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吐的酸味还卡在喉咙里。那份离婚协议书就甩在我肚子上。纸页的边角刮过薄薄的孕妇装，
有点凉。沈彻站在病床前，西装笔挺，眼神比手术刀还冷。“签了。”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孩子生下来归我，你拿钱走人。”我撑着坐起来一点，
孕后期的腰沉重得像灌了铅。“多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他报了个数字。
挺大一笔。足够普通人几辈子衣食无忧。“苏晚晴等不了太久。”他补了一句，
视线落在我隆起的腹部，像在看一件待处理的过期物品，“她身体弱，
医生说她需要安心静养，保持心情。”苏晚晴。他养在外面三年，刚扶正的心头肉。
我扯了扯嘴角，胃里翻腾得更厉害。是恶心。“沈彻，”我抬眼看他，
病房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很英俊，也很无情，“我怀的是双胞胎。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很快松开。“所以呢？”“所以，”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那股熟悉的酸涩，“这点钱，不够买我两个孩子。
”沈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阴影笼罩着我。“纪云舒，
别太贪心。”他俯身，指尖几乎戳到我额头上。“当初是你非要嫁进来。
”“现在沈家给你体面，拿着钱消失。”“别不识抬举。”他身上的高级木质香水味，
以前让我迷恋，现在只让我窒息。“否则，”他声音压低，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病房门开了个小缝。苏晚晴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出来，
怯生生的。“阿彻…”她声音又细又软，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姐姐还好吗？
你别…别这样凶…”沈彻立刻转身，脸上冰雪消融，温柔得能滴出水。“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让你在车上等？”他快步走过去，揽住苏晚晴纤细的肩膀，“医院细菌多，
对你身体不好。”苏晚晴依偎在他怀里，像株菟丝花。“我担心姐姐…”她目光转向我，
怯懦又隐含得意，“姐姐，你别怪阿彻，都是我不好…医生说我这胎不稳，
阿彻是怕我…受**…”她手轻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
是他们刚“稳定”下来的爱情结晶。而我肚子里这对快要足月的双胞胎，成了碍眼的垃圾。
“是啊，”我看着她，忽然笑了，“苏**身体金贵，碰不得气，受不得累。”“不像我，
皮实。”苏晚晴脸色微微一白，往沈彻怀里缩了缩。沈彻眼神瞬间阴鸷：“纪云舒！
”我懒得再看他们浓情蜜意的戏码。拿起那份离婚协议。纸张挺括，
印着沈氏集团的法务抬头。条条款款，都透着沈家一贯的强势和精于算计。
孩子的抚养权归属、探视权限制、财产分割…字字句句，都在把我往绝路上逼。“笔。
”我伸出手。沈彻眼底掠过一丝轻蔑的得意。苏晚晴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那支万宝龙，递给我。沉甸甸的金属笔身，冰凉。我握着笔，没动。
目光掠过沈彻志在必得的脸，掠过苏晚晴那副楚楚可怜的胜利者姿态。最后，
落在那份协议上。“沈彻，”我开口，声音不大，病房里却异常安静，“你忘了件事。
”他挑眉，不耐烦。“我纪云舒，是净身出户嫁给你的。”“当年我带来的那张卡，
”我抬头，迎上他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里面存的是我爷爷给我攒的嫁妆，不多，八位数。
”沈彻脸色微变。苏晚晴也睁大了眼。我轻轻抚上自己高耸的肚子，
两个小家伙在里面动了一下，像是呼应。“那笔钱，买断你沈家继承人前妻的身份，够了。
”“但买我的孩子？”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我笑了笑。“不够。”下一秒。
在沈彻和苏晚晴错愕的注视下。“唰啦——”那份精心拟定的离婚协议，被我撕成两半。
再撕。碎片纷纷扬扬，雪花一样洒在病床前的地上。“纪云舒！”沈彻暴怒，额头青筋凸起，
“你找死！”他想冲过来。手机响了。是我的。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没有备注。
只有一串没有规律的、位数很长的奇怪数字。我的心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
又急速冷却。病房里紧张到爆炸的气氛，被这突兀的**打断。沈彻的动作顿住，
狐疑地看着我。苏晚晴也忘了装柔弱。我盯着那串数字。像是某种尘封已久的开关被触动。
指尖有些发麻。我接起电话。没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
是久违的、刻在骨子里的吴语腔调。“囡囡。”两个字。我喉咙骤然哽住。呼吸都停了。
“玩够了没？”苍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纪家的骨血，不能流落在外头。
”“更轮不到姓沈的糟践。”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回来。”没有询问。没有商量。是命令。
沈彻显然也听到了那极具辨识度的口音。他脸上的怒意僵住，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
“你…谁的电话？”他死死盯着我。我没理他。对着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
五脏六腑都在颤。“爷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笃定，
“我在市医院妇产科，VIP7床。”“现在，”我补充，视线扫过沈彻瞬间铁青的脸，
