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春寒里的炊烟惊蛰刚过，山坳里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天刚蒙蒙亮，
东边的山尖只泛起一点微弱的鱼肚白，李家的土坯房就亮起了一点昏黄的光。
**摸索着穿上那件洗得发白、肘部打着两个补丁的蓝布褂子，刚一推开门，
冷风就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院坝里的地面冻得邦硬，
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墙角的枯草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撒了一把碎盐。
“当家的，先喝碗热粥再走。”屋里传来妻子王秀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转过身，看见妻子端着一个粗瓷碗走出来，碗沿还冒着热气。粥很稀，
能清楚地看到碗底的几粒米，上面飘着一小撮咸菜末——这是家里最寻常的早饭，
要是遇上农忙，连咸菜都未必有。“不了，得赶在太阳出来前把西坡的地翻了，冻土好挖些。
”**接过碗，三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把碗递还给妻子，抄起墙角的锄头就往院外走。
锄头的木柄被磨得光滑发亮，那是岁月和汗水浸润出的痕迹。他的脚步很沉，
裤脚管被露水打湿，很快就贴上了小腿，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往上窜。
西坡的地是李家最主要的口粮地，有两亩多，地势有些陡，土也薄，全靠老天爷赏饭吃。
**抡起锄头，猛地砸向地面，“咚”的一声闷响，锄头只陷进去一小截。
他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再次扬起锄头，胳膊上的青筋绷得老高。冻土硬得像石头，
每挖一下都要费极大的力气，没一会儿，他的额头就冒出了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滴在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屋里，王秀兰收拾完碗筷，
就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李向阳坐在灶膛边。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她的脸通红。
她把儿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小家伙还没睡醒，皱着眉头，小嘴时不时撇一下。
王秀兰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目光落在窗外的田埂上，那里有她丈夫忙碌的身影。
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除了西坡的两亩地，就只有屋后的一小块菜园子，种些青菜、萝卜，
勉强够一家人吃。**是家里的顶梁柱，每天天不亮就下地，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累得倒头就睡。王秀兰则在家操持家务，喂猪、养鸡，还要照顾年幼的儿子，
一天到晚也歇不上一会儿。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头老母猪，每年能下几窝猪仔，
卖了钱就能给家里添点油盐，再攒着给儿子将来读书用。日头慢慢升高，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已经挖了大半个时辰，锄头起落间，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蓝布褂子紧紧贴在身上。他直起腰，捶了捶发酸的腰杆，
朝着家里的方向望了望。院坝里，王秀兰已经把被褥晾了出来，又开始打扫院子。
她的动作很麻利，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往屋里看一眼，生怕儿子醒了哭闹。“建国哥，
歇会儿吧！”不远处的田埂上，传来邻居张二婶的声音。张二婶背着一个竹筐，
筐里装着些野菜，应该是刚从山里回来。**停下手里的活，笑着应道：“二婶，
您这是挖野菜去了？”“是啊，春天的野菜嫩，挖点回去焯焯水，拌点玉米面，能当顿菜吃。
”张二婶走到田边，放下竹筐，“你这地挖得挺利索啊，我家那口子还在被窝里赖着呢。
”“不抓紧不行啊，误了农时就麻烦了。”**擦了擦额头的汗，
“今年的土好像比往年更硬些，挖着费劲。”“可不是嘛，去年冬天雪下得少，冻土冻得深。
”张二婶叹了口气，“这日子难啊，就盼着今年风调雨顺，能有个好收成。
”两人闲聊了几句，张二婶就背着竹筐回去了。**喝了口随身带的凉水，
又拿起锄头干了起来。他知道，抱怨没用，只有多干点活，才能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点。
中午的时候，王秀兰挎着一个竹篮，端着一碗饭和一碟咸菜，来到了西坡的地里。“当家的，
吃饭了。”**放下锄头，走到田埂上坐下，接过碗筷。饭是红薯饭，
里面掺了少量的大米，吃起来香甜软糯。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饭吃完了。
王秀兰坐在他身边，给他递了张干净的布条，让他擦汗。“向阳醒了吗？”**问道。
“醒了，刚才喂了点米汤，又睡着了。”王秀兰笑着说，“这孩子还算乖，不怎么哭闹。
”“那就好。”**点点头，目光温柔了许多，“等他再大一点，就能跟着我们下地了。
”“别，我可舍不得让他干这些粗活。”王秀兰皱了皱眉，“我想让他读书，
将来走出这山坳，不要再像我们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沉默了。
他又何尝不想让儿子过上好日子？可读书需要钱，家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了。他叹了口气，
“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再说吧，只要有收成，总能攒出点钱来。”吃完午饭，
王秀兰收拾好碗筷就回去了。**歇了一会儿，又继续挖地。阳光越来越烈，
晒得他的皮肤发烫，可他不敢停下。他知道，春天的时间最宝贵，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傍晚的时候，天渐渐暗了下来，风又变得凉了。**终于把西坡的地挖完了，他扛起锄头，
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家走。路过菜园子的时候，他顺便摘了几颗青菜，这是今晚的菜。回到家，
