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除了一栋老掉牙的木头房子,和一个黑漆漆的木匣子。
“小安,以后,你就靠它吃饭了。”这是奶奶咽气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叫陈安,
今年二十二,大学刚毕业,还没找到正经工作。奶奶嘴里的“它”,就是那个木匣子。
匣子里,是她用了五十年的吃饭家伙——缝尸针。第一章奶奶下葬的第三天,
镇长李叔就找上了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泪痕的中年男人,是镇上开厂的王富贵。
“小安啊,你得帮帮忙。”李叔的表情很为难。王富贵的独生女,昨天下午去河里游泳,
再也没上来。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在水里泡得不成样子。“我可怜的女儿啊!
”王富贵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求求你,小安,让她体体面面地走吧!
”我心里发怵。奶奶从小就教我这门手艺,但我一次都没动过手。那不是纸人,
是真真正正的死人。“李叔,我……我没干过。”我声音发干。“镇上就你会了!
”李叔一拍大腿,“你奶奶的手艺,你学了七八成,总比没人强!”王富贵爬过来,
抓着我的裤腿。“小安,只要你肯帮忙,这个数!”他伸出五根焦黄的手指。五万。
我心头一跳。我需要钱,非常需要。奶奶治病,早就把家底掏空了。
我看着王富贵那张绝望的脸,又看了看屋外灰蒙蒙的天。“……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嘶哑得不像话。去镇卫生所的停尸房,是李叔开着他那辆破三轮送我去的。一路颠簸,
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小安,别怕。”李叔从后视镜里看我,“就当是做好事,积阴德。
”我没吭声。我怕的不是积德,我怕的是那具尸体。停尸房里阴冷刺骨,
一股福尔马林和腐败混合的气味直冲鼻腔。白布掀开。饶是我有心理准备,
还是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王富贵的女儿叫王雅,生前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可现在,
她的身体因为浸泡而肿胀变形,皮肤惨白,几处被水下石头划破的地方皮肉外翻,
看着触目惊心。“小安,就……就拜托你了。”王富贵看了一眼,就扭过头不敢再看。
李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王富贵出去了。门被关上。整个房间,
只剩下我和躺在冰冷铁床上的王雅。还有我越来越响的心跳声。我深吸一口气,
打开了奶奶留下的那个黑漆木匣。一排长短不一的黑色骨针,静静地躺在红色的绒布上。
这些针不知道是用什么骨头磨的,黑得深邃,针身泛着一种冷硬的光。
旁边还有一卷白色的麻线,以及一本发黄卷边的小册子。我拿起那本册子。翻开第一页,
是奶奶隽秀又带着一丝凌厉的笔迹。【缝尸人手札】第一条规矩:缝尸不见光,点灯不点双。
我抬头看了看停尸房惨白的日光灯。“李叔!”我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门开了条缝。
“怎么了?”“把电闸拉了,再给我找一盏油灯,一盏就够。”李叔虽然疑惑,
但还是照做了。很快,停尸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我点燃的那一盏油灯,
在房间中央投下昏黄的光,豆大的火苗轻轻摇曳。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墙上,
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我开始动手。戴上奶奶准备的鹿皮手套,我拿起一根最长的骨针,
穿上麻线。针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针尖,直接传到了我的指尖。
这股冷,和尸体的冰冷完全不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脑子里回想着奶奶教过的每一种针法。“皮肉外翻,用回环针法,针脚要密,
才能让皮肉重新贴合。”“骨骼断裂,需先正骨,再用穿骨针对位,以麻线缠绕固定。
”奶奶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我的手渐渐稳了下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油灯的火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跳动得越来越厉害。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我专注于手上的活,没去多想。尸体上的伤口,在我手下一寸寸地愈合。肿胀的身体,
也仿佛随着麻线的收紧,在一点点地恢复原状。这很诡异。但我来不及细思。我只知道,
我必须在天亮前完成。这是手札上的第二条规矩:金鸡报晓前,必须收针。终于,
最后一处伤口被我缝合。我看着自己的杰作,王雅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生前的模样,
除了那惨白的肤色,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我松了口气,准备打结收针。就在这时,
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她的脚踝。那里,有一圈淡淡的,像是纹身一样的黑色细线。不是伤口,
也不是尸斑。它就像是……长在皮肤里的。我皱了皱眉,没太在意,或许是小姑娘自己纹的。
我拿起针,准备在最后一针的线头上打一个死结。“结者,了结也。死结一打,尘缘已了,
魂归来路,再无牵挂。”奶奶的话再次响起。我熟练地将麻线绕了三圈,用力一拉。
结打好了。就在死结成形的那一瞬间。“啪!”油灯的火苗猛地窜起半尺高,然后瞬间熄灭!