“有人拦着。”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苍老的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嗤。“晓得了。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病房里死寂。沈彻的脸色难看至极，像被人当众抽了一耳光。
“你爷爷？”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个在乡下种地的老头？”他像是要找回场子，
语气充满鄙夷和不屑。“纪云舒，你以为搬出个乡下亲戚就能唬住我？
”“这里是沈家的地盘！”苏晚晴也回过神，
小心翼翼地帮腔：“姐姐…你别冲动…阿彻也是为了孩子好…乡下条件…”她话没说完。
窗外。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城市的天空。盖过了苏晚晴故作天真的声音。
盖过了沈彻的暴怒。像一头钢铁巨兽在咆哮。声音越来越近，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沈彻和苏晚晴惊疑不定地看向窗外。我也看过去。天空湛蓝。
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志的直升机，如同矫健的鹰隼，带着压倒性的气势，
稳稳悬停在住院部大楼正上方。螺旋桨卷起的狂风，把楼下花园的树木吹得疯狂摇摆。
尘土飞扬。楼下传来一片惊呼和骚动。几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耳麦、身形精悍利落的男人，
身手敏捷地顺着直升机垂下的索降绳，利落地滑降到我这层楼的走廊外。动作快得惊人。
落地无声。他们目标明确，直接朝着VIP病房区走来。皮鞋踏在光洁走廊地面的声音，
沉稳有力，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病房门被敲响。不是沈彻那种粗暴的推搡。
是极其克制、却又不容忽视的三下。笃。笃。笃。沈彻脸色彻底变了。苏晚晴吓得花容失色，
死死抓住沈彻的手臂。门开了。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立领中式长衫的老者。他面容清癯，
眼神锐利如鹰。手里拄着一根色泽温润、看不出材质的拐杖。他只是站在那里，
病房里昂贵的空气净化器似乎都停滞了。沈彻认得他。或者说，
在财经杂志的封面和某些顶级富豪圈的合影里见过这张脸。纪氏家族的大管家。纪伯年。
一个名字就能让沈家老爷子亲自作陪、小心应对的人物。此刻，
纪伯年看都没看沈彻和苏晚晴一眼。他微微躬身，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窗外残余的轰鸣。
“老爷子吩咐，接您和未来的小少爷**回家。”沈彻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大**？
”他声音发颤，像是不认识这两个字，“纪云舒？她…她是谁的大**？
”纪伯年这才缓缓侧过头。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沈彻因震惊而扭曲的脸。
“沈先生。”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路人甲。“纪家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他转向我，
微微颔首：“大**，专机在顶楼停机坪，医疗组已经就位。您的意思是？
”我撑着沉重的身体，掀开被子下床。脚落地有点飘。沈彻像是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
下意识想拦：“等等！孩子！我的孩子！”纪伯年的拐杖轻轻点地。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两个如同铁塔般的保镖无声地向前半步，恰好挡在了沈彻和我之间。面无表情。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沈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再也不敢往前探一分。
苏晚晴更是吓得躲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我扶着腰，慢慢站稳。看向沈彻。
看着他眼中崩塌的自信、世界打败般的茫然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惊怒。“孩子？”我笑了笑。
手轻轻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有力的胎动。“我的孩子。
”“当然跟我姓纪。”不再看他一眼。我跟着纪伯年，在保镖无声的簇拥下，
走出这间困了我三年的VIP病房。门外走廊，院长带着一群主任专家，
满头大汗地候在那里，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和紧张。“纪**，您慢点…”“纪**，
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沈彻在病房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纪云舒！你给我站住！
”声音被隔绝在门后。渐远。顶楼的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
那架漆黑的直升机安静地停在眼前，舱门打开。里面是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
穿着无菌服的医疗团队严阵以待。巨大的螺旋桨再次轰鸣着转动。直升机拔地而起。脚下，
城市的高楼大厦迅速缩小。如同沈彻那点微不足道的权势。**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
手始终护着肚子。“宝宝，”我在心里轻轻说，“我们回家了。”真正的家。
生产是在纪家位于瑞士阿尔卑斯山麓的私人疗养院里进行的。顶级医疗团队24小时待命。
环境好得像童话。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窗外雪山松林的气息。顺产。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可能是因为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平静。
