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可我死后，我那老实巴交的爹，突然开始学画画，
画的每一张都是我。他逢人就乐呵呵地发：「瞧，我闺女，漂亮吧？她就是贪玩，躲起来了。
」我那强势了一辈子的妈，开始每天往我的空房间里塞满我最爱吃的零食，
然后叉着腰骂：「臭丫头，再不回来吃，就都过期了！」就连我那跟我王不见王的弟弟，
也把他游戏里最强的账号，改成了我的名字，每天带着「我」在游戏里看风景。
他们好像都疯了，用一种欢快又笨拙的方式，假装我还活着。1.我的死，
就像投入湖面的一粒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死因是过劳引发的心源性猝死。我飘在空中，
看着医生对我爸妈宣布这个消息。我爸，一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人，
只是愣愣地站着，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我妈，
那个在菜市场能为了一毛钱跟人吵半天的女人，此刻却异常平静，她只是走过去，
仔仔细细地替我整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头发，然后对我爸说：「走吧，回家给诺诺做饭，
她该饿了。」他们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他们把我接回了家，像往常一样，
把我放在了我的床上。葬礼？没有。他们只是对外人说，我出远门工作了，要去很久很久。
我以为他们是悲伤过度，精神失常了。直到我看见我爸，
那个连自己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男人，开始拿着画笔，对着我生前的照片，
一笔一划地学画画。他的第一幅画，画得像个鬼画符，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可他却宝贝似的捧着，拿给邻居张大妈看，笑得满脸褶子：「瞧，我闺女，漂亮吧？
她就是贪玩，躲起来了。」张大妈看着那张画，又看看我爸，眼神里满是怜悯，
叹了口气走了。我爸也不在意，继续画着第二张，第三张……他的画技越来越好，画里的我，
从十六岁的齐耳短发，到二十岁的长发及腰，每一张都笑得灿烂。
他把这些画贴满了整个客厅的墙壁，逢人就说，我只是去旅行了。
整个小区的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他，背地里议论纷纷。「老林真是可怜，女儿没了，
自己也疯了。」「是啊，他老婆也疯了，天天往空房间里塞零食。」我飘到我房间门口，
看见我妈正把一包又一包的薯片、辣条、巧克力往我床头柜上堆。堆满了，就叉着腰，
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骂：「林诺诺！你这个臭丫头！再不回来吃，就都过期了！
到时候别哭着喊着跟我要！」她的声音洪亮，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我看见，她的手在发抖，
骂完之后，她会靠在门框上，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她以为没人看见，可我全都看见了。
2.最让我意外的，是我那个跟我从小打到大的弟弟，林朝。他今年高三，正值叛逆期，
以前在家，我俩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吵起来，互相觉得对方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我死后，
他好像变了个人。他不再通宵打游戏，每天放学就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好奇地飘进去，看见他正登录他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游戏账号。那曾是他炫耀的资本，
全区最强的战士。可现在，那个响亮又霸气的名字，被他改成了——「姐姐的诺诺」。然后，
他操控着那个顶着我名字的战士角色，没有去打架，没有去下副本，
而是走遍了游戏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去了繁花盛开的春日之谷，去了白雪皑le的凛冬之巅，
去了落日熔金的无尽之海。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带着「我」，看游戏里的日出日落，
云卷云舒。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有一次，他的同学来找他组队，
看见他的ID，嘲笑道：「林朝，你吃错药了？用这么娘的名字？你姐的诺诺？
你姐不是……」话没说完，林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拳就砸在了那个同学的脸上。
「闭上你的嘴！」他双眼通红，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我姐只是去旅行了！她会回来的！」
那是他第一次为了我跟人动手。我飘在旁边，看着他因为打架被请了家长，
被我爸妈混合双打。他一声不吭地受着，梗着脖子，倔强得像头牛。晚上，
他一个人躲在被子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凑过去，
听见他压抑的、小声的呜咽：「姐……我想你了……」我的魂体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密密麻麻地疼。原来，他们不是疯了。他们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思念我，在留住我。
他们努力地生活，努力地欢笑，只是为了告诉我，他们过得很好，让我可以放心。可是，
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是难过。我看着我爸的背影日渐佝偻，我妈的鬓角添了白发，
我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一个旁观者，
看着他们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越来越痛苦。直到那天，一个女人的出现，
打破了这一切的假象。她叫秦岚，是我生前的上司。她找到我家，
开门见山地对我爸妈说：「叔叔阿姨，我是林诺诺的领导，我来，
是想跟你们谈谈诺诺的死因。」3.「你胡说！我女儿没死！」我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瞬间炸了毛，拿起扫帚就要赶人，「你这个骗子！给我滚出去！我女儿好好的！
她只是去旅游了！」秦岚没有躲，任由扫帚落在自己身上。她看着我妈，
眼神里满是愧疚和痛苦：「阿姨，对不起。诺诺的死，我有责任。」这句话，像一个开关，
瞬间点燃了我爸。他通红着眼睛冲上来，一把揪住秦岚的衣领，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
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你把我女儿怎么了？你说！你把我女儿怎么了！」「爸！妈！
你们干什么！」林朝从房间里冲出来，拦在他们和秦岚中间。场面乱成一团。我飘在空中，
冷冷地看着秦岚。她来做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吗？我永远忘不了，我死前的那天晚上。
她把一份厚厚的项目报告摔在我面前，语气冰冷：「林诺诺，这个方案明天早上必须交上来，
做不完，你就自己滚蛋。」为了那个方案，我熬了三个通宵。然后，我就死在了我的工位上。
现在，她却跑到我家，说什么对我的死有责任？真是可笑。秦岚没有理会我爸妈的激动，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叔叔阿姨，这里面是五十万，是公司对诺诺的补偿，
