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航逢劫海城的秋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缠绵。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
像一张巨大的、湿漉漉的网,将整座城市都笼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风里裹着潮气,
刮在人脸上,是那种渗入骨髓的凉。沈知意推着半旧的行李箱,
轮子碾过机场外湿漉漉的地砖,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在这连绵的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左手紧紧牵着身边的小人儿——念初。念初刚满四岁,个子比同龄孩子要瘦小些,
梳着两个松散的羊角辫,发尾微微有些卷曲。小女孩的脸色是常年不见血色的苍白,
嘴唇也总是淡淡的粉,呼吸时胸口起伏比寻常孩子要急促些,
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声不易察觉的轻喘。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此刻正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既好奇又怯怯地打量着这座被雨水浸泡的陌生城市。“妈妈,
”念初的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喘息,她往沈知意身边靠了靠,
小手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的空气……有点冷。”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揪,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她立刻蹲下身,将脖子上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围巾解下来,
小心翼翼地绕在女儿脖子上,又把两边的衣角往中间拢了拢,
将那张小脸几乎埋进柔软的毛线里。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念初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
能感觉到一片微湿的汗渍——那是孩子呼吸急促时憋出来的。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
密密麻麻的疼。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忍忍,念念乖。”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
“这里有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病。”这句话,她不仅是说给念初听的,
更是说给自己听的。像是在给自己摇摇欲坠的希望,又添上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五年前,
她就是从这座城市仓皇逃离的。那时,她的小腹里正孕育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小生命,
而她的世界,刚刚被那个叫陆时衍的男人彻底打碎。她还记得那天,
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陆时衍将一张支票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支票上的数字大到足以让她和母亲后半生衣食无忧。他的表情冷漠得像结了冰,
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沈知意,拿着钱,离开海城,永远别再出现。
”她还没来得及从这突如其来的驱逐中反应过来,就看到他转身走出书房,走廊尽头,
他的青梅竹马苏曼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然后,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陆时衍对苏曼卿说:“曼卿,等你毕业回来,我们就履行儿时的婚约。
”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原来,
她这一年多的存在,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如今,她别无选择,只能回来。
念初的先天性心脏病越来越严重,国外顶尖的心脏科专家都摇了头,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最后,有人告诉她,海城陆氏私立医院的院长,是国际上享有盛誉的心外科权威,或许,
他还有办法。那是陆时衍的医院。沈知意不是没有犹豫过,她甚至想过,
如果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断绝,她就带着念初找个安静的地方,平静地度过剩下的日子。
可每当看到念初因为呼吸困难而憋红的小脸,看到女儿夜里因为心口疼而蜷缩成一团,
她就心如刀绞。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时隔五年,陆时衍那样的人物,
身边想必早已莺莺燕燕,或许,早就把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了。然而,
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狠狠咬合在一起。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如同深夜出没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到她们面前,猛地停下,
正好挡住了去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知意下意识地将念初往身后拉了拉,抬头望去。车窗缓缓降下,
露出一张轮廓深邃分明的脸。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定西装,
衬衫领口系着一条质感极佳的领带,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白,下颌线紧绷,唇瓣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最让沈知意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那双眼睛。那双墨色的眼眸,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
此刻正死死地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意,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是陆时衍。
五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的冷漠更甚,周身的压迫感也更强了,
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带着凛冽的寒光。沈知意的心脏骤然缩紧,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比念初的脸色还要难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嘴唇动了动,
才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陆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陆时衍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砸在沈知意的心上,“沈知意,你还敢回来?”他的声音里蕴含的怒意,
几乎要将这周遭的雨丝都冻结。念初被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戾气吓到了,小身子猛地一颤,
紧紧抓住沈知意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小脑袋埋在沈知意的腿后,瑟瑟发抖:“妈妈,
我害怕……”“别怕,念念不怕,有妈妈在。”沈知意立刻回过神,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
