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誊抄好的《星河阵图录》，走上了藏经阁的顶楼。
顶楼是长老们的清修之地，平日里弟子不得擅入。
负责管理藏经阁的，是徐长老。
一个山羊胡，看着很古板，但其实很讲规矩的老头。
我把誊抄本递上去。
“长老，弟子云知，已将《星河阵图录》誊抄完毕，请您过目。”
徐长老从一堆古籍里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
他接过册子，一页一页，翻看得很仔细。
从笔迹的工整度，到墨色的均匀度，都一一检查。
我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我知道，这本册子没有任何问题。
我用神识拓印的副本，比亲手写的还要完美。
每一笔的力道，都控制得毫厘不差。
“嗯，不错。”
半晌，徐长老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字迹清晰，笔力沉稳，比老夫预想的还要好。你这孩子，看着不起眼，做事倒是一丝不苟。”
我微微躬身：“弟子分内之事。”
“好了，这是你的贡献点。”
徐长老递给我一块玉牌，上面划入了二十个贡献点。
“下去吧。”
“是。”
我接过玉牌，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徐长老突然又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
“长老还有何吩咐？”
徐长老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刚才楼下的事，老夫的神识都看到了。”
他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是弟子不小心，惊扰了长老清修。”
“哼，”徐长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被人毁了心血，还能面不改色。”
我低着头，轻声说：“一本册子而已，毁了再抄便是，算不得什么大事。柳师姐也不是有意的。”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现了我的大度，又把柳菲菲的行为定性为“无心之失”。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闹大了，对我这条咸鱼没有任何好处。
徐长老盯着我看了半天。
他大概是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
比如委屈，比如隐忍，比如不甘。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一片平静。
“你倒是会给她开脱。”徐长老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老夫倒是很好奇。那《星河阵图录》是孤本，你又是从哪里变出另一本来的？”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也是刚才楼下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我早就想好了说辞。
“回长老，弟子天生记性好一些。”
我恭敬地回答。
“在誊抄之时，弟子习惯将内容记在心里。方才柳师姐不小心毁了原稿，弟子便凭着记忆，将备用的纸张装订成册，补上了落款。”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对于一个记性好的修士来说，默写出一本书，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没人会相信，我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默写出一本完美无瑕的册子。
但他们找不到证据。
这就够了。
徐长老眯起了眼睛。
“凭记忆？你的意思是，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储物袋里，凭空装订出了一本书？”
“是。”我点头。
“胡闹！”
徐长老一拍桌子。
“储物袋内空间扭曲，法度混乱，岂是你能随意作业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毁了纸张！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他嘴上在训斥，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藏不住的惊讶。
要在储物袋里完成那么精细的操作，需要对神识有极强的控制力。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外门弟子的范畴。
我“惶恐”地低下头：“弟子知错。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弟子不想误了交稿的期限，才出此下策。”
这番话，又把我的形象，塑造成了一个“为了完成任务不惜冒险”的尽职员工。
完美。
徐长老沉默了。
他摩挲着山羊胡，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摆了摆手。
“罢了，念你也是为了公事。下不为例。”
“谢长老。”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柳菲菲行事骄纵，这次确实是她不对。老夫自会罚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补偿？”
来了。
考验我的时候到了。
如果我现在顺势告状，要求严惩柳菲菲，或者索要一大笔赔偿。
虽然解气，但在徐长老心里，我就会被贴上“得理不饶人”、“心机深沉”的标签。
这不符合我咸鱼的人设。
我摇了摇头。
“弟子不敢。柳师姐只是无心之失，想必她也知错了。至于补偿，更是不必。只要不耽误宗门典籍的传承，弟子便心满意足了。”
我的姿态，放得极低。
像一朵圣洁的白莲花。
恶心了别人，愉悦了自己。
徐长老看着我，眼神愈发复杂。
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我这么“以德报怨”的弟子。
