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虚拟的慰藉凌晨两点，城市尚未完全沉睡，霓虹灯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
在陈默的公寓地板上切割出细长的彩色光斑。他坐在笔记本电脑前，
第八十七次打开那个名为“小雨”的Facebook主页。
距离妹妹陈雨因意外去世已经过去一年三个月零七天。陈默放下手边已经冷掉的速溶咖啡，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触摸板，将页面拉到最底部。
这是他每晚必做的仪式——从第一条动态开始，逐条重读，
如同重温一本已烂熟于心的旧日记。“今天通过了期末考！哥答应要带我去迪士尼的，
不许耍赖哦！”——发布于2018年6月15日，配图是陈雨对着镜头做鬼脸，
背后的图书馆灯火通明。陈默记得那天。他刚从项目汇报会脱身，手机上弹出妹妹的消息，
随手回了句“一定”。三年过去，那个承诺始终未能兑现。他总是太忙，
忙着追逐事业阶梯上的下一级，忙着在竞争激烈的软件行业站稳脚跟。陈雨从不催他，
只是偶尔会在聊天时提到“迪士尼的烟花听说特别美”。往下翻，时间线如同倒流的河，
将陈默带回那些他错过的时刻。“偷偷给哥买了生日礼物，希望他会喜欢！
虽然他总是说不用。”——2019年4月3日。陈默翻找记忆，终于想起那一年生日，
陈雨送了他一副无线耳机。他当时正为产品上线问题焦头烂额，只是匆匆道谢，
甚至没注意到耳机盒子上妹妹亲手贴的小星星贴纸。悔恨如藤蔓缠绕心脏，逐渐收紧。
陈默深吸一口气，准备像往常一样关掉页面时，鼠标悬停在了“发送消息”按钮上。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冲动。虚拟对话框像是一种诱惑，一个看似无害的情绪出口。
“如果天堂有Wi-Fi就好了。”他苦笑着喃喃自语，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敲击键盘。
“小雨，哥今天升职了。”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输入，“可惜你不在，
没人能分享这个好消息。爸妈...他们还是老样子，一提你就忍不住流泪。有时候我觉得，
家里最难过的人其实是故作坚强的我。”光标在输入框末尾闪烁，仿佛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从未说出口的话，此刻化作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却让陈默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对了，
公司楼下新开了家甜品店，有你最爱的提拉米苏。路过时总会想，如果你在，
一定会拽着我进去，然后抢走我那份上面的可可粉。”发送键近在咫尺。
理智告诉他这毫无意义，甚至有些可悲——向一个永远不会有回复的账号发送消息。
但情感如潮水决堤，淹没了所有逻辑思考。他按下了Enter。
消息瞬间变为“已发送”状态。陈默怔怔盯着屏幕，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他这是在做什么？
向虚空倾诉？还是某种形式的精神失常前兆？他摇摇头，关闭了电脑。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明天还有重要的客户会议，需要保持清醒头脑。2.意外的回音一周后的深夜，
陈默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新职位带来的压力超出预期，
团队管理、季度目标、办公室政治...种种烦恼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唯有每晚打开小雨的主页，才能让紧绷的神经稍作松弛。他习惯性地登录，
目光扫向消息列表——然后整个人僵住了。在“小雨”的对话框里，
除了他一周前发送的那条消息，下方赫然多出一行灰色小字：“已读”。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血液涌向太阳穴，发出嗡嗡声响。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
没错，“已读”二字清晰可见，时间显示为三天前。“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手指颤抖着点开对话框，“一定是系统错误，或者...有人盗用了小雨的账号？
”这个念头一出现，愤怒便取代了最初的震惊。是谁这么残忍？
盗用一个去世女孩的社交账号？难道是想利用它进行诈骗？陈默迅速开始行动。
他试图回忆小雨的密码提示问题——最喜欢的书？童年宠物的名字？第一次旅行的目的地？
他输入所有可能的答案，但系统均提示错误。账号的安全措施比他想象的要好。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陈默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法：联系客服请求协助，
查阅小雨生前可能留下的密码线索，
甚至试图通过技术手段（他毕竟是软件工程师）恢复访问权限。一切徒劳。最终，
他只能回到消息界面，死死盯着那个“已读”标记。愤怒逐渐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一丝...不该有的期待。“你是谁？”他输入道，
犹豫片刻后加了一句，“为什么要登录我妹妹的账号？”发送。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屏幕上没有任何变化。陈默告诉自己应该关掉电脑去睡觉，但身体却拒绝移动。
他固执地坐着，目光锁定屏幕，仿佛稍一眨眼就会错过什么。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回复来了。
“对不起。”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陈默屏住了呼吸。他迅速敲击键盘：“你究竟是谁？
