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别问,别看精选章节

小说:别想,别问,别看 作者:江上游 更新时间:2025-12-23

他每周来我楼下,坐一夜就走结婚第七年,顾承舟的事业版图扩张到了三个时区以外。

他给的生活费准时到账,数额逐年递增。最近一笔到账时,我正在幼儿园门口等皎皎放学。

手机震动,银行通知短信跳出,后面跟着的零让我愣了愣神——这笔钱,

足够买下当初我们大学外整条街的鸢尾花。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顾承舟为了哄我开心,

顶着六月毒辣的太阳,翻过学校西侧锈迹斑斑的铁艺围墙,跳进那片禁止进入的苗圃,

偷摘了一大把开得正盛的紫色鸢尾。花被学校管理员发现,他挨了通报批评,

辅导员气得脸色发青。可他把那一大把沾着汗水和铁锈味的花朵塞进我怀里时,

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苏妍,看,像不像晚霞掉在地上了?”我低头闻了闻,

花瓣上还有他掌心的温度。“像。”我那时候说,声音软得自己都陌生,

“但你下次别这样了。”“为你,翻多少次墙都行。”他笑得张扬,

少年意气在盛夏的阳光里蒸腾。现在,鸢尾花可以论街计算,

却只是银行卡余额里沉默跳动的数字。顾承舟不再翻墙,他坐头等舱,签跨国合同,

在三个时区之间倒时差。我们上次通话是什么时候?两个月前?还是三个月?只记得是视频,

他打给皎皎的,背景是某个酒店的落地窗,窗外是陌生的都市天际线。“皎皎,想爸爸了吗?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低沉好听,只是多了层说不清的隔膜,像隔着毛玻璃看旧照片。

五岁的皎皎抱着平板,小脸凑得很近:“想!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视频那头有短暂的停顿,我瞥见屏幕里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旁边,

似乎有人递文件给他签字。“很快,等爸爸忙完这个项目。”他说,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

却又飘了一下,“皎皎要听妈妈的话。”“我很听话!”皎皎用力点头,

又叽叽喳喳说起幼儿园新教的儿歌。我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正听到皎皎问:“爸爸,

你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明天?我心头一紧。是我们结婚纪念日。第七年。

顾承舟显然也愣住了,屏幕里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当然记得。

皎皎想要什么礼物?”孩子的心思转得快,立刻被“礼物”带偏了话题。

我默默把水果放在皎皎旁边,退出了镜头范围。我们之间没有直接对话。上一次交流,

可能还是两年前决定分居时,那场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视频会议,双方律师在场,

一条条梳理财产协议。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讨论一份寻常的合同。

我也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同样平静,只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才消退的月牙印。

视频最后,他说:“苏妍,皎皎跟你,我放心。需要什么随时联系李助理。”“好。”我答。

然后就是长达两年的沉寂。生活费准时到账,礼物在节日和生日如期而至,昂贵,精美,

挑不出错。偶尔的联系,对象永远是皎皎。他像个尽职却遥远的圣诞老人,

只出现在特定的日子,派发完礼物就消失。生活像一口深井,平静,幽凉。我照顾皎皎,

打理这所位于南方城市、他为我们购置却几乎从未踏足的房子。

时间被切割成整齐的、重复的段落:送皎皎上学,接她放学,做饭,陪读绘本,哄睡,

然后在夜深人静时,打开电脑,继续我那收入微薄却是我唯一能紧抓不放的文字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我以为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程屿出现。那是个意外,或者说,

是生活这潭死水自己泛起的微小涟漪。幼儿园放学时人潮汹涌,我一手牵着皎皎,

一手拎着她沉重的书包和水壶,鞋带不知何时松了,差点绊倒。踉跄间,旁边伸来一只手,

稳稳扶住了我的胳膊。“小心。”我抬头,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是个陌生男人,

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衫,气质干净。“谢谢。”我有些窘迫,连忙站稳。他笑了笑,

目光落在我散开的鞋带上,然后很自然地蹲下身:“我帮你。”“不用,

我自己……”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三两下系好了,手法利落,

打的是个结实又好看的蝴蝶结。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笑道:“这个结应该不容易散了。

”他的笑容没有侵略性,像秋日午后的阳光,暖而不燥。皎皎仰着头看他,

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谢谢您。”我再次道谢。“不客气。我女儿也在这所幼儿园,

刚接走。”他指了指远处一个被老人牵着的小女孩背影,“我叫程屿,刚搬到隔壁单元。

以后是邻居了。”“苏妍。”我简短地说,心里那点不自在慢慢消散。原来是新邻居。

后来才知道,程屿是位儿科医生,就在市儿童医院工作。妻子几年前病逝,

他独自带着女儿小雨生活。搬来这边,是为了离女儿的幼儿园近些,也离他父母家近些,

有个照应。程屿和顾承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顾承舟是山巅雪,是海上风,目标明确,