整个房间陷入了极致的黑暗和死寂。我心脏骤停。紧接着,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
在寂静的停尸房里响起。“咔哒。”那声音,来自我面前的铁床。是王雅。
她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第二章我的血,
在那一瞬间凉透了。头皮发麻,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衣服。我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忘了。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一双眼睛。一双属于死人的眼睛,正在这间屋子里,看着某个地方。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只有几秒钟。我猛地回过神,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摸索着撞开门,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停尸房。“啊!”我撞上了一个人。是守在门口的李叔。
“小安?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灯……灯灭了。”我指着身后的门,牙齿都在打颤。
“灭了就灭了呗,活儿干完了?”李叔没当回事。“干……干完了。”“那就行!辛苦了!
”李叔说着就要进去。“别进去!”我一把拉住他。“怎么了?”我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告诉他,里面的尸体睁眼了吗?他会把我当成疯子。
“没……没什么,里面味儿大,等会儿再进。”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李叔也没多想,
带着我离开了卫生所。王富贵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我手里,不住地道谢。我捏着信封,
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那双睁开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回到家,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
就是王雅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我猛地坐起来,冲到桌边,
再次翻开了那本《缝尸人手札》。我需要一个解释。我一页一页地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终于,在册子的最后几页,我找到了一段话。“尸身有异,眼开不闭,乃怨气未散,
心有不甘。此为大凶,必有回殃。”回殃……我的心沉了下去。怨气未散?为什么?
我明明按照规矩,打了死结。难道是……我脑海里闪过她脚踝上那圈黑色的细线。那一整晚,
我都没合眼。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我推开窗,
看见几个邻居聚在巷子口,正对着王富贵家的方向指指点点。“听说了吗?
王富贵家出邪事了!”“可不是嘛,说他家一到晚上,就跟水帘洞似的,到处都是滴水声!
”“邪门哦,他家水龙头都关得死死的,哪来的水?”我心里咯噔一下。回殃,
这么快就来了?我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只是个缝尸的,这事不该我管。对,
不该我管。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可王雅那张脸,和她脚踝上的黑线,总是在我眼前晃。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打开门,是李叔。他一脸焦急,额头上全是汗。“小安!
快!快去看看!王富贵出事了!”我心里一紧,“他怎么了?”“他疯了!
”李叔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拖,“他说……他说他女儿回来找他了!”我被李叔拽着,
一路跑到了王富贵家。他家是镇上唯一的二层小楼,此刻却大门敞开,
院子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刚一进屋,一股浓重的水腥味就扑面而来。屋里的地上,
湿漉漉的一片。王富贵正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他的老婆在一旁哭天抢地。“别过来!别过来!”王富贵看见我们,惊恐地尖叫起来。
我走近几步,这才看清。他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小的、湿漉漉的手印!那些手印,
看起来就像是孩童的手掌大小,从他的衣领,到他的裤脚,无处不在。
“是小雅……是小雅回来了……”王富贵哆哆嗦嗦地指着天花板,
“她一直在滴水……一直在抓我……”周围的邻居们吓得纷纷后退,交头接耳,
脸上全是惊恐。我皱着眉,绕着王富贵走了一圈。手印很小,不像是成年人的。而且,
只有手印,没有脚印。我抬头看向天花板,雪白的墙皮上,果然有水渍渗透的痕迹。
可这里是二楼,楼上是王富贵的卧室,再上面就是屋顶,昨晚并没有下雨。水,是从哪来的?
我压下心里的恐惧,走到王富贵的面前,蹲了下来。“王叔,你仔细看看我,我是陈安。
”王富贵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神采。
“小安……救我……救救我……”“你女儿……王雅她死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或者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我盯着他的眼睛问。这是我唯一的线索。王富贵的眼神开始闪躲,
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她很乖,
哪都没去……”他在撒谎。我站起身,目光扫过他因为蜷缩而露出的脚踝。我的瞳孔,
猛地一缩。在他的右脚脚踝上,赫然也有一圈淡淡的黑色细线。和我在王雅尸体上看到的,
一模一样!那根本不是什么纹身!它像一条毒蛇,正悄无声息地,
缠上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而我,亲手把那扇本该关上的门,打开了一道缝。
第三章那黑线,像活物一样。它似乎比我昨天在王雅脚上看到的,更深了一些。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疯狂滋生。这不是简单的怨气未散。“李叔,让大家都先出去吧。
”我转头,对同样一脸惊骇的李叔说。“哦,好,好。”李叔反应过来,
连忙疏散了屋里看热闹的邻居。很快,屋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王叔,你还想不想活命?