王秀兰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桌上摆着一碗青菜汤，一碟咸菜，还有几个红薯。
李向阳坐在小推车里，看见**回来，眼睛一亮，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放下锄头，走过去抱起儿子，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疲惫仿佛瞬间消散了不少。
晚饭很简单，一家人却吃得很热闹。**给妻子讲着地里的事，
王秀兰则给她讲着村里的琐事。李向阳坐在旁边，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吃完饭，
**去喂猪、喂鸡，王秀兰则收拾碗筷，给儿子洗澡。夜深了，山坳里静悄悄的，
只有几声狗吠和虫鸣。**和王秀兰躺在床上，累得说不出话来。李向阳已经睡熟了，
小嘴巴微微张着，呼吸均匀。“当家的，今天累坏了吧？”王秀兰轻声问道。“没事，
习惯了。”**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要是再像去年那样旱，
日子就更难了。”“会好的，会好的。”王秀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
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向阳长大了就好了，他会有出息的。”黑暗中，**点了点头。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充满了期盼。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他知道，
只要自己努力干活，好好培养儿子，家里的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窗外的月光洒在地上，
给这个简陋的土坯房镀上了一层银辉，也照亮了这对夫妻心中的希望。春寒还未散去，
山坳里的炊烟又将在明天清晨准时升起。这是李家最寻常的一天，
也是无数农村家庭最寻常的一天。艰辛中带着希望，平淡中藏着温情，就像这山坳里的野草，
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总能顽强地生长。第二章夏雨里的守望转眼就到了夏天，
山坳里的草木长得郁郁葱葱，西坡的地里已经种上了玉米和大豆，绿油油的一片，
充满了生机。**每天更忙了，除了要给庄稼浇水、施肥、除草，还要照顾家里的牲口，
几乎没有一点空闲时间。六月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这天中午，
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突然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正在地里除草，看到天色不对，
赶紧扛起锄头往家跑。他刚跑到院坝，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快点进来！
”王秀兰早就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好了，正站在门口喊他。**跑进屋里，
浑身已经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王秀兰赶紧给他递过一条干毛巾，
又去灶膛边给他烧热水。“这雨下得真急，不知道地里的庄稼能不能扛得住。
”**擦着身上的水，眉头紧锁。玉米和大豆刚长到半人高，正是需要阳光和养分的时候，
要是被大雨淹了，或者被狂风刮倒了，今年的收成就要泡汤了。“应该没事吧，
这地的排水还算好。”王秀兰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火，一边安慰道，“再说，这雨下得及时，
之前地里都快干了，正好能缓解一下旱情。”**没有说话，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大雨。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道厚厚的雨帘，远处的山峰都看不清了。
院坝里的积水越来越深，顺着排水沟往下流，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的心就像被这雨水泡着一样，沉甸甸的。李向阳坐在小推车里，
被外面的雷声吓得哭了起来。王秀兰赶紧走过去，抱起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向阳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呢。”在母亲的安抚下，
李向阳的哭声渐渐小了，只是紧紧地抱着王秀兰的脖子，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渐渐停了下来。天空放晴了，
西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把山坳映照得格外漂亮。
可**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美景，他拿起蓑衣和斗笠，就准备去地里看看。
“等吃完饭再去吧，天都快黑了。”王秀兰拉住他。“不行，我得去看看庄稼怎么样了。
”**挣脱开妻子的手，“要是有倒伏的，得赶紧扶起来，不然就活不成了。
”王秀兰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给他装了两个红薯，让他路上吃。**披上蓑衣，戴上斗笠，
就冲进了暮色里。田埂上全是泥泞，走一步滑一步，很不好走。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裤脚管上沾满了泥巴，沉重地拖在地上。来到西坡的地里，**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好多玉米和大豆都被狂风刮倒了，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有的还被雨水冲得露出了根系。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一棵倒伏的玉米扶起来，用泥土把它的根系埋好。可刚扶起来，
一阵风吹过，玉米又倒了下去。**叹了口气，又重新扶了起来，这次他找了几根树枝，
