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寂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悲伤、尴尬，还有一丝山雨欲来的紧张。
杨悦看看我，又看看蜷缩在沙发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林薇，艰难地开口试图缓和气氛：“沈洲，你……你喝酒了？先坐下喝杯水吧，有什么事好好说……”
“悦悦，”我打断她，声音因为酒精和极力压抑的情绪而异常沙哑，但眼神却冷得像冰，“能让我和她单独待会儿吗？”
杨悦担忧地看了林薇一眼，林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叹了口气，拿起包，低声对林薇说：“薇薇，我就在楼下，有事随时打我电话。”然后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恳求，终究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了门。
现在，这个曾经充满我们欢声笑语的小空间里，只剩下我和林薇。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摆设，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那款茉莉花香的沐浴露味道，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却又什么都不同了。
我没有坐下，只是倚靠在玄关的墙上，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沙发上的她。酒精让我的头一阵阵抽痛，但思维却异常清晰，清晰到能捕捉到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现在，没有外人了。”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告诉我，那个‘他’，是谁？”
林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眼泪又开始无声地滑落，滴在她白色的连衣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说话！”我猛地提高了音量，积压了一天的怒火、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林薇！看着我！告诉我，那个让你在领证当天放我鸽子，让我成为全城笑柄的王八蛋到底是谁？！是我们认识的谁？还是你背着我偷偷联系上的老相好？！”
我几步冲到她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看着我。她的肩膀瘦削，在我的手掌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盛满了泪水和无尽的痛苦，但除了痛苦，我似乎还看到了一丝……闪躲？
“对不起……沈洲，对不起……”她只是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泣不成声。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几乎是在咆哮，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我要听真相！我们在一起六年！六年！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规划着我们的未来，而你心里却一直装着别人？！你告诉我，这六年我算什么？算你空窗期的备胎？还是你疗情伤的创可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林薇猛地摇头，泪水飞溅，“沈洲，我爱过你，我是真的爱过你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只是比不上你心里那个‘他’，是吗？”
她张了张嘴，眼泪流得更凶，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那种欲言又止、仿佛有巨大难言之隐的模样，像一把油浇在我心头的怒火上。
“他叫顾言，对吗？”我冷不丁地抛出了从杨悦那里得到的名字。
林薇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慌：“你……你怎么会知道？！”
果然是他。那个存在于她模糊过去里的“高中学长”。
“我怎么知道的重要吗？”我冷笑，松开了她的肩膀，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东西，“重要的是，你为了一个很多年没见、可能早就把你忘了的人，在我们要领证的当天，给了我致命一击。林薇，你可真行啊。”
确认了“他”的存在，并且看到林薇如此剧烈的反应，我心里的那个窟窿非但没有被填上，反而被撕扯得更大了。原来不是我的臆想，不是误会，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一个叫“顾言”的男人，横亘在我们之间，甚至在我们感情最关键的节点上，轻易地摧毁了一切。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薇徒劳地试图解释，声音破碎，“顾言他……他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我语气里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他是你的白月光？朱砂痣？是你青春里求而不得的遗憾？所以你现在后悔了？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将就？是委屈你了？”
“沈洲！求你别说了！”林薇痛苦地捂住耳朵，蜷缩起身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在最后关头才发现……我做不到……”
“最后关头？”我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心脏再次被狠狠一攥，“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你自己‘做不到’，但你一直瞒着我？一直拖到我们站在民政局门口，在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我们要领证的今天，你才来告诉我你做不到？！”
这个认知比单纯的背叛更让我感到彻骨的寒冷。这不是一时冲动，这甚至可能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凌迟。
林薇的沉默，等于默认。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酒精带来的那点麻痹效果彻底消失，只剩下尖锐的、无处可逃的疼痛。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又开始联系上他的？”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得可怕，“或者说，你一直在等他？等了他六年？那我算什么？你这六年是在骑驴找马吗？”
“没有！我没有联系他！”林薇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反驳，“我早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了！他出国以后就断了所有联系！我真的没有……”
“没有联系？”我打断她，步步紧逼，“没有联系，你会在领证当天突然发疯说要等他？林薇，你把我当三岁小孩骗吗？！”
“是因为……”她张了张嘴，脸色惨白，眼神飘忽，似乎在极力寻找合适的措辞，又像是在抵抗某种巨大的压力，“是因为……一周前，我……我偶然遇到了一个高中同学，聊起了以前的事……提到了顾言……我才知道……知道他可能要回国了……”
她的解释断断续续，漏洞百出。
“就因为这？”我觉得荒谬至极，简直要笑出声，“就因为听说一个多年前的暗恋对象可能要回国，你就能毫不犹豫地放弃我们六年的感情，在领证当天给我来这么一出？林薇，你的感情就这么廉价？还是我在你心里，就真的这么无足轻重？”
“不是的！你不明白！”林薇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她站起身，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痛苦，“顾言他……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段感情……他代表了我整个青春里最纯粹、最不顾一切的部分……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和你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呵。”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心已经痛得麻木了，“明白了。我是你权衡利弊后选择的生活，是他妈的‘合适’！而他是你心口的朱砂痣，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所以我活该成为你们伟大爱情故事里的垫脚石和牺牲品，是吗？”
“沈洲，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薇试图靠近我。
我猛地后退，避开了她的触碰。她的手指僵在半空中，脸上血色尽失。
“林薇，”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疲惫和绝望，“我们完了。”
说完这句话，我不再看她是什么反应，转身走进卧室，开始机械地收拾我的东西。衣服、电脑、一些常用的物品，胡乱地塞进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