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钦不知何时站在月洞门下,他目光扫过院内,在王管事几人身上顿了顿,最后落在被扯住头发、满脸泪痕的明月身上。
王管事心里一怵,强自镇定地松开手,干笑道:“魏公公,咱们就是路过,跟小丫头……开个玩笑。”
魏钦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明月凌乱的发丝和惊惶的泪眼,最终落在王管事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随即嘴角竟缓缓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柔声问:
“玩笑?”他唇角轻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咱家也觉得,这宫里……太闷了,是该找点乐子。”
话音未落,小福子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身后跟着四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番役。
王管事三人脸色骤变,意识到不妙,转身想走,却被番役利落地堵住了去路。
“魏钦!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孙公公的人!”王管事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魏钦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抚平曳撒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语气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既然王管事这么爱开玩笑,那咱家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他抬眼,眸光似淬了毒的银针:“舌头既然不会说人话,留着也无用。手脚既然不干不净,那就剁了喂狗。”
“至于眼睛……”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那笑容俊美却如罗刹临世,“挖出来,给孙公公当泡酒料,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命令一下,番役们如虎狼般上前,不顾三人杀猪般的求饶和挣扎,熟练地卸了下巴堵住嘴,将人拖出院外。
明月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亲眼看着那三个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人,像破布一样被拖走,耳边还回荡着魏钦那轻描淡写却血腥无比的处置。
魏钦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她。踱步过去后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怕了?”他问,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明月牙齿打颤,说不出话。
魏钦盯着她,忽然想起她刚才那句带着哭腔的“不许这么说他”……
愚蠢,却又有点……碍眼的执着。
“蠢东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知道扫叶子,别人打上门来,就只会挨欺负?”
明月蜷缩着,不敢答话。
魏钦盯着她看了片刻,将一个冰凉的小瓷瓶扔在她身边。
“擦上。”他冷硬地命令,“别顶着这张脸,丢咱家的人。”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明月看着那瓶药膏,愣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瓶身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寒意,她却觉得心口某处,微微烫了一下。
然而当晚,明月发起了高烧。
或许是白日受惊过度,又或许是连日来的疲惫与恐惧终于击垮了她本就单薄的身子。
明月蜷缩在耳房冰冷的炕上,意识昏沉,时而觉得如坠冰窖,冷得浑身打颤;时而又觉得置身火海,燥热难当。
混沌中,她无意识地**着,小福子发现后,不敢怠慢,立刻禀报了魏钦。
值房内,魏钦刚处理完一份紧急公文,闻言一顿,眼皮都未抬,冷嗤一声:“没用的东西。一点惊吓就扛不住了?”
小福子垂首不敢接话。
室内静默片刻,只有烛火摇曳。魏钦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他想起白日里,她明明怕得要死,却还颤抖着说出“不许这么说他”的蠢话。
“去弄点退热的药,灌下去。”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淡漠,“别让她死在咱家院里,晦气。”
“是。”小福子应声退下。
小福子很快端来了煎好的汤药,正要唤个粗使婆子去喂,魏钦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中。
“滚出去。”他对着小福子和闻声而来的婆子冷声道。
众人噤若寒蝉,迅速退散。
魏钦独自走进那弥漫着淡淡霉味的耳房,炕上的明月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微弱,细密的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
他站在炕边,看了片刻后弯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明月在迷糊中感受到一丝凉意,本能地朝着那凉意的来源蹭了蹭,发出小猫般细弱的呜咽。
魏钦的手猛地一僵,眼底翻涌起复杂的神色——厌恶、不耐,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依赖的异样感。
下一秒,手指粗暴地捏住她的下颌,将药碗抵到她唇边。
“喝下去。”
炕上的人儿被呛得咳嗽起来,药汁顺着嘴角流淌,弄脏了他的袖口。
魏钦眉头紧锁,眼中戾气一闪而逝,但看着她痛苦蹙眉的模样,终究没有将她甩开,最后几乎强横地将整碗药给她灌了下去。
完成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什么肮脏的任务立刻松手,任由她无力地跌回炕上。他用绢帕用力擦拭着手指和袖口沾染的药渍,眼神阴鸷。
真是……麻烦。
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在门口顿住。回头看了一眼炕上重新陷入昏睡、但呼吸似乎略微平稳了些的少女,他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竟在桌边的破旧木椅上坐了下来。
等回到值房已是后半夜,魏钦的脸色比平日更白几分,眼底有着浅淡的青黑。小福子奉上热茶,小心翼翼。
魏钦抿了口茶,语气听不出喜怒,“让她歇两日。院子里的活儿……先免了。”
小福子心中微讶,面上不敢表露:“是。”
魏钦闭上眼,指节轻轻叩击桌面。这次是他疏忽了。孙德海的人敢直接闯到他的地盘撒野,看来是最近的敲打还不够。
至于那个叫明月的小东西……他脑海中浮现出她烧得糊涂时,下意识蹭他手掌的模样,心底那丝异样感再次掠过。
暂且留着吧。
或许,这颗棋子,用得好了,也能让孙德海那老狗,栽个不小的跟头。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算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