最后，他叹了口气。
“你啊……罢了，你下去吧。”
“是。”
我再次行礼，退出了顶楼。
回到二楼的时候，柳菲菲已经不在了。
估计是被她那群**妹拉走了。
被毁掉的那本书稿和打翻的砚台，还静静地躺在我的桌上。
像一场闹剧的遗骸。
周围的弟子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有敬畏，有好奇，也有嫉妒。
他们大概都在猜测，我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没理会他们。
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默默地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的神识，很特别。”
我身体一僵。
这个声音……
是季长风。
我回头，看见他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白衣黑发，负手而立，眼神像一汪深潭，正静静地看着我。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的闹剧，他都看见了？
我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季师兄。”我低下头，行了个礼。
他是宗门的天才，是这本书的男主之一，是万千少女的偶像。
也是我最不想扯上关系的人。
麻烦的代名词。
“你不用紧张。”季长风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我没有恶意。”
他顿了顿，又说。
“柳师妹行事，向来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是……在安慰我？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更紧张了。
原著里，季长风可是个对谁都冷冰冰的冰山。
除了对女主，他从没跟任何女性角色有过半句废话。
“多谢师兄关心。”我低着头，只想快点结束对话。
“那不是你默写的。”
季长风突然说。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看穿了？
不可能！我的手法天衣无缝！
“默写的书，不会有油墨未干的痕迹。”
季长风的视线，落在我刚刚交差回来的那本誊抄本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一震。
最后一页，我落款的那个签名，因为时间太短，墨迹确实还有一丝丝的湿润。
虽然不明显，但瞒不过他这种修为高深的人。
好敏锐的观察力。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
承认？还是继续否认？
承认了，就等于暴露了我一心二用的能力。
在这个天才如云的宗门，多一项能力，就多一份被盯上的风险。
就在我权衡利弊的时候。
季长风又开口了。
“你，有两个心脏吗？”
我：“？？？”
他这句话，直接把我问懵了。
什么鬼？
这又是什么新的套路？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上古有一种罕见的‘双心体’，天生一心二用，神识强大，能同时做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季长风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学者般的探究。
“你，是吗？”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
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双心体？
这位天才师兄，你是不是看书看傻了？
不过，这个台阶，递得好。
我立刻露出一副“震惊又茫然”的表情。
“双心体？弟子……弟子不知。只是从小，我便能……能同时想两件事情。”
我把“做”换成了“想”，显得更无辜，更像是一种天赋，而不是可以修炼的能力。
“原来如此。”
季长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怪不得。是季某唐突了。”
他冲我微微颔首，算是道歉。
然后，转身，飘然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糊弄过去了。
我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赶紧收拾好我的烂摊子。
那本被毁掉的册子，我直接扔进了废纸篓。
刚坐下，准备开始今天新的抄写任务。
徐长老的传信符，飞到了我的桌上。
“云知，来顶楼一趟。”
我又来到顶楼。
徐长老看着我，表情严肃。
“刚才柳长老来过了。”
他说的是柳菲菲的爹。
“他来替他女儿道歉，还送来了一些补偿。”
徐长老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
“这些，你收下吧。”
我摇摇头：“长老，我不能收。”
“拿着！”徐长老语气不容置疑，“这是你应得的。柳菲菲已经被我罚去思过崖面壁一个月，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在藏经阁，没人敢再找你麻烦。”
看来，徐长老还是个拎得清的。
“谢长老。”我只好收下。
“不过，老夫叫你来，是为另一件事。”
徐长老顿了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更厚、更古老的典籍。
“这本《上古异兽考》，原稿损毁严重，很多字迹都模糊不清了。宗门里好几个执事都尝试修复过，但效果不佳。”
他把书递给我。
“老夫看你神识不弱，做事又细心。想让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它修复并誊抄出来。”
“这任务，没有期限。你尽力便可。若是成了，老夫记你首功。”
我接过那本破破烂烂的书。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我的咸鱼生活，好像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