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发了一笔三十万的维修提成。厂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我徒弟二十七万,塞给我三万。
他说年轻人思路活,不像我,老油条了。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从此,我只拧螺丝,
别的什么都不干。后来,车间机器坏了个遍,损失上百万,厂长快被逼疯了。他冲到我面前,
求我出手。我说了一句话,他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了我面前。01八月的东风机械厂,
像一个巨大的铁皮蒸笼。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冷却液和金属粉尘的味道,
黏腻地糊在每个人的皮肤上。巨大的换气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动,发出的嗡鸣声,
反而让人更加心烦意乱。今天,这股烦躁的气氛却被强行压了下去。全厂表彰大会。
几百号工人,穿着或新或旧的蓝色工装,黑压压地聚集在三号车间最宽敞的空地上。
新上任的厂长王建国,正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意气风发。他四十出头,头发梳得油亮,
白衬衫在灰暗的车间里格外扎眼。他手里拿着一份稿子,嘴里说的却是另一套话。“同志们,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放大,在车间里回荡,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困扰我们厂半年之久的‘高精度轴承联动’技术难题,
被我们成功攻克了!”人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我站在人群的后排,
靠着一台冰冷的铣床,面无表情。那台机器的冰冷,顺着我的背脊,一点点渗进心脏。
“这个项目,为我们挽回了德国西门公司的重要订单,避免了上千万的损失!客户非常满意,
特批了三十万的奖金,用来表彰我们的技术英雄!”三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工人们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猜测。我,林涛,
东风机械厂的首席维修工程师,是这个项目从头到尾的负责人。这三十万,理应是我的。
我心里清楚,为了这个项目,我熬了多少个通宵,画了多少张图纸,废掉了多少个零件。
王建国顿了顿,很满意这种万众瞩目的效果。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下面,
我要隆重介绍这位英雄!”“他,就是我们年轻一代的骄傲,我们技术创新的先锋——张伟!
”我的徒弟,张伟。那个跟了我三年的年轻人,此刻正站在王建国身边,
脸因为激动和紧张涨得通红。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工装,头发也学着王建国一样抹了油,
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了下去。不是沉到谷底,
而是沉进了一片没有温度的深海里。王建国从秘书手里接过两个鲜红的红包,
一个厚得像砖头,一个薄得像纸片。“张伟,过来!”他热情地招手,
像在召唤自己的亲儿子。他把那个砖头一样厚的红包,郑重地拍在张伟手里。“小张,
这二十七万,是你应得的!”“你思路活,有闯劲,不墨守成规!用全新的互联网思维,
数字孪生技术,解决了老师傅们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你是我们全厂年轻人学习的榜样!
”王建国说得唾沫横飞。张伟的手抓着那个红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不敢看我,
眼神飘忽地扫过人群,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周围的同事,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
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也有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然后,王建国转向我。
他脸上的热情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公事公办的、带着施舍意味的表情。
他拿起那个纸片一样薄的红包,轻飘飘地向我走来。“林师傅。
”他把红包塞进我胸前的口袋里,动作随意得像在扔一张废纸。“这里是三万,也辛苦你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压力。“年纪大了,
精力跟不上年轻人了,也要多给年轻人机会嘛。”“厂子要发展,不能总抱着老一套不放,
别当老油条嘛,对不对?”老油条。我在这家工厂干了二十八年,从一个毛头小子,
到两鬓斑白。我修过的机器,比王建国见过的都多。我带出的徒弟,遍布各个车间,
好几个都成了技术骨干。我以为我得到的是尊重,没想到在空降来的新厂长眼里,
我只是一个碍事的“老油条”。我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手脚冰凉。
一股怒火从胸腔里烧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我想当场把这三万块钱摔在他脸上。
我想质问他,那套“数字孪生”的数据模型,是我熬了三个月一个一个参数建立的。
我想告诉所有人,张伟所谓的“最后攻关”,只是在我完成了99%的工作后,
按着我的图纸,拧了最后几颗螺丝。可是,我看着王建国那张志得意满的脸,
看着张伟那躲躲闪闪又难掩得意的眼神,看着周围那些复杂莫测的目光。我突然觉得,