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道冰冷的视线。她抬起头,直视着陆时衍,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回来是为了孩子的病,没有别的意思,更无意打扰你。
请你让开。”“孩子?”陆时衍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猛地落在了念初身上。
他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一寸寸扫过那个躲在沈知意身后的小小身影。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那抿着嘴唇时嘴角向下的弧度,
甚至是那双藏在睫毛阴影下、带着怯意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那眉眼间的轮廓,
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动作,都像极了……像极了他自己!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预感,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涌上心头。
陆时衍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漏了一拍。他死死地盯着念初,声音陡然提高,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压迫感:“她是谁?”沈知意的心,“咯噔”一下,
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的嘴唇颤抖着,
避开了陆时衍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是我的女儿,叫念初。
”“你的女儿?”陆时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推开车门,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车门框上,缓缓走了下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
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却丝毫不减他身上的压迫感。他身材高大,站在沈知意面前,
像一座巍峨的山,投下的阴影将她们母女俩完全笼罩。他伸出手,
带着常年握笔和操控方向盘留下的薄茧的手指,想要去触碰念初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
“陆时衍,你别碰她!”沈知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手打开了他的手,
声音里带着一丝凄厉的尖锐。陆时衍的手僵在半空中,被她打开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麻意。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像淬了毒的冰刃,直直射向沈知意:“沈知意,你告诉我,
她是不是我的孩子?”沈知意的嘴唇翕动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沉默,在陆时衍看来,就是最好的答案。一股混杂着愤怒、背叛,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喜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他一把抓住沈知意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五年前,你不告而别,就是因为她?”他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颤,
眼神里是翻涌的惊涛骇浪,“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孩子?”“偷走?
”沈知意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砸在冰冷的手背上,“陆时衍,当年的事情,难道你都忘了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是你为了苏曼卿,
亲手将我推开,给我一张支票,让我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那时候怎么敢告诉你?
我怕……我怕你会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把她也丢弃掉!”五年前的那些画面,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荡漾开层层涟漪,带着蚀骨的寒意,将她彻底淹没。
2蚀骨旧梦沈知意第一次见到陆时衍,是在三年前的一场商业酒会上。那时的她,
还是设计学院大三的学生。家境贫寒的她,为了赚取学费和母亲昂贵的医药费,
利用课余时间在各种场合做**。那晚的酒会,她穿着统一的服务生制服,黑色的套裙,
白色的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穿梭在衣香鬓影的宾客之间,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
而陆时衍,是整个酒会的焦点。他是海城赫赫有名的陆氏集团总裁,年仅二十八岁,
就以雷霆手段巩固了在集团的地位,将陆氏的版图扩展到了新的领域。年轻有为,英俊多金,
是财经杂志的常客,也是无数名媛趋之若鹜的对象。那晚,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
站在人群中央,从容地和几位商界大佬交谈。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勾勒出完美的线条,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疏离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沈知意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那样的人物,于她而言,
就像是天上的星辰,遥远而璀璨,永远不会有交集。可命运,却总爱开玩笑。
她端着一托盘的香槟,想要绕过一个正在和人高声谈笑的贵妇人,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身体猛地向前倾——托盘里的香槟,大半都泼在了那位贵妇人价值不菲的定制礼服上。“啊!
”贵妇人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污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你知道我这件衣服有多贵吗?”沈知意吓得脸色发白,
连忙放下托盘,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夫人,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行了?”贵妇人不依不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力道很大,“这件衣服是我特意为了今晚的酒会定做的,花了几十万!你赔得起吗?
”周围的宾客闻声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沈知意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急,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一个学生,哪里赔得起几十万?“不仅要赔偿,
我还要让你们学校开除你!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工作!”贵妇人越说越气,不依不饶。
沈知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知道,这位贵妇人在海城有些势力,如果真要追究起来,
她的学业,甚至未来,都可能毁于一旦。母亲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她不能出事。
就在她走投无路,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王夫人,
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陆时衍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目光淡淡扫过沈知意,然后落在那位贵妇人身上。“陆总?
