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江熠拿着手机，从我面前走了过去。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屏幕，甚至没有向我这边瞥一眼。
他走得很从容，步伐沉稳，就像一个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普通教师。
可在我眼里，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甚至知道我此刻正在看着他。
他只是在享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他的世界里惊慌失措，东躲**。
巨大的羞耻和愤怒席卷了我。
我冲回宿舍，把头埋在被子里，死死地攥着手机。
我想拉黑他，删除他，从此和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可我做不到。
他是我的系主任，我的专业课老师。未来四年，我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下。
如果我现在和他撕破脸，他会怎么对我？
让我挂科？让我毕不了业？还是像那个博士生一样，被他直接清退？
我不敢想。
我的人生，第一次陷入了这样进退两庸的绝境。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巨大的煎熬里。
白天，我要在课堂上扮演一个对他毫无所知，甚至有点崇拜他的普通学生。
晚上，我还要继续扮演那个高考落榜，等着他来拯救的学渣「林沫」。
「岁安」每天都会给我发消息，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我却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我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是我们视频的时候？还是我报到那天，他看到我名字的时候？
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在骗我？
他接近我，是不是就是为了看一个自以为是的学渣，最后如何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很快，就到了第二节《建筑学导论》。
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教室，依然是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江熠准时出现。
他今天换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站上讲台，目光扫视全场。
「上节课我说了，这节课要抽点。现在，大家把书合上。」
教室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拿起点名册，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沫。」
当他念出这两个字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的同学纷纷回头，寻找着这个倒霉蛋。
我僵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江熠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最后一排，穿白色卫衣的同学，请你起来一下。」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江……江教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我，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别紧张。」他说，「分析一下，罗马万神庙的穹顶结构，以及它对后世建筑的影响。」
这个问题一出来，教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万神庙的穹顶，是建筑史上最经典也最复杂的结构之一，别说我们这些刚入学的新生，就算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也未必能说得清楚。
他这是在故意刁难我。
他想让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出丑。
我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沫，你不能认输。
你不是学渣，你是省状元。这个问题，你在高中的时候，就在图书馆的课外书上看到过无数遍。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速地整理着知识点。
再睁开眼时，我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罗马万神庙的穹顶，是古罗马建筑最伟大的成就之一。它是一个直径43.3米的巨大穹顶，顶端有一个直径8.9米的圆形大洞，是整个穹顶唯一的采光来源……」
我开始侃侃而谈，从穹顶的材料，讲到它的施工技术，再讲到它在结构力学上的创新。
「……它采用了混凝土浇筑技术，并且在混凝土中加入了不同密度的骨料，越往上越轻，从而减轻了穹顶的重量。这种分层浇筑和材料创新的思想，直接影响了后来的拜占庭建筑，比如圣索菲亚大教堂的中央穹顶……」
我说得越来越流利，甚至开始引用一些专业文献里的数据。
整个教室，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后来的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包括讲台上的江熠。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微微蹙着眉，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仿佛在重新审视我。
等我说完最后一句，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江熠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点了点头。
「分析得很透彻，逻辑清晰，论据充分。」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坐下吧，林沫同学。」
那一声「林沫同学」，他说得格外清晰，仿佛在提醒我，也提醒他自己，我们之间，只有师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