穿着不合身的化纤材质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双手紧握方向盘,目不斜视。林晚风坐在后排,车窗贴着深色的太阳膜,将窗外九十年代末华南地区蓬勃发展的景象——新建的厂房、巨大的广告牌、川流不息的货车和开始增多的私家车——过滤成一片模糊的、快速流动的光影。

抵达京州一家新开不久、装修豪华的高端百货公司。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好奇地打量着这辆挂着南都牌照的黑色轿车。林晚风推门下车,刚子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像一道黑色的、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任何潜在的打扰和危险。

她的购物方式,与其说是挑选,不如说是一场沉默的、高效的扫荡。没有耐心的比较,没有对价格标签的瞥视,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试图用物质填满灵魂裂隙的占有欲。

在一家挂着英文Logo、灯光格外明亮的意大利品牌店,她用手指的指尖,缓缓划过挂架上那些质地精良的衣物,真丝和羊绒的触感冰凉滑腻。

“这件,这件,还有这一排,”她停下脚步,对亦步亦趋、脸上堆满职业性热情笑容的店员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按我的尺码,包起来。”店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灿烂,几乎带着一丝谄媚,手脚麻利地开始取货、开票。

在珠宝柜台,射灯将玻璃柜台照得熠熠生辉。她的目光被一枚祖母绿切割的钻戒吸引,钻石在强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火彩,刺得她眼睛微微眯起。

"真亮啊,像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也像能把眼睛刺瞎。"

“拿出来看看。”她伸出左手。店员小心翼翼地用绒布托着戒指,为她戴上。沉甸甸的铂金指环和巨大的钻石压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有一种不协调的沉重感。

“包起来。”她只戴了几秒,便像褪下一个枷锁般,迅速将戒指取下,推回给店员。她没有去看那个注定惊人的价格标签,那串数字对她而言,只是换取短暂**的、毫无意义的符号。

在皮具店,她看着橱窗里陈列的、皮质油光锃亮的顶级手袋,一口气指了三个不同颜色、但款式一模一样的。

刚子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的购物袋越来越多,印着各种醒目Logo的纸质手提袋沉甸甸地坠着他肌肉结实的手臂,塑料袋的提手在他掌心勒出深深的印痕。

疯狂的采购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当她们回到车上时,丰田佳美的后座和后备箱几乎被各种纸袋塞满,车内弥漫着新皮革、化妆品和香水混合的、昂贵而压抑的气味。林晚风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感受着疯狂购物时飙升的肾上腺素逐渐褪去后,那更加汹涌而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刚才刷卡时签下一个个名字、指挥店员时那片刻的、虚幻的掌控感,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绚丽却一触即破,迅速消散得无影无踪。

傍晚,华灯初上。她没有选择回那个充斥着罪恶与金钱气息的凤凰台,而是让刚子开车来到堰江边一家新开的、需要提前数月预订的顶层旋转法式餐厅。据说这里能俯瞰整个京州夜景,是当时最时髦的所在。

穿着略显臃肿西装、打着红色领结的侍应生,脸上带着这个时代服务行业特有的、混合着谦卑与好奇的表情,引着林晚风走向预留的靠窗位。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质感非凡的真丝衬衫和身后刚子那沉默威慑的气势上短暂停留,随即变得更加恭敬。

桌子铺着浆洗得笔挺的白色桌布,上面摆放着沉重的镀银刀叉和晶莹的高脚杯,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角落裏,一位穿着晚礼服、妆容精致的女孩正在弹奏雅马哈电子琴,舒缓的《致爱丽丝》音符在空气中流淌,试图营造着与九十年代末蓬勃粗粝的京州街头截然不同的高雅氛围。

她一个人,坐在足以容纳四人的桌子旁。侍应生递上厚重的、皮质封面的菜单。她打开,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用中文和法文标注的菜品,没有太多犹豫。

“鹅肝酱,黑松露蘑菇汤,香煎龙虾,烤和牛菲力,五分熟。”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再开一瓶90年的木桐。”她甚至没有询问是否有货,一种基于财富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侍应生显然有些吃惊,谨慎地确认:“**,90年的木桐,价格……”

“开。”林晚风合上菜单,递还给他,目光已经转向了窗外。

菜肴很快被依次送上,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鹅肝酱被切成均匀的薄片,配着无花果酱;龙虾的壳被精心剔除,露出饱满的虾肉;和牛菲力边缘煎得焦香,中心保持着诱人的粉红色。

但她吃得很少,动作缓慢而机械。她用银质餐刀精准地切割着牛排,叉起一小块,送入嘴中,咀嚼得很慢,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履行的程序,而非享受美食。她的优雅举止下,透着一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疏离。

她端起那杯价值不菲的波尔多红酒,轻轻摇晃,看着殷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粘稠的、被称为酒泪的弧度。窗外,珠江两岸的灯光陆续亮起,九十年代末的京州,像一个刚刚学会打扮的少女,努力展现着自己的活力,霓虹灯勾勒出建筑的轮廓,江面上货船的汽笛声隐约可闻。这一切繁华的夜景,仿佛是她脚下那个南都黑暗王国的、一个光鲜亮丽却同样虚幻的倒影。

孤独感像冰冷的江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周围的低语声、银质餐具与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电子琴略显单薄的旋律,都成了放大她孤独的背景音。她坐在这里,像一个被遗忘在华丽舞台中央的、蹩脚而孤独的演员,与整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无法打破的玻璃。