”王夫人看到陆时衍,脸上的怒气收敛了几分,但还是有些不甘,“陆总,你是不知道,
这个服务生……”“衣服的钱,我来赔。”陆时衍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淡,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王夫人要是还觉得气不过,我让陆氏旗下的高级定制工坊,
给您重新做一套,如何?”王夫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哎呀,陆总说笑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既然陆总开口了,这事就算了。”她怎么可能不给陆时衍面子?
能让陆氏的高级定制工坊为自己做衣服,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宾客们渐渐散去,沈知意还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跟我来。
”陆时衍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沈知意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
还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酒会后台一间僻静的休息室。陆时衍走到沙发边坐下,
示意她也坐。沈知意局促地在沙发边缘坐下,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谢谢你,陆总。
”她低声说道,“衣服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虽然她不知道那笔钱具体是多少,
但她知道,那绝对是一笔巨款。陆时衍看着她,眼神深邃:“你还得起吗?
”沈知意的脸瞬间涨红,她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可以分期还,
我会努力打工……”陆时衍打断了她:“我不需要你还。”沈知意抬起头,
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却依旧带着强大的气场。
“我可以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包括你母亲的医药费,还有你的学费。
”沈知意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她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果然,
陆时衍接下来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在她的心上。“做我的情人,为期一年。”他看着她,
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年后,
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和你母亲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我们两清。
”沈知意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猛地站起身,嘴唇颤抖着:“陆总,对不起,
我不能答应你。”尽管母亲的病急需用钱,尽管她走投无路,但她还有自己的尊严。
陆时衍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淡淡地看着她:“想清楚。你母亲的病,耽误不起。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中了沈知意的软肋。她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一边是母亲的生命,是她的学业,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另一边,是她仅存的尊严和底线。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休息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最终,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蚋:“……好,我答应你。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们的关系,
就这样以一场**裸的交易开始了。陆时衍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环境很好,
家具齐全。他很少来,偶尔过来,也只是履行“交易”的内容。他话不多,
总是带着一身的寒气,做完该做的事情,就会离开。沈知意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静,
顺从,不多问,不多说。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照顾母亲上。她告诉自己,
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年后,她就可以恢复自由身,忘记这段不堪的过往。可人心,
终究不是机器,感情,也不是可以随意开关的水龙头。日子一天天过去,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沈知意会在画设计图熬夜到凌晨时,
迷迷糊糊间闻到一股牛奶的香气。睁开眼,会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而陆时衍已经不见踪影,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她会在一次重感冒发烧到39度,意识模糊时,感觉到有人将她打横抱起,开车送她去医院。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觉到他一直守在病床边,用微凉的手探她的额头,低声吩咐护士什么。
第二天醒来,他已经不在了,只有床头放着的药和一杯水。她会在设计作品被教授严厉批评,
难过地躲在公寓里掉眼泪时,陆时衍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安慰她,
只是沉默地递给她一块黑巧克力,然后坐在沙发上,处理自己的文件,直到她情绪平复下来。
他依旧冷漠,依旧话少,可那些细微的、不经意的举动,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
在沈知意的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知道自己不该动心,他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可感情这东西,一旦生根发芽,就会疯狂地滋长。她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开始在他身上寻找一丝一毫的温柔,开始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他深邃的眼眸,
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像一个贪心的孩子,开始渴望更多。她会在他来的时候,
提前准备好他可能喜欢的晚餐;会在他感冒时,
笨拙地学着熬姜汤;会在他处理工作到深夜时,默默泡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
陆时衍似乎也默许了她的这些举动。他会吃掉她做的饭菜,
会皱着眉喝下那碗味道不算太好的姜汤,会在她放下热茶时,抬眸看她一眼,
眼神里似乎少了几分冰冷。沈知意以为,或许,他们之间,不止是交易。或许,
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乖,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真心。她甚至开始幻想,一年期满后,