也可能是这两个小家伙急着出来看看新世界。哥哥先出来，嗓门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妹妹紧随其后，像只委屈的小猫，细细弱弱地哼唧了几声。皱巴巴的两个小肉团。
一个六斤二两，一个五斤七两。很健康。护士把他们洗干净，裹在柔软的纯棉襁褓里，
抱到我身边。我累得眼皮打架。汗水浸湿了鬓角。但看着这两个依偎在我身边的小东西，
心像是被泡在一汪温水里。又暖又涨。纪伯年站在一旁，一向刻板的脸上，
也难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拿出一个古朴厚重的紫檀木盒子。打开。
里面是两枚小小的、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玉质顶级。上面用极其精细的微雕，
分别刻着篆体的“纪”字。“老爷子吩咐的，
”纪伯年小心地将玉扣分别放在两个宝宝的襁褓边，“小少爷和**的见面礼。”我笑了笑。
“谢谢爷爷。”“名字呢？”纪伯年问，“老爷子说，由您定。
”我看着身边闭眼沉睡的两个小团子。哥哥睡得很豪放，小手小脚摊开。妹妹则微微蜷着，
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奶猫。窗外，是阿尔卑斯山终年不化的雪顶。在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
“哥哥叫纪行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行。”“舟，一叶扁舟，自在飘摇。
”“妹妹叫纪望舒。”“望舒，月亮。”“希望她一生皎洁明亮，不染尘埃。
”纪伯年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好名字。”他记录下名字，又递过来一份文件。
“这是老爷子给两位小继承人的信托基金。”“以及，”他顿了顿，
“纪氏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百分之八。一个足以让沈家仰望的数字。“老爷子说，
”纪伯年看着我，“该您的东西，一分不少。”“该讨的债，一厘不差。”我接过文件。
没看那些天文数字。只是看着上面两个墨迹未干的名字。纪行舟。纪望舒。我的孩子。姓纪。
休养了半年。身体彻底恢复。不，是比怀孕前状态更好。
顶级营养师、健身教练、理疗师轮番上阵。纪家庞大资源加持下的产后恢复，效果惊人。
镜子里的人，肌肤莹润，眼神清亮，腰肢纤细紧致。
甚至比孕前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从容和力量。这半年，我做了很多事。读书。大量的书。
金融、管理、并购、国际法…像一个贪婪的海绵，汲取着过去三年被沈家刻意隔绝的知识。
纪家为我请来了最好的私人教授。一对一授课。强度惊人。但我乐在其中。
每一次掌握一个新的模型，理解一个复杂的条款，都像是在武装自己。同时，
我开始接触纪家核心的产业。从边缘项目入手。跟着纪伯年学习处理具体事务。纪氏集团，
这个庞大而低调的家族商业帝国，根基深厚得超乎想象。触角遍及全球。
科技、能源、医疗、金融、奢侈品…沈家引以为傲的那点产业，在纪家面前，
渺小得像一粒尘埃。爷爷一直没有直接见我。只是通过纪伯年，
偶尔递来一句简短的询问或指示。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在背后支撑着。而那两个小家伙，
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纪行舟精力旺盛得像个小马达，六个月就能扶着东西站起来，
咿咿呀呀地试图迈步。黑葡萄似的眼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力气大得很。
纪望舒则安静得多。喜欢睁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安静地观察。对色彩和声音极其敏感。
一听到钢琴声就咯咯笑。我给他们最好的教育启蒙。双语环境。顶级的育儿团队。
更重要的是，我给了他们全部的爱和时间。再忙，每天雷打不动的亲子时光。讲故事，
做游戏，看窗外雪山的四季变化。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粉雕玉琢，眉眼间既有沈彻的影子，
又更多地融合了我的骨相。尤其是纪望舒，那双沉静的眼睛，像极了我。而沈家那边。
沈彻在我离开后，如同疯了一样试图联系我。电话。邮件。甚至派人在瑞士这边打探。
消息都石沉大海。纪家构建的信息屏障，坚不可摧。他找不到我。也见不到孩子。
愤怒和焦灼可想而知。后来，听说他娶了苏晚晴。奉子成婚。很风光。苏晚晴如愿以偿，
坐上了沈太太的位置。她开始在沈氏旗下的奢侈品公司挂名任职，频繁出入名媛社交圈，
以新晋豪门阔太自居。风光无限。社交媒体上，时不时能看到她晒出的奢华生活。私人飞机。
游艇派对。**版包包。还有她刻意挺起、却依旧平坦得过分的小腹。
配文总是充满幸福和炫耀。“感恩生命中的一切美好。”“最好的都在路上。
”“老公说我是他的小福星。”她似乎忘了，她“美好生活”的起点，
是建立在我被践踏的痛苦之上。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日子平静地向前流淌。
在纪家的庇护下，我和两个孩子的生活安稳富足。远离了沈家的阴影。但有些事，
终究要了断。在纪行舟和纪望舒三岁生日前。纪伯年递给我一份文件。“大**，时机到了。
件是关于沈氏集团近期最大的一个项目——一个位于黄金地段的超大型高端商业综合体开发。
沈家几乎押上了全部流动性和大部分不动产作为抵押。野心勃勃。风险巨大。
而这个项目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一家背景神秘、资金雄厚、突然在业内崭露头角的新锐公司。
背后的实际掌控者，正是纪家。或者说，是我。“老爷子说，”纪伯年看着我，“这局棋，
您来收官。”我合上文件。窗外，阿尔卑斯山的雪线清晰可见。像一道分明的界限。“好。
”沈氏集团遭遇重创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传开的。那家神秘的新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