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他脊梁骨,断他青云路第1章

小说:碎他脊梁骨,断他青云路 作者:思思Shane 更新时间:2025-12-27

1985年深圳,我被丈夫推进走私犯怀里换图纸。

他搂着白月光笑我脏:“她连文物都不如。”

十年后我戴着白玉镯拍卖国宝,他破产跪在警戒线外哀求。

我笑着展开泛黄图纸背面——是他父亲通敌的密信。

“忘了说,你偷的文物里,藏着定位发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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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五年,深圳。

空气是黏稠的,带着海腥味、尘土味,还有一种近乎焦灼的、蓬勃生长的欲望,混杂在初夏湿热的晚风里,一阵阵扑在人脸上。霓虹是稀罕物,只在“南国春”歌舞厅门口吝啬地闪烁,红绿光晕勉强撕开夜色一角,映出门口攒动的人头,烫过的卷发,紧绷的西装,还有那些闪烁不定、急于攫取些什么的眼睛。

林薇就站在这片晕眩的光影边缘,身上那条水红色的连衣裙,还是去年沈文栋去广州“考察”时随手捎回来的,当时他怎么说来着?“薇薇,这颜色衬你,像朵花儿。”如今这朵“花儿”被汗浸得有些发蔫,布料廉价,裁剪粗糙,裹着她清瘦的身子,在混杂着烟酒气和廉价香水的空气里,显得格格不入,又刺眼地鲜艳。

她手里攥着个牛皮纸文件袋,边缘已经被汗濡湿了,指尖用力到发白。袋子不重,里面是沈文栋千叮万嘱、要她亲手交给“王老板”的机械零件图纸。沈文栋的厂子,那家他口中即将腾飞、要带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文栋机械加工厂”,最近卡在了一个关键技术环节上。这图纸,是他辗转托了不知多少关系,花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又抵押了不知什么东西,才从某个“有门路”的人手里换来的希望。

“薇薇,这事关咱们家的命根子,厂子的命根子!”沈文栋抓住她肩膀的手很用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是兴奋,也是焦躁,“王老板那边……脾气有点怪,就认你。他说上次在联谊会上见过你,觉得你稳当。你去,把图纸给他,然后立刻拿回他答应给我们的改进方案和样件。记住,别多话,给了就走。我在家……不,我在厂里等你消息。”

他说“在家等你消息”时,眼神飘忽了一下,避开了她的注视。

林薇不是没察觉那异样。沈文栋近来总有些神神秘秘,半夜接电话压低声音,身上有时带着不属于他的、淡淡的香水味。还有那个突然频繁出现在他口中的“苏倩”,他大学时代的“白月光”,据说如今也来了深圳,在一家外贸公司,很是风光。

心里像是坠了块浸透冰水的石头,沉甸甸,冷飕飕。可她看着沈文栋猩红的眼睛,看着家里空了大半的抽屉,想着儿子小海明天要交的学费,最终还是把那份不安和疑虑,死死压在了喉咙底下。她是他的妻,是孩子的妈,这个家摇摇欲坠,她得撑着。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南国春”里面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敲打着人的耳膜。林薇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的气味冲进肺里,激起一阵轻微的恶心。她抬脚,迈向那扇旋转的玻璃门,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迟疑的声响。

歌舞厅内部的光线昏暗迷离,旋转的彩灯球将破碎的光斑投在拥挤舞动的人影上,空气混浊得几乎凝滞,烟草、酒精、汗水、香水,还有某种说不清的躁动,发酵在一起。音乐震耳欲聋,是时下最流行的迪斯科节奏,鼓点敲得人心慌。

林薇像一尾笨拙的鱼,逆着扭动的人潮,艰难地往深处挤。目光四下搜寻,寻找沈文栋描述的“最里面靠墙、桌上放着一盆塑料红玫瑰的卡座”。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抬手去擦,手里的文件袋攥得更紧。

找到了。

卡座半隐在更深的阴影里,桌上那盆塑料玫瑰红得虚假而扎眼。座位上已经坐了人,不止一个。主位上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矮壮,穿着不合时宜的花衬衫,领口敞开,露出小半片刺青,看不清图案,只觉狰狞。他嘴里叼着烟,眯着眼,正上下打量着挤过来的林薇,那目光像沾了油的刷子,滑腻腻地扫过她的脸,她的脖子,她裹在廉价连衣裙下的身体。旁边还坐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同样不怀好意地笑着。