他会不会……会不会提出让她留下来?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一年期满的前一个月,
苏曼卿回来了。那个名字,沈知意并不陌生。陆时衍的助理偶尔会提起,
说那是陆总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在国外留学。沈知意一直刻意忽略这个名字,
假装不知道她的存在。苏曼卿回来的那天,陆时衍来了公寓。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
而是递给她一张支票。那张支票上的数字,比当初承诺的还要多。“沈知意,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像冬日里的寒风,“我们的交易结束了。”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像坠入了冰窖。她看着那张支票,又抬头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不舍,
哪怕是一丝犹豫。可没有。他的眼神里,只有冰冷的疏离,没有一丝温度,
仿佛他们之间这一年的相处,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这张支票你拿着,
”他将支票放在茶几上,推到她面前,“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沈知意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她这一年的青春,
这一年付出的感情,难道就用这张支票来衡量吗?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了近一年的男人,
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没有去碰那张支票,只是站起身,
默默地走进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不多,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装完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陆时衍。他依旧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身姿挺拔,
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轻声说:“陆时衍,
再见。”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公寓的门在她身后关上,
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也彻底关上了她那段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她会带着那颗破碎的心,努力生活,照顾好母亲,重新开始。可命运,
却又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离开陆时衍后的第三个月,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验孕棒上出现两条清晰的红杠时,沈知意整个人都懵了。她拿着验孕棒,手不停地颤抖,
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她恨陆时衍的绝情,
恨他的冷漠,恨他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归结为一场交易。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是她和他……唯一的联系。她无数次在深夜里惊醒,
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泪流满面。告诉陆时衍吗?她想象过无数次他可能有的反应。
他会不会让她打掉这个孩子?会不会觉得这个孩子是个麻烦?会不会像丢弃她一样,
丢弃这个孩子?苏曼卿的存在,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她不敢赌,也赌不起。最终,
在一个深夜,她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带着母亲,离开了这座让她爱过、痛过、绝望过的城市。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去了一个南方的小城,那里气候温暖,
适合养病。她用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加上偶尔接一些设计的私活,
勉强维持着母女俩的生活和母亲的医药费。十月怀胎,她受尽了苦楚。孕期反应严重,
吃什么吐什么,身体日渐消瘦。母亲的病时好时坏,需要人照顾。
她常常累得在医院的走廊里就能睡着。可每当感受到腹中胎儿的胎动,她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那是她的希望,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女儿出生那天,是个雪天。南方很少下雪,
那天却下得很大。看着襁褓中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沈知意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她给女儿取名“念初”,沈念初。念初心,念初见,也念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最初。原以为,
日子会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可念初半岁时,一次感冒引发了严重的肺炎,医生检查后,
告诉了她一个晴天霹雳——念初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从那天起,
沈知意的生活,彻底变成了炼狱。为了给念初治病,她打多份工,白天在设计公司做助理,
晚上接私活画图,周末还要去做**。她省吃俭用,一顿饭常常就是一个馒头加咸菜,
衣服破了缝缝补补继续穿。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念初的医药费上。念初的身体很弱,
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跑跑跳跳,稍有不慎就会感冒发烧,引发心脏的问题。无数个夜晚,
沈知意抱着呼吸困难、脸色青紫的女儿,在医院急诊室的走廊里无助地哭泣。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生下念初,是不是就不用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可每次看到女儿醒来时,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她就觉得,
无论多苦多累,都要坚持下去。她带着念初跑遍了南方的各大医院,后来又辗转去了国外,
可效果都不理想。医生们的摇头和叹息,像一把把锤子,敲打着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
直到半年前,一位国外的医生告诉她,海城陆氏私立医院的院长,是这方面的权威,
或许还有希望。她犹豫了很久,久到念初的病情再次恶化,医生下了最后通牒。她别无选择,
只能带着念初,回到了这座让她伤痕累累的城市。她以为,五年了,足够让一切都物是人非,
足够让陆时衍将她彻底遗忘。可她错了。命运的重逢,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汹涌,
几乎要将她再次吞噬。“各取所需的交易?”陆时衍的眼神更加冰冷,像是要将她冻结,
他死死地盯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沈知意,
你就是这样看待我们之间的一切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在我生病时熬姜汤?