一切争辩都毫无意义。你不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也无法跟一个只认权术不认技术的人讲道理。怒火在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我的脸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我看着王建国,平静地开口。“谢谢厂长。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会场里,却让离我近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以后,
一定多跟小张学习。”王建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他大概预想了我的愤怒、不甘,甚至当众发作。但他没料到,我平静地接受了。
他眼里的轻蔑更浓了,仿佛在说:看吧,果然是个没胆子的老东西,捏一下就软了。
他满意地转身,继续他的长篇大论。张伟也松了一口气,腰杆挺直了许多。
只有我身边的老同事李哥,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没有再看任何人。我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这双手,
能让一堆废铁重新歌唱。但它,握不住人心。也好。从今天起,你们要的是会拍马屁的英雄,
那我就只做一个拧螺丝的工人。大会在热烈的掌精声中结束。
张伟被一群行政部门的年轻人和新来的大学生围在中间,众星捧月。我一个人,
默默地回到我的工具房。第二天,我准时打卡上班。我没有像往常一样,
先去中控室看数据报表。我从工具柜里,只拿出了一把活络扳手和一把扭力扳手。然后,
我开始在A区的产线上巡视。“林师傅,早!”“早。”我脚步不停,
眼睛只盯着流水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螺丝。走到一台冲压机前,我停下来,弯下腰,
用扳手紧了紧底座的一颗固定螺丝。然后继续往前走。整个上午,
我就这么在车间里来回踱步,这里紧一下,那里拧一把。像一个尽忠职守的巡逻兵。
下午两点,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老同事李哥负责的那台德产S6型镗床,红灯爆闪。“操!又来了!”李哥骂了一声,
习惯性地朝我这边喊,“老林!快过来看看!又是伺服电机过载!”这是个老毛病了,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问题出在哪。车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看我怎么处理。
我拎着我的扳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控制面板上,一串复杂的德语故障代码正在滚动。
李哥焦急地说:“还是老样子,一加工高硬度件就跳警,我重启了好几次都没用。
”我绕着机床走了一圈,没有看控制面板,也没有打开电控箱。我只是伸出手指,
在机床的防护罩上敲了敲。然后,我指着防护罩连接处的一颗内六角螺丝。“这颗松了,
拧紧就好。”我说完,转身就要走。李哥当场就愣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是,老林,
这……这跟伺服电机有啥关系?”他知道问题绝对没这么简单。这台机床的故障,
我们俩一起研究过好几次,是因为早期磨损导致了传感器的一个微小位移,
需要在软件层面做一个复杂的参数补偿。我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知道。
”“我现在,只会拧螺丝。”李哥张了张嘴,看着我冷漠的眼神,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将信将疑地找来工具,把那颗螺丝拧紧。警报,当然还在响。
有好事的人凑过来问我:“林师傅,怎么不管了?”我淡淡一笑,举了举手里的扳手。
“厂长说了,技术活要让思路活的年轻人干。”“我一个老油条,只会拧螺丝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一圈人听见。一时间,整个车间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人都知道,林师傅,那个厂里的定海神针,
彻底“躺平”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张伟,听说了这件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一种不安,
爬上了他的心头。02李哥的镗床,最终还是张伟来“解决”的。他带着两个新来的大学生,
围着机床折腾了半天。他拿着一台平板电脑,连接上机床的诊断接口,
调出一堆五颜六色的数据图表。“看到了吗?这就是数字孪生技术。”张伟指着屏幕,
对身边的人高谈阔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我这里。“通过实时数据建模,
我们可以预测到故障点。问题就出在Z轴的反馈编码器上,有轻微的信号漂移。
”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王建国也闻讯赶来,站在旁边,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爱将”,眼神里全是赞许。“小张,放手去干!不要怕犯错!
创新总是有代价的!”他说话的时候,还特意瞟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看,
这就是你不懂的新东西,时代已经把你淘汰了。我坐在不远处的工具箱上,
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我那把跟了我二十多年的游标卡尺。
卡尺的金属表面,被我擦得锃亮,能映出我毫无波澜的脸。我心里只有冷笑。信号漂移?