永远向着更远更高的地方冲刺,爱起来炽热忘我,冷却后也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程屿是溪边石,是檐下藤,温润妥帖。他会记得皎皎对猕猴桃过敏,有一次小区团购水果,

他特意私信我:“苏妍,这家的猕猴桃评价很好,不过我看包装里混着奇异果,提醒你一下。

”他会在我买菜回来提得吃力时,恰好“路过”,顺手接过最重的袋子,一直送到电梯口。

我家客厅那盏坏了一月有余、我踩着凳子也够不着修的吊灯,是他某个周末过来,

默默修好的。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相处,

像春雨渗入干涸的土地,无声无息,却慢慢浸润了生活的缝隙。皎皎很喜欢他,

叫他“程叔叔”,会把自己画的歪扭小人分享给他看,会在他来送还借走的工具时,

缠着他讲医院里小朋友的故事。小雨比皎皎大半岁,文静乖巧,两个小女孩很快成了玩伴,

时常互相串门。我心里清楚,这谈不上爱情,

至少不是当年那种不顾一切、烧灼心肺、能让人翻墙偷花的爱情。

更像是在长途跋涉的荒漠里,走得筋疲力尽时,遇到了一小片温存的绿荫,

有一口清冽的泉水,让人忍不住想卸下防备,歇一歇脚,喘一口气。顾承舟的电话来得突然。

那天是皎皎五岁生日。我请了假,程屿也调了班。我们一起布置了家里,挂了彩带和气球,

餐桌上摆着我亲手做的、不算太精致的彩虹蛋糕。小雨也来了,

两个小姑娘穿着同款的公主裙,在客厅里追着玩闹,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蜡烛点上,

关了灯,暖黄的烛光映着皎皎兴奋得通红的小脸。我和程屿拍着手唱生日歌,

我唱得还算正常,程屿却实在是个音痴,调子跑到西伯利亚,惹得小雨捂嘴偷笑,

皎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程叔叔,你唱歌好奇怪呀!”皎皎毫不客气地“批评”。

程屿也不恼,好脾气地笑:“那皎皎教叔叔唱?”“好!”皎皎一本正经地当起了小老师。

就在这满屋的欢闹声中,我的手机在卧室里响了。特殊的**,是顾承舟。

他给皎皎设置了专属**,给我,却还是多年前那个默认的、冰冷机械的响铃。

我心里莫名一跳,对程屿说了声“我去接个电话”,便匆匆走进卧室,关上门,

隔绝了外面的热闹。接通,他的声音传来,背景有些空旷的杂音,像是在某个酒店房间,

或者机场贵宾室。“皎皎睡了吗?”他问,一如既往地跳过寒暄。“还没,在切蛋糕。

”我望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它看见外面暖光融融的景象。“替我祝她生日快乐。

礼物寄了国际加急,应该明天能到。”他顿了顿,声音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她今天高兴吗?”“高兴。”我如实说,想起刚才皎皎笑弯的眼睛。

电话那头忽然静了片刻。然后,他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语速似乎快了一点:“谁在唱歌?”程屿那跑调的、努力跟着皎皎纠正的歌声,

还有两个小女孩清脆的笑语,透过并未关严的门缝,隐约飘了进来。我也沉默了一下。

窗外的夜色浓重,玻璃上映出我模糊的轮廓。客厅的暖光从门缝底下漏进来,细细的一线。

“一个朋友,”我说,声音平稳,“来给皎皎过生日。”又是一段更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电流的嘶嘶声似乎都被放大了。我几乎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或许站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

望着脚下陌生的璀璨灯火,或许松了松系得太紧的领带,眉心拧起一道熟悉的浅痕。

他抽烟了吗?他很久没在我面前抽过了,但我知道他压力大时会抽得很凶。最终,

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波澜:“挺好。”然后,不等我再说什么,

通话就被切断了。“嘟—嘟—嘟——”忙音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我握着手机,屏幕暗下去,

映出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那潭沉寂多年的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

涟漪微不可察,但确实存在了。有点闷,有点堵,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深吸一口气,

调整了一下表情,推开卧室门走回客厅。“妈妈,谁的电话呀?”皎皎捧着蛋糕,

嘴角沾着奶油。“一个工作电话。”我走过去,抽了张纸巾帮她擦嘴,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快吃蛋糕吧,不然奶油要化了。”程屿抬头看了我一眼,

目光温和,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切好的一块蛋糕递给我:“尝尝你自己的手艺。”我接过,

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得有点发腻。就像现在屋里的气氛,热闹是表面的,

底下却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质。之后的日子,似乎一切照旧。程屿依然时常出现,帮忙,

陪伴,温和有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从不逾矩,也从不打探。

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的平衡。皎皎依旧快乐地上学放学,偶尔会问起爸爸,但次数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