把玉米杆固定住。天黑透了，**拿出火柴，点燃了随身带的火把。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天地，也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一根一根地扶着倒伏的庄稼，动作缓慢而坚定。泥土沾满了他的双手，
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可他一点都不在意。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把这些庄稼都扶起来，不能让今年的收成白费。王秀兰在家里等了很久，
也不见**回来，心里很着急。她把李向阳哄睡着后，拿起一个手电筒，就往地里走去。
手电筒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很微弱，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路。她一边走，
一边喊着**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回荡。“秀兰，我在这儿。
”不远处的地里传来了**的声音。王秀兰赶紧跑过去，看到**正在扶最后一棵玉米。
他的身上全是泥巴，脸上也脏兮兮的，看起来疲惫不堪。“当家的，别干了，天都这么黑了，
明天再干吧。”**直起腰，看到妻子来了，笑了笑，“没事，马上就好了。你怎么来了？
向阳呢？”“向阳睡着了，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王秀兰走到他身边，
把手电筒的光芒对准他要扶的玉米，“快别干了，身体要紧。”**点点头，
把最后一棵玉米扶起来，固定好。他扛起锄头，和王秀兰一起往家走。路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锄头拖地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回到家，
王秀兰给**烧了热水，让他洗澡。洗完澡，**吃了点东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王秀兰坐在床边，看着他疲惫的脸庞，
心里很心疼。她轻轻地给丈夫盖好被子，又去看了看儿子。接下来的几天，
**每天都早早地去地里，给倒伏的庄稼施肥、松土，希望能让它们尽快恢复生长。
好在大部分庄稼都活了过来，只是长势比之前差了一些。**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很多活要干，还有很多困难要面对。
夏天的天气格外炎热，太阳像个大火球，烤得地面发烫。**每天在地里干活，
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背上、胳膊上都脱了一层皮。王秀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每天都会给她准备好凉水解暑，中午还会顶着烈日去地里给她送午饭。李向阳也慢慢长大了，
已经能自己走路、说话了。他很懂事，知道父母辛苦，很少哭闹。每天父母去干活的时候，
他就坐在院坝里的小板凳上，自己玩泥巴、捉虫子。有时候，他还会拿着一个小锄头，
跟在**的身后，在地里瞎忙活，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总能给**带来一些欢乐。
有一天，**正在地里给玉米浇水，李向阳拿着一个小水壶，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爹，
喝水。”小家伙的脸上沾满了泥巴，手里的水壶里装着一点点凉水，还洒了不少在衣服上。
**停下手里的活，蹲下身，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很凉，顺着喉咙滑下去，
瞬间缓解了炎热和干渴。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向阳真乖，知道给爹送水了。
”李向阳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两颗小小的门牙。“爹，我帮你浇水。”说着，
他就拿起小水壶，往玉米苗上浇去。虽然浇的水很少，大部分都浇到了地上，
但**的心里却暖暖的。他觉得，再苦再累，只要有儿子在身边，一切都值得。这天晚上，
一家人吃完饭，坐在院坝里乘凉。天上的星星很多，很亮，像撒了一把碎钻石。
李向阳躺在**的怀里，听他讲着村里的故事。王秀兰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
给父子俩扇着风。“爹，什么是读书啊？”李向阳突然问道。
他今天在村里看到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问了母亲，母亲说他们是去读书的。
**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读书就是去学校里学知识，学了知识就能认识字，
就能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那我也要读书。”李向阳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说。
王秀兰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欣慰和期盼。王秀兰摸了摸儿子的头，
“好，等向阳再大一点，娘就送你去读书。”**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一定要好好干活，多攒点钱，让儿子好好读书。他不想让儿子像自己一样，
一辈子困在这山坳里，只能靠种地为生。他希望儿子能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过上更好的生活。夏夜的风很凉爽，吹在脸上很舒服。院坝里的蚊子很多，嗡嗡地叫着，
但这并不影响一家人的心情。李向阳在**的怀里慢慢睡着了，嘴角还带着微笑。
王秀兰和**静静地坐着，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们知道，
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艰辛，但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只要儿子能好好读书，
家里的日子就一定会慢慢好起来。夏雨过后，山坳里的草木更加茂盛了，
地里的庄稼也在努力地生长着。**和王秀兰依旧每天辛勤地劳作着，
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他们就像这山坳里的两棵树，扎根在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