那是我当初为了兼容一种特殊刀具,特意在系统里设置的一个动态补偿算法。
他现在把这个当成了故障,简直是笑话。张伟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自信满满地在平板上操作起来,嘴里念叨着:“我只需要在线修改一下伺服驱动器的参数,
抵消掉这个漂移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拆卸硬件。”他说着,手指在屏幕上一点。
下一秒。“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刺耳的金属尖啸声,从镗床内部传出。紧接着,
是“砰”的一声闷响。机床的主轴猛地一顿,然后彻底卡死,一动不动。控制面板上的红灯,
从闪烁变成了常亮。一长串新的、更严重的故障代码,覆盖了整个屏幕。张伟的脸色,
“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怎么……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王建国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他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厂长,我明明是按照标准流程操作的……”张伟的声音都在发抖。
王建国脸色一变,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得硬撑着。“没关系!技术革新嘛,
总会遇到点小挫折!继续研究!”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已经开始慌了。
这台镗床是3号核心产线的关键设备之一,专门用来加工出口德国那批订单的精密零件。
现在它彻底趴窝,意味着整条产线都得停下来。我心中冷笑。那台镗床的伺服系统,
是我亲手改装的。为了防止误操作,我设计了一套特殊的冗余保护机制。
张伟刚才那一通操作,以为是“在线修改”,实际上是强行绕过了系统的自检逻辑,
直接向驱动器写入了错误的底层指令。这等于直接切断了机器的“神经”,让它自我毁灭。
他把一个软件补偿问题,硬生生搞成了主轴抱死的硬件损坏。真是个天才。车间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张伟和他身边那台冒着青烟的机器,再看看不远处气定神闲的我。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次的“创新”失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张伟满头大汗,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朝我走过来。
“师……林师傅……”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没等他把话说完。
我举起手里擦得锃亮的扳手,冲他晃了晃。“要帮忙拧螺丝吗?”我的语气很真诚。“这个,
我在行。”张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羞辱、尴尬、愤怒,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终,他一跺脚,悻悻地转身跑了。
王建国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然后对着周围的人吼道:“看什么看!都没事干了吗?该干嘛干嘛去!”人群一哄而散。
王建国快步追上张伟,把他拉到角落里,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
我能看到他不停地拍着张伟的肩膀,似乎在给他打气。而那台可怜的S6镗床,
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停在那里。3号产线,停工了一半。这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而我,只是拧紧了工具箱上的一颗螺丝,然后哼着小曲,继续我“巡逻”的工作。
03多米诺骨牌倒下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3号CNC机床,
也就是那台被张伟“修”坏的镗床,不仅仅是独立的设备。
它是我为这条智能产线设计的临时数据中枢。
它负责实时校准下游5号和7号两台加工中心的刀库数据,并对整条流水线的节拍进行微调。
这个设计,只有我和当初写在维修笔记里的记录知道。张伟学艺不精,只知道皮毛,
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联动逻辑。现在,3号机这个“大脑”突然死亡,
整条产线的“神经系统”立刻陷入了紊乱。第二天一早,
5号加工中心的刀库就开始随机报错,换刀时频繁卡顿。紧接着,
7号机的冷却液系统也出现故障,压力时高时低,导致加工出来的零件表面全是拉伤的痕迹。
废品率,从之前的1%,飙升到了30%以上。一堆堆泛着金属光泽的零件,
因为尺寸或表面的微小瑕疵,被判定为不合格,像垃圾一样堆在角落里,
刺痛着每一个老工人的心。张伟彻底慌了。他带着他的“创新团队”,
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三台机器之间来回奔波。拆东墙,补西墙。
他试图强行修改5号机的刀库程序,结果导致刀盘传感器烧毁。
他又想绕过7号机的压力保护,直接给冷却泵供电,结果冲爆了一根油管,
弄得满地都是滑腻的冷却液。两天下来,他不仅一台机器都没修好,
反而让故障从最初的软件问题,全面恶化成了硬件损坏。整个3号产线,彻底瘫痪。
德国西门公司的第一批订单交货日期,就在三天后。每天的延误,都意味着数万元的违约金。
王建国终于坐不住了。他的办公室就在车间二楼,我能看到他暴躁地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
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下午,他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他黑着脸,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张伟。“林涛!”他连“林师傅”都不叫了,直呼我的名字。
他把我叫进了旁边一个无人的备件室,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备件室里堆满了各种零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防锈油味道。王建国死死地盯着我,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他走到我面前,一巴掌拍在旁边的铁架子上,
震得零件哗啦作响。“林涛!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
“厂里给你发着工资,给你开着社保,你就这么看热闹?啊?”“产线都停了两天了!
你眼瞎了吗?”我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王厂长,我没有看热闹。
”“我每天八点上班,五点下班,一分钟没早退。”“上班时间,
我拧紧了A区所有机床的底座螺丝,更换了B区三台设备的陈旧防护栏。
”“我没有一分钟懈怠。”我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被我的话噎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口。“你……”他指着我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
“你少跟我扯这些!我是问你机器!机器为什么不修!”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修不了。”“是您在全厂大会上说的,我的技术已经落伍了,是个老油条。
”“维修这种高精尖的技术活,要靠思路活的年轻人。”我特意把“思路活”这三个字,
咬得特别重。王建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色变成了青色,又从青色变成了紫色。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个他眼里的“老实人”,敢用他自己说过的话来顶撞他。“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林涛,你这是在跟我撂挑子是吧?你是在威胁我?”“我不是威胁你。
”我摇摇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您不信任我的技术,甚至当众羞辱我的专业。
现在出了问题,又想让我来承担责任?”“万一我修不好,或者修坏了,这个责任,
我一个‘老油条’,担不起。”“这个责任,还得是张伟这样的青年才俊来担。毕竟,
二十七万的奖金不是白拿的。”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拳,
狠狠地打在了王建国和门口探头探脑的张伟的脸上。张伟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我……我……”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王建国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我:“你……我命令你!马上去把机器修好!这是厂长的命令!