也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我知道这些都换不回诺诺，但……」「我们不要你的臭钱！」
我妈尖叫着，把那张卡狠狠地摔在地上，「你还我女儿！你把我的诺诺还给我！」「阿姨，
您冷静点。」秦岚深吸一口气，「诺诺的死，确实是意外，但起因，
是因为她发现了公司的一个秘密。」秘密？我愣住了。我一个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小职员，
能发现什么秘密？「什么秘密？」林朝的声音很冷。秦岚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
才开口：「公司有一个海外项目，涉及非法洗钱。诺诺在整理资料的时候，
无意中发现了账目上的漏洞，她……她想去举报。」我的脑子「嗡」地一下。洗钱？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死前明明只是在做一个普通的产品推广方案啊。「所以，
你们为了阻止她，就害死了她？」林朝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不是的！」
秦岚急忙摇头，「她的死真的是意外！只是……只是在她准备去举报的前一天，
她突然猝死了。我们当时也很震惊，为了掩盖洗钱的证据，只能对外宣称她是过劳死，
并且……销毁了她找到的那些证据。」「销毁证据？」我爸的声音嘶哑，「你的意思是，
我女儿白死了？」秦-岚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对不起……」「滚！」我爸指着门口，
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你给我滚！」秦岚还想说什么，
但看着我爸妈那几近崩溃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银行卡，
转身离开了。她走后，家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那个他们精心编织了几个月的谎言，
被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我女儿……真的死了……」我妈瘫坐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宣泄出来。我爸蹲下身，抱着我妈，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林朝靠在墙上，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客厅墙上，
那些我笑容灿烂的画像，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讽刺。4.这个家，终于不再「演戏」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绝望和痛苦。我妈病倒了，高烧不退，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我爸一夜之间白了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佝偻着背，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林朝也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而是开始疯狂地寻找秦岚口中所谓的「证据」。他去了我生前工作的公司，
但被保安拦在了门外。他想找我的同事打听情况，可那些人一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像是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一天晚上，我跟着他来到一个昏暗的网吧。
他找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把一沓钱推了过去。「黑哥，帮我个忙，
帮我恢复一个人的电脑数据。」那个叫黑哥的男人是这一带有名的电脑高手，
专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瞥了一眼林朝，笑了：「小朋友，你知道找我做事的规矩吗？
」「我知道。」林朝的眼神很坚定，「只要你能恢复我姐电脑里的东西，多少钱我都给你。」
「你姐？」黑哥挑了挑眉，「就是那个在华创公司过劳死的林诺诺？」林朝的身体僵了一下，
点了点头。黑哥的脸色变了变，把钱推了回去：「这活儿，我不能接。华创公司，我惹不起。
」「为什么？」「不为什么，」黑哥站起身，拍了拍林朝的肩膀，「听哥一句劝，你姐的死，
没那么简单。别再查下去了，不然，下一个出事的就是你。」说完，黑哥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朝一个人在网吧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亮。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茫然和无助。
我飘在他身边，第一次感到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我看得见，听得见，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家人，因为我的死，一步步被拖入深渊。
就在林朝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转机。秦岚，竟然主动联系了他。
「我知道你在查你姐姐的事，」电话那头，秦岚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们见一面吧，
我知道证据在哪里。」这个邀约，像是一个陷阱，但我别无选择。或者说，林朝别无选择。
5.林朝和秦岚约在了一家偏僻的咖啡馆。秦岚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
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她递给林朝一个U盘。「这里面，是你姐姐当时找到的所有证据备份。
她很聪明，在察觉到危险后，就把这些东**了起来。」林朝接过U盘，紧紧地攥在手里，
声音沙哑：「你为什么要帮我？」秦岚苦笑了一下：「因为，我也快被逼疯了。诺诺死后，
我每天晚上都梦见她，她就站在我床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我也想过要去自首，
可是我怕了。我还有家人，我不想他们因为我……」「所以你就选择出卖我姐？」
林朝的眼神冷得像冰。「不，我没有！」秦岚的情绪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会对诺诺下手！我只是……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工作！」「你知道是谁干的？」
林朝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秦岚的身体抖了一下，她惊恐地看了一眼四周，
压低声音说：「是我们公司的副总，周启明。那个海外项目一直是他负责的。
诺诺发现问题后，第一个找的人就是他，她以为……她以为周总会站在她这边。」周启明。
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男人，平时在公司里总是笑眯眯的，
没想到竟然是幕后黑手。「诺诺太天真了，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周启明，
还说第二天就要去举报。」秦岚的声音带着哭腔，「然后，第二天，她就出事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我不敢！」秦岚抱着头，痛苦地说，「周启明警告过我，
如果我敢乱说一个字，我的下场会比诺诺还惨。我一直活在恐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