为什么要在我熬夜时留灯?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以为你对我,
也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心思。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可那未尽之语里的情绪,
沈知意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惨然一笑,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冰凉刺骨:“陆总,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只要付出真心,就能换来你的回眸。
现在我明白了,我不过是苏**不在时的替代品,是你排遣寂寞的工具。”她看着他,
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嘲讽:“我怎么敢告诉你怀孕的事情?我怕你会像当年推开我一样,
让我打掉她;我怕你会因为苏**,根本不承认这个孩子的存在;我怕你会毁了她的一切!
”“我不会!”陆时衍怒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急切,“沈知意,
我承认,当年我对你是不好,我有我的顾虑和……和懦弱。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更没有想过要伤害我们的孩子!”他看着念初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
看着她因为害怕而紧紧攥着沈知意衣角的小手,心里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无法想象,这五年,沈知意一个人带着一个患有心脏病的孩子,是怎么度过的。
她那么瘦弱,那么单薄,却要扛起这么重的担子。那些深夜里,孩子发病时,她该有多无助?
那些为了医药费而奔波劳累的日子,她该有多辛苦?一想到这些,
陆时衍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陆总,现在说这些,
都已经晚了。”沈知意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像淬了冰一样,
“念初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我会自己带她治病,
不需要你操心。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说完,她拉起念初的手,绕过陆时衍,
想要离开。可陆时衍怎么可能让她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
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沈知意疼得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沈知意,你想都别想!
”陆时衍的眼神无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念初是我的女儿,
我不可能让她跟着你过苦日子。我会给她最好的医疗资源,最好的生活,
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必须跟我回去,
回到我身边!”“我不回去!”沈知意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陆时衍,
你放开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那座囚禁了她一年青春和尊严的牢笼,
她再也不想踏进去半步。“那你就试试看!”陆时衍的眼神变得阴鸷,带着一丝偏执的疯狂,
“如果你不跟我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得不回来。念初的病需要长期治疗,
需要巨额的医药费,你觉得以你一个人的能力,能支撑多久?”他的话,
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刺进了沈知意的心脏。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些年,
为了给念初治病,她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若不是靠着接一些设计订单勉强维持,
她们母女俩早就走投无路了。回国前,她手里的钱,甚至不够支付一次全面检查的费用。
她之所以敢回来,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申请到陆氏医院的慈善救助名额。可现在,
陆时衍把她唯一的退路,也堵死了。“你卑鄙!”沈知意气得浑身发抖,
眼眶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变得通红。“为了你们,我不介意卑鄙一次。
”陆时衍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偏执,“沈知意,跟我回去。我会治好念初的病,
也会弥补你们母女这些年所受的苦。我保证。”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妈妈……”念初被他们激烈的争吵吓到了,小脸憋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她拉着沈知意的衣角,放声大哭起来,“你不要哭,我不要治病了,
我只要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女儿的哭声,像一根最锋利的针,
瞬间刺破了沈知意所有的坚持和防线。她看着女儿因为哭泣而更加苍白的小脸,
看着她急促起伏的胸口,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我不要治病了,我只要妈妈”,
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疼得她几乎无法站立。是啊,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尊严,
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痛苦,可她不能不在乎念初的病。那是她的命,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为了念初,她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沈知意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去。她的挣扎停止了,
眼神变得空洞而麻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陆时衍,
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好,我跟你回去。”陆时衍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