”我走到王富贵面前,声音压得很低。王富贵愣愣地看着我。“想活命,就告诉我实话。
”我指了指他的脚踝,“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王富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知道?
”我冷笑一声,“那你女儿脚上那个,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没见过!”这句话,
像一记重锤,彻底击溃了王富贵的心理防线。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涕泪横流。
“我说……我说……”在王富贵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王富贵在镇子西边的山脚下,开了个小型的化工厂,主要是做一些染料加工。为了节省成本,
他没有按规定处理那些带着腐蚀性的工业废水。而是偷偷挖了条管道,
把废水全都排进了后山一个没人知道的深潭里。镇上的老人们都说,那个潭叫“阴潭”,
水邪性得很,活人不能靠近。王富贵不信邪,觉得那都是封建迷信。一个月前,
他女儿王雅放假回家,去厂里找他玩。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后山,还在那个阴潭边洗了手。
回来之后,脚上就多了那么一圈黑线。当时谁也没在意,以为是蹭到哪里的脏东西。
直到三天前,王雅去河里游泳,就再也没上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啊!
”王富贵用头撞着墙,悔不当初。我听得心头发冷。阴潭……我立刻跑回家,
再次翻开那本手札。这一次,我直接翻到了后面记载各种禁忌异闻的部分。很快,
我找到了关于“阴潭”的记载。“阴潭,聚阴之地,受污则生怨。怨气化丝,缠身索命,
名曰‘怨根’。中者,先引水祸,后绝血亲。非断其根,无解。”怨根!原来那黑线叫怨根。
王雅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那阴潭里的怨根在作祟!我缝合了她的尸体,打了死结,
确实是留住了她的魂。可她的魂,已经被怨根缠上了。我非但没能让她安息,
反而把她变成了一个被怨根操控的凶灵!而现在,这怨根顺着血脉,找上了王富贵。
如果不尽快处理,王家……恐怕要死绝。怎么办?手札上只说了“非断其根,无解”,
却没有说,该如何断根。我心急如焚。突然,我注意到那段字的旁边,
还有一行用朱砂笔写下的小字,字迹潦草,像是后来才补上的。“怨根生于污,断于净。
寻其源头,以阳火焚之。”源头!王富贵的化工厂!那个阴潭!我立刻合上手札,
抓起桌上的黑木匣,就往外冲。“小安!你干嘛去?”李叔在后面喊。“救人!
”我头也不回,朝着镇西的后山狂奔。现在是下午,太阳还挂在天上。但我越往山里走,
周围的光线就越是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臭味。山路崎岖,我深一脚浅一脚,
凭着王富贵描述的方位,终于找到了那个所谓的阴潭。那是一个被几块巨石包围的小水潭,
面积不大,潭水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表面漂浮着一层五彩的油污。水面上,
一丝波澜也无,死气沉沉。这就是阴潭。我只是站在潭边,就感觉到一股股阴冷的寒气,
顺着我的裤管往上钻。我强忍着不适,目光在潭水里搜寻。手札上说,要找到源头。
可这潭水浑浊不堪,根本看不见底。我绕着潭边走了一圈,一无所获。难道是我猜错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
是埋在土里的一截黑色塑料管。是王富贵埋的排污管!管道的尽头,正对着潭水中心。源头,
就在那里!可我怎么下去?这水邪性得很,我可不想跟王雅一个下场。我四下看了看,
找到一根还算结实的长树枝。我用树枝,在潭中心的淤泥里来回搅动。搅了半天,
除了带起一阵更恶心的臭味,什么都没发现。我不甘心,加大了力道。“咯噔。
”树枝的末端,好像碰到了一个硬物。我心里一喜,小心翼翼地用树枝去拨弄那个东西。
那东西不大,被淤泥包裹着,滑不溜手。我试了好几次,
才终于用树枝把它从淤泥里撬了出来,然后一点点地拨到了潭边。我顾不上脏,
伸手把它从水里捞了出来。洗去表面的淤泥,一个东西的轮廓,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用桃木雕刻的小人。小人雕工粗糙,五官模糊,身上穿着一件用破布做的小衣服。
在小人的胸口,用红色的染料,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名字。王雅。而在名字下面,
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是王雅的生辰八字。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不是怨根自生的。
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这是最恶毒的厌胜之术!我把木头小人翻过来。在它的背后,
密密麻麻地钉着七根生了锈的铁钉。每一根,都钉在了木人代表脏器的位置上。
而在木人的脚踝上,赫然缠着一圈黑色的丝线。那丝线,另一端深深地扎在木人里,
仿佛是从它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这,才是怨根的真正源头!就在我拿起木人的瞬间。