这不是谈生意的样子。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脚步顿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王老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几乎被淹没在音乐里。

那矮壮男人——王老板,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哟,来了?沈工家的吧?过来坐,过来坐!”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不用了,王老板。”林薇强迫自己镇定,指甲掐进掌心,微微的刺痛让她集中精神,“我爱人让我把图纸给您送来,您答应给的东西……”

“急什么嘛!”王老板打断她,朝旁边一个青年使了个眼色。那青年立刻起身,几步跨过来,不由分说就抓住了林薇的手臂,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粗鲁,“我们老板让你坐,你就坐!图纸的事儿,坐下慢慢说!”

“你放手!”林薇挣扎起来,心底的恐惧再也压不住,尖叫出声,“把图纸给你!你把东西给我!我要走了!”

挣扎间,牛皮纸袋脱手掉在地上。她想去捡,却被那青年死死拽住,往卡座里拖。周围狂欢的人群对这小范围的拉扯似乎司空见惯,甚至没人多看一眼,音乐依旧喧嚣。

“沈文栋!沈文栋让你来的,你就得听话!”王老板凑近了些,酒气和烟臭喷在她脸上,“不然,你们家那破厂子,就等着倒闭吧!还有他私下捣鼓的那些‘小玩意’,嘿……”

林薇如遭雷击,瞬间停止了挣扎。沈文栋私下还在捣鼓什么?他到底瞒了她多少?巨大的恐慌和被背叛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

就在她被强行按坐在王老板身边,那只粗糙油腻的手即将搭上她肩膀的瞬间——

“薇薇?”

一个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穿透嘈杂的音乐传来。

林薇猛地抬头。

就在几步之外,人群稍稍稀疏的地方,沈文栋站在那里。他穿着挺括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残忍的平静。而他臂弯里,亲密挽着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洋装、妆容精致、容貌姣好的女人。那女人微微仰着脸,看着林薇,嘴角噙着一丝清晰无误的、混合着怜悯与优越感的笑意。

是苏倩。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拉长。旋转的彩灯光斑缓慢地划过沈文栋没有表情的脸,划过苏倩精致的眉眼,划过王老板得意猥琐的笑容,最后,定格在林薇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的面庞上。

她看着沈文栋,看着这个她同床共枕数年、为他生儿育女、陪他吃尽苦头的男人。她的眼睛睁得极大,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惊怒、焦急、哪怕只是意外。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苏倩轻轻摇了摇沈文栋的胳膊,声音娇柔,却足以让林薇听清:“文栋,你看,我说了吧,嫂子为了你家厂子,真是……什么都肯付出呢。”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老板那只快要碰到林薇的手,又添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针,“不过这位王老板,听说手头阔绰,跟着他,也不算太委屈吧?总比守着个快倒闭的厂子强。”

沈文栋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喧嚣,一字一句,冰锥般凿进林薇的耳朵里:

“林薇,图纸给王老板。王老板会好好‘照顾’你。”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惨白的脸,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臂上,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至于你……”他搂紧了苏倩,转身欲走,最后丢下一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将林薇最后一点支撑彻底碾碎,“别闹了。听话。你在这儿,总比回去对着空米缸强。再说……”

他侧过头,余光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看的是一件碍眼的垃圾。

“你连王老板上次弄来的那个破瓷瓶都不如。至少那瓶子,还能摆着看个样子。”

“砰——!”

是心里那根弦,彻底崩断的声音。

世界陡然失声。所有的霓虹,所有的扭动的人影,所有的喧嚣音乐,都在瞬间褪色、拉远,变成模糊扭曲的背景。只有沈文栋搂着苏倩转身离去的背影,只有王老板那只即将落到她身上的手,无比清晰,无比缓慢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烫出两个焦黑的、永生无法愈合的洞。

冰冷,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却在心脏的位置,燃起一团幽蓝的、毁灭一切的火焰。

恨。从未有过的、铺天盖地的恨意,裹挟着碾碎的自尊、践踏的信任、彻底崩塌的世界,汹涌咆哮,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

就在王老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肩头皮肤的前一刹那——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林薇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恐惧,不是求饶,而是困兽濒死、撕碎一切的反扑!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那团火焰给予的,或许是骨头碎裂前最后的铮鸣。她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王老板探过来的手腕上!