她几乎没有动那瓶昂贵的红酒,只是偶尔端起杯子抿一口,更像是一种姿态。满桌的菜肴也大多只被象征性地品尝了一两口。极致的奢侈,衬托出的是极致的荒凉和浪费。她招手结账,侍应生拿着那个带着滚轮的、需要手动打印的账单本过来,上面长长的数字足以让这个年轻的侍者暗自咋舌。林晚风从那个新买的、皮质柔软的手袋里,掏出一个鼓胀的鳄鱼皮钱包,抽出一张金色的信用卡——这在这个现金为主的年代,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宣示。她看也没看账单,熟练地在刷卡单上签下“林晚风”三个字,笔迹凌厉,带着一股决绝的味道。

离开时,那瓶几乎未动的木桐红酒像一座昂贵的墓碑,立在杯盘狼藉的桌上,祭奠着她又一次失败的赎罪。

回南都的路上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丰田佳美的车窗上,刚子打开了雨刮器,橡胶刮片在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发出单调的嘎吱声。车灯切开雨幕,照亮前方湿滑的柏油路面。

林晚风依旧靠在后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显示她并未入睡。车载收音机里,传来电台主持人用略带粤语口音的普通话,播放着当时红遍大江南北的《心太软》,任贤齐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哀婉: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小臂上,那是一道不甚明显的疤痕,是去年一次地盘争夺时,被破碎的啤酒瓶划伤的。当时刚子要送她去医院,她拒绝了,自己用从药店买来的纱布和云南白药草草包扎。疼痛让她清醒,疤痕则像一枚勋章,刻印着她的功绩,也提醒着她身处何地。

车子驶入南都市区,雨势渐小。九十年代末的南都,夜生活开始蓬勃发展,路边的录像厅、台球室、歌舞厅闪烁着霓虹招牌,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穿梭其间。这一切市井的、鲜活的烟火气,都与她车内死寂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她像一个幽灵,穿梭在自己的王国里,却无法融入其中任何一份简单的快乐。

回到凤凰台时,已近深夜十一点。楼下正是最喧嚣的时刻,隐约能听到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和鼎沸的人声。林晚风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直接乘坐设在建筑侧面的、一部需要钥匙才能启动的专用电梯,直达顶楼。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又在她身后合拢,仿佛一道结界,将楼下那个欲望横流的世界彻底隔绝。顶楼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

她踢掉了脚上那双让她脚踝酸痛的中跟皮鞋,赤脚踩在地毯上。没有开主灯,只有走廊尽头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她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南都市的夜景在雨后显得格外清晰,霓虹灯的光芒在湿润的空气里晕染开,像一幅被打湿的油画。

今天购买的那些昂贵的战利品,被刚子默默地放在了客厅的角落,堆叠在一起,像一座色彩斑斓却毫无生气的坟墓。

她走到酒柜前,没有再用高脚杯,而是直接拿了一个厚重的玻璃杯,打开一瓶普通的苏格兰威士忌,倒了小半杯,没有加冰,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灼烧着食道,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般的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她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璀璨的、象征着无限可能的城市夜景;窗内,是被厚重窗帘和奢华装饰封锁的、恒定的虚假春天。她坐在两者之间,哪一个世界都无法真正融入。

白天强行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独处的、绝对安全的环境里,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昂贵的羊绒裤面料。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角落那个旧铁皮盒子的方向。此刻,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去打开它。那份记忆中的、唯一的温暖和纯净,与她此刻内心的污浊和绝望形成了过于尖锐的对比,只会像一把盐,狠狠地撒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极致的奢华,极致的挥霍,带来的不是满足,而是更深重的空虚和自我厌弃。她试图用物质填满的黑洞,不仅没有缩小,反而因为她清晰地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徒劳,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

就在她沉浸在无声的崩溃中,几乎要被那无边的黑暗吞噬时,桌上那部摩托罗拉掌中宝328手机,突然尖锐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经典的**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破了她用悲伤构筑的脆弱屏障。

林晚风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维持着抱膝坐在地上的姿势,没有立刻回头。泪水还挂在脸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

**固执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催促和权力的宣示。

"是谁……刚子?红姐?还是……警察?仇家?不管是谁,他们不会在乎林晚风是不是在哭,是不是快要崩溃。他们只找晚风姐。"

几秒钟后,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驱使她动了起来。她用手背粗暴地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颤抖,但吸入肺腑后,似乎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她扶着冰冷的玻璃窗,有些踉跄地站起身。

她走到茶几旁,没有立刻接电话,而是先拿起桌上的一盒纸巾,抽出一张,仔细地揩去眼角和脸颊的湿润,确保没有任何哭泣的痕迹。然后,她拿起那部仍在鸣叫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陌生号码,拇指在接听键上悬停了一瞬。

“啪!”

她用力按下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说。”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恰到好处的沙哑和冷漠,听不出任何刚刚经历过一场情绪海啸的痕迹。

电话那头,是刚子低沉而急促的声音,汇报着一起突发的边界摩擦——城西老疤的人越界收保护费,伤了她手下两个马仔,砸了一个街机厅。

“知道了。”她听完,只淡淡地回了三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告诉老疤,他的人,哪只手动的我的人,就把哪只手留下。如果他做不到,”她顿了顿,语气平稳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你就带人过去,帮他做。做得干净点。”

挂断电话,她将杯中残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烈酒像一道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也仿佛烧掉了最后一丝属于林晚风的软弱。她走到梳妆台前,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用粉饼补了补可能被泪水影响的脸颊,又拿起那支正红色口红,重新勾勒了一下唇形,确保晚风姐的面具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她拉开厚重的房门,走了出去。门外走廊的灯光倾泻进来,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将这极致奢华背后的孤独、崩溃、挣扎与无尽虚空,再次牢牢锁死在这片金色的囚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