“呼——”山谷里,平地刮起一阵阴风。风声凄厉,像是女人的哭嚎。潭水开始剧烈地翻涌,
墨绿色的水面上,冒出一个个拳头大的气泡。“咕嘟……咕嘟……”仿佛有什么东西,
要从水底钻出来了。第四章阴风吹得我睁不开眼。手里的木头小人,像是被火炭烫过一样,
变得滚烫。我不敢再耽搁,拿着木头小人,转身就往山下跑。我必须立刻毁了它!手札上说,
要用阳火。什么是阳火?我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思索。正午的太阳火?不行,
来不及了。我跑回奶奶的老屋,把门窗全部关紧。从神龛下面,我翻出了半包朱砂,
一捆红线,还有几张画着奇怪符号的黄纸符。这些都是奶奶留下的东西。
我把木头小人放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用朱砂在它周围撒了一个圈。然后,
我找到了奶奶以前用来烧纸钱的火盆。我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血挤在黄纸符上。
“太上敕令,阳火速降,焚尽邪秽,急急如律令!”我念出奶奶教我的口诀,
将黄纸符扔进了火盆。“轰!”一团金红色的火焰,在盆中熊熊燃起。这火,
和普通的火焰完全不同。它的颜色更亮,温度也更高,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这就是阳火!我不敢犹豫,用火钳夹起那个木头小人,扔进了火盆。
“吱——”木头小人刚一接触到火焰,就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那声音不像是木头燃烧的声音,更像是一个活物在惨嚎。一股浓烈的黑烟,
从木人身上冒了出来,带着一股焦臭味。缠绕在木人脚踝上的黑线,在火焰中剧烈地扭动,
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黑蛇。最终,它和木人一起,被阳火烧成了飞灰。
在木人被彻底焚毁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女人不甘的嘶吼。紧接着,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火盆里的阳火,也渐渐熄灭了。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结束了。应该……结束了吧?我休息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我走到王富贵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王富贵老婆惊喜的哭声。我走进去,
看到王富贵已经从角落里站了起来,虽然脸色还是很难看,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身上的湿手印,消失了。地上湿漉漉的水迹,也干了。我走过去,撩起他的裤腿。
他脚踝上那圈黑色的怨根,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烫伤了一样。
“小安……谢谢你……谢谢你……”王富贵的老婆对着我,就要跪下来。我赶紧扶住她。
“王叔,阴潭的事,你最好尽快去跟镇里自首。”我看着王富贵,表情严肃,“有些钱,
不能省。有些人,不能害。”王富贵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这件事,
看似了结了。但我心里,却总有一丝不安。那个施展厌胜之术的人,到底是谁?
他/她为什么要害王雅?仅仅是因为工厂排污吗?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回到家,
天已经黑了。我疲惫地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没有噩梦,
也没有那双直勾勾的眼睛。然而,就在我熟睡的时候。镇子最东头,
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破旧瓦房里。一个盘腿坐在床上的干瘦老太婆,猛地睁开了眼睛。“噗!
”她张开嘴,喷出了一口黑色的血。血液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老太婆的脸上,
布满了恶毒的怨气。她抬起枯瘦如鸡爪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陈家的丫头……竟然还没死绝……”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断了我的怨根,坏了我的好事……”“我倒要看看,你奶奶留给你的那点本事,
能护你到几时!”她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黑色的陶罐。打开罐子,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正在蠕动的黑色虫子。……第二天,我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我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好几个邻居,个个脸色惨白。“小安,不好了!出人命了!
”我心里一沉。“谁出事了?”“是李二狗!他……他死在家里了!