”我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波澜也消失了。我摇了摇头。“王厂长,
命令是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的。”“你不尊重我的技术,也就不配命令我。”说完,
我不再看他。我转身,拉开备件室的门,从他身边走了出去。身后,
传来他气急败坏的怒吼和砸东西的声音。整个车间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从备件室里走出来,又看着王建国铁青着脸跟出来。风暴前的宁静,
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拒绝他。所有人都明白,我跟新厂长,彻底撕破脸了。
04王建国显然不信这个邪。或者说,他拉不下这个脸,承认自己的判断失误。
他认为我只是在赌气,在拿乔,想借机抬高自己的价码。“好!你不是能耐吗?我告诉你,
林涛!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东风厂没了你,一样能开工!”他在办公室里对我隔空喊话,
声音大得半个车间都听得见。“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技术员!我花钱,
能请来比你厉害十倍的专家!”他果然这么做了。第三天,
一辆黑色的奥迪A6直接开到了车间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
王建国亲自跑到车间门口迎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哎呀,刘工!您可算来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他点头哈腰的样子,跟他前两天训斥我时判若两人。
这位刘工,据说是王建国托关系,从省城的合资企业里花大价钱请来的“德籍专家”,
有德国西门子总部进修的背景。刘工派头十足,他没有马上看机器,
而是先戴上了一副雪白的尼龙手套。他在王建国的陪同下,在瘫痪的产线旁踱步,指指点点。
“王厂长,你们这个现场管理,太落后了。”“你看这地面上的油污,你看这杂乱的管线,
这在德国是不可想象的。”“管理决定效率,细节决定成败啊。
”王建国在一旁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是是是,刘工说得对!我们以后一定改进!
一定改进!”张伟也跟在后面,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满脸崇拜地看着刘工,
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在一根柱子旁,远远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几乎要笑出声。
一个连问题根源都没找到的人,却在对环境指手画脚。这就是王建国崇尚的“专业”。
刘工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后,终于走到了3号机前。他连接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阵键盘。然后,他扶了扶金丝眼镜,做出了诊断。“问题很清楚了,
是这台机床的底层控制系统代码出了问题,被人为修改过,导致了逻辑冲突。
”他瞥了张伟一眼,张伟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解决办法嘛,也很简单。
”刘工胸有成竹地说,“把原厂的系统重写一遍,覆盖掉就行了。”王建国一听,
大喜过望:“那太好了!刘工,那需要多长时间?”“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搞定。
”刘工自信地一笑,“我们有专门的破解和重写工具。”我听着他的话,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这姓刘的,顶多算个二流的软件工程师,根本不懂机械和程序的耦合逻辑。
这条产线的联动系统,核心代码是我写的,为了防止技术外泄和恶意篡改,
我在最底层加了一道硬件级的加密锁。这个锁,和我办公室里一台旧电脑的主板是绑定的。
强行破解或者覆盖,唯一的后果就是触发锁死机制,让整个控制系统彻底变成一块“砖头”。
我等着看好戏。刘工和他的团队说干就干。他们拉起一道警戒线,不让任何人靠近,
自己在里面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王建国则陪在一旁,一会儿递水,一会儿扇风,殷勤备至。
一下午过去了。天渐渐黑了。刘工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脸上的自信慢慢消失了。
他的笔记本电脑上,进度条始终卡在99%的位置,一动不动。而那三台故障的机床,
不仅没被修好,连控制面板都黑屏了。“奇怪……怎么会这样……”刘工对着屏幕喃喃自语,
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各种指令。王建国也急了,凑过去问:“刘工,怎么样了?”“别急,
技术问题。”刘工强作镇定,“可能是遇到了一个罕见的防火墙,
我需要进行一次强制物理重启。”他说着,直接走过去,打开了产线的总电闸,
然后又猛地合上。就在电流接通的一瞬间!异变突生!原本静止的5号机床机械臂,
突然像疯了一样,毫无征兆地高速挥动起来!那条重达数百公斤的钢铁手臂,
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失控地扫向旁边正在清理废料的一名年轻工人!“小心!
”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那个年轻工人吓得腿都软了,呆立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机械臂朝自己的头顶砸下来。王建国和刘工也吓得脸色惨白,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我瞳孔一缩,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思考。
我一个箭步从柱子后面冲了出去!我没有去拉那个工人,我知道来不及了。我绕过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