“嗷!臭娘们!松口!”王老板猝不及防,痛得大叫,猛地甩手。

就是现在!

林薇借着那一甩之力,整个人向后倒去,撞在卡座坚硬的木质靠背上,后背一阵剧痛,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她看到了掉落在脚边的牛皮纸袋,看到了卡座桌上那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

没有思考,只有本能。求生的本能,复仇的本能。

她抓起烟灰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因吃痛而弯腰捂手的王老板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

王老板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软倒下去。旁边两个青年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音乐还在响,人群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扰,投来几道诧异的目光。

林薇看也没看倒地的王老板,她的眼睛赤红,死死盯着沈文栋和苏倩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她弯腰,捡起那个牛皮纸袋,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又像抱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然后,她转身,朝着与门口相反的方向,朝着歌舞厅更深处混乱的后台通道,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身后传来那两个青年的怒骂和追赶的脚步声。

她不管。她只知道跑。赤着脚——高跟鞋不知何时掉了——踩在冰冷黏腻的地面上,肺部火烧火燎,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怀里的文件袋硬硬的边角硌着胸口,生出尖锐的疼。

通道狭窄昏暗,堆满杂物。她慌不择路,推开一扇虚掩的门,浓重的油烟味扑面而来,是厨房。几个穿着肮脏白褂的人愕然回头。

她折返,撞进另一条更黑的通道,尽头有微光,是后门!

用肩膀狠狠撞开那扇锈蚀的铁门,清凉的、带着咸腥味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眼前是堆满垃圾的昏暗小巷,污水横流,老鼠吱吱叫着跑过。

她出来了。

身后“南国春”的喧嚣被铁门隔绝,变得模糊不清。追赶的脚步声似乎被甩开了,或者他们觉得为一个女人大动干戈不值得?

林薇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冷汗早已浸透那件水红色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夜风一吹,冷得她牙齿格格打颤。

怀里,牛皮纸袋安然无恙。

她低下头,看着它。昏暗的光线下,牛皮纸粗糙的纹理模糊不清。

就是它。为了它,沈文栋把她像货物一样推给了那个恶心的男人。为了它,他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说她连个破瓶子都不如。

恨意再次翻涌,比刚才更加冰冷,更加沉淀,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抖着手,扯开文件袋上缠绕的细绳。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绘制精细的图纸,各种复杂的线条、标注、数据。她看不懂,但沈文栋看得懂,这是他的希望,他的命根子。

现在,在她手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瞬间缠绕住她全部心神。

毁了它!

就在这里,把它撕得粉碎,扔进污水中,让沈文栋的希望彻底破灭!让他和他的厂子,和他那个白月光,一起下地狱!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痉挛,捏着那叠图纸的边缘,指节泛白。

图纸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夜风吹过巷口,卷起地上的废纸,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无情的催促,又像是某种叹息。

林薇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望向巷子外那片被城市微光映亮的、混沌的夜空。

撕碎它,然后呢?

她去哪里?小海怎么办?今晚之后,沈文栋会如何对她?那个王老板会不会报复?

更重要的是……

就这么毁了,让他痛一下,然后呢?自己呢?背负着“跟过走私犯”的污名(哪怕没有实质发生),被丈夫亲手送入虎口又弃如敝履,一无所有,仓皇如丧家之犬?

不。

太便宜他了。

那团幽蓝的火焰在心里燃烧得更加炽烈,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明。

她缓缓地,松开了几乎要撕破图纸的手指。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

然后,她把那叠图纸,一页,一页,仔仔细细,按照原来的顺序,重新塞回了牛皮纸袋里。细绳绕好,打了一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腿还在发软,后背撞伤的地方**辣地疼,嘴唇上有铁锈味,是刚才咬破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赤着脚,裙子脏污皱巴,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可她的眼神,却一点一点,沉淀下去,褪去了最初的疯狂和赤红,变得深不见底,黑沉沉的,映不出丝毫光亮。

巷子外,是沉睡又醒着的深圳,是无数人挣扎、淘金、幻灭、新生的地方。

沈文栋,你说我连个破瓶子都不如。

她慢慢抬起手,轻轻抚过怀里那个坚硬的牛皮纸袋。

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弧度。没有温度,只有刻骨的寒意。

“图纸……我收好了。”

声音低哑,破碎在夜风里,却带着一种淬过火般的质地。

“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