”李二狗是镇上的一个混混,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人缘极差。我跟着人群,
跑到李二狗家。他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李叔也在,正黑着脸维持秩序。看到我,
李叔赶紧把我拉了进去。“小安,你快看看,这……这太邪门了!”屋里,
李二狗直挺挺地躺在他的床上。他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着,脸上全是极致的恐惧。
最诡异的是他的尸体。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样,变得干瘪枯瘦。
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整个人缩水了一大圈,就像一具放了几百年的木乃伊。
一股腐烂的甜腻气味,在房间里弥漫。我强忍着恶心,走上前。我绕着尸体走了一圈,
没有发现任何外伤。没有挣扎的痕迹。门窗也是从里面反锁的。
这根本不是一桩正常的死亡案件。我的目光,停留在李二狗的脖子上。在他的后颈,
靠近发根的地方,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像是被蚊子叮咬过的小红点。不仔细看,
根本发现不了。我从木匣里,取出一根最细的骨针。用针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那个小红点。
红点下面,是已经发黑的皮肉。我继续往下探。针尖,似乎碰到了一个极细小的硬物。
我屏住呼吸,用针尖把它轻轻地挑了出来。那是一截不到半厘米长的东西。黑色的,
带着细密的绒毛和节肢。它看起来……像是一条虫子的腿。第五章蛊。我的脑子里,
瞬间蹦出了这个字。手札里有记载。南疆有一种秘术,以百虫置于皿中,使其互相吞噬,
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即为“蛊”。蛊虫剧毒,能杀人于无形。中蛊而死的人,
死状千奇百怪。而像李二狗这样,全身精血被吸干的,
是中了一种名为“蚀身蛊”的霸道蛊毒。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厌胜之术,现在又是蛊毒。
这两件事,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吗?镇上,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个歹毒的家伙?“怎么样?
小安,看出什么来了吗?”李叔凑过来,紧张地问。我把那截虫腿放在一张白纸上,
推到他面前。“这是什么?”李叔一脸茫然。“是杀人凶器。”我沉声说。李二狗的死,
在镇上掀起了轩然**。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有说是得罪了山里的精怪。
有说是被仇家寻了门。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把这件事和王家的怪事联系在一起。
因为李二狗的死状,比王家的事,要恐怖一百倍。镇上的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天一黑,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连狗都不敢放出去。我把自己关在屋里,
一遍又一遍地研究那本手札。我必须找到那个下蛊的人。否则,下一个死的,不知道会是谁。
或许……就是我。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李二狗的死,是冲着我来的。是一个警告。警告我,
不要多管闲事。可是,我能不管吗?我接过了奶奶的缝尸针,就意味着,我接过了她的责任。
奶奶在世的时候,镇上虽然也有各种诡异的传闻,但五十年来,从未出过这样的人命。
是奶奶用她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小镇的安宁。现在,她走了。这个责任,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手札上,关于蛊术的记载并不多。只说,蛊师通常性情孤僻,喜欢居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并且身上会带有特殊的气味。这范围太大了。我根本无从查起。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
我被无数黑色的虫子包围。它们爬满我的全身,钻进我的七窍,啃食我的血肉。
我惊恐地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啊!”我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窗外,月光惨白。
我坐起身,感觉口干舌燥,想下床倒杯水喝。就在这时。“嗡嗡嗡……”一只黑色的飞蛾,
不知从哪里飞了进来。它绕着我桌上那盏昏暗的台灯,不停地打着转。我皱了皱眉。
现在是深秋,哪里来的飞蛾?我盯着那只飞蛾,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飞蛾通体漆黑,翅膀上却有两个像是眼睛一样的白色圆点。它飞舞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那影子……不像飞蛾。它扭曲、拉长,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一个干瘦、佝偻的人形。
那影子,在墙上,对着我,缓缓地抬起了手。做出了一个……招手的动作。我的呼吸,
瞬间停滞。手札里的某一页,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引魂蛾,蛊师之仆役。
以饲主精血喂养,能辨识气息,追踪千里。夜半入户,乃死之邀约。”死之邀约!这只飞蛾,
是那个下蛊的人派来的!它在邀请我!或者说,是在给我指路。去见它的主人。
我看着墙上那个诡异的影子,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
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但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怒火,也从我心底升起。挑衅。
这是**裸的挑衅!那个躲在暗处的老鼠,终于要现身了。我冷笑一声。好。我倒要看看,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从床上下来,没有开灯。我走到黑木匣前,打开它。我的手,
在那些黑色的骨针上,一一抚过。最后,我拿起了一根最短,也最尖锐的针。奶奶说过,
这根针,叫“破煞”。专破天下一切邪祟。我将破煞针,紧紧地攥在手心。那只引魂蛾,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它不再绕着灯飞,而是晃晃悠悠地,朝着门口飞去。飞到门口,
它停了下来,翅膀振动的频率更快了。像是在催促我。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门外,
夜色如墨。冷风吹来,带着一股草木腐败的气息。引魂蛾飞了出去,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
盘旋着。我跟了上去。一人一蛾,一前一后,走在寂静无人的小镇街道上。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