怎么拿到密码的？”这一次，回复来得更快些：“我不能说。但请相信，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陈默几乎要冷笑出声，“盗用逝者的账号叫没有恶意？
你知道这对我家人意味着什么吗？”沉默。长久的沉默。就在陈默以为对方已经下线时，
新消息弹出：“陈雨常提起你。她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这句话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陈默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眼眶发热，打字的手微微颤抖：“她...真的这么说？
”“嗯。她说你工作很忙，但总会抽时间听她唠叨学校里的琐事。她说你虽然总是一脸严肃，
但其实心很软。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幸福。”泪水模糊了视线。
陈默靠在椅背上，试图平复情绪。这些细节太私人，太具体，不像是陌生人能编造出来的。
“你到底是谁？”他再次问道，语气已经缓和许多。“一个曾受惠于陈雨善良的人。
”对方回复，“请原谅我无法透露更多。
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偶尔像这样和你聊聊她的事。”陈默沉思良久。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举报这个账号，彻底结束这种诡异的情况。
但情感上...这是他一年来第一次能与人谈论小雨，
第一次有人能与他分享关于妹妹的回忆，第一次不再感到那种蚀骨的孤独。“好。
”他终于回复，“但你必须保证，不会用这个账号做任何不正当的事。”“我保证。晚安，
陈默。”对话就此结束。陈默盯着最后那句“晚安”，反复咀嚼着其中的含义。
对方知道他的名字，了解小雨与他之间的细节，
甚至还模仿了小雨说话的语气——小雨从前也总爱在聊天结束时说“晚安，哥哥”。
这种熟悉感既令人安慰，又令人不安。3.记忆的拼图接下来几周，
陈默与这个神秘人的对话成了他生活中隐秘的寄托。他们通常在深夜交流，
话题始终围绕陈雨。“小雨高三时是不是暗恋过同班的体育委员？”神秘人某天突然问。
陈默忍不住笑了：“你怎么知道？她那时候整天念叨那个男生打球多帅，
但连跟人家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她后来鼓起勇气了吗？”“毕业舞会那天，
她终于请对方跳舞了。结果那小子早就有了女朋友，小雨回家哭了一整晚。”陈默回忆着，
嘴角挂着苦涩的微笑，“我陪她吃了三桶冰淇淋，听她骂了所有体育好的男生。
”“她总是这样，勇敢又脆弱。”神秘人回复。又一天，话题转到了家庭往事。
“小雨说小时候你们常常在阳台上看星星，你会编各种星座故事给她听。
”陈默的笑容淡了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我上了大学，工作了，
就再没时间...”“她很怀念那些夜晚。”简短的对话，
却总能击中陈默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开始期待这些深夜的交流，
甚至会在白天工作时突然想起某个细节，等着晚上与神秘人分享。然而，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这个人究竟是谁？小雨的朋友？同学？还是某个她曾帮助过的陌生人？
为什么选择以这种方式联系？陈默决定进行一些调查。他翻出小雨的旧物，希望能找到线索。
在一个落满灰尘的储物箱底部，他发现了小雨的日记本。翻开泛黄的页面，
妹妹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大部分内容都是少女的心事——学业压力、朋友间的琐事、对未来的憧憬。
但在最后一年的记录中，陈默注意到一个反复出现的名字：“安”。“今天又去福利院了，
安的状态还是不太好。真希望能为他多做点什么。
”——2019年3月12日“安终于笑了！我教他折纸鹤，他折得比我还好。
他说要折一千只，许一个愿望。”——2019年5月3日“安问我，
如果一个人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还能被原谅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2019年7月20日福利院？陈默皱起眉头。
他从未听小雨提起过在福利院做志愿者。但仔细回想，小雨大四那年的确经常外出，
说是“和朋友一起”。他当时忙于自己的事，没有深究。陈默继续翻阅日记，
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安”的信息。在最后一篇日记中，
小雨写道：“明天要告诉安一个好消息——哥答应陪我一起去迪士尼了！希望这次能成行。
安说他也想去看看，可是...”日记在此处戛然而止。几天后，
小雨遭遇了那场改变一切的车祸。陈默合上日记本，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妹妹有整整一部分生活，是他完全不了解的。这个“安”是谁？现在在哪里？
与盗用小雨账号的神秘人是否有关联？当晚，陈默在对话中提到了这个名字。
“我今天找到了小雨的日记。她经常提到一个叫‘安’的人，是在福利院认识的。
”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陈默以为这次对话已经结束。“安是个需要帮助的孩子。
”终于，回复来了，“小雨给了他很多温暖。”“你是安吗？”陈默直截了当地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雨希望你快乐，陈默。
她最担心的就是你总是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你怎么知道她担心这个？
”“因为她告诉过我。”神秘人的回复似乎带着叹息，“她说你从小就习惯照顾别人，
却从不允许别人照顾你。她说...如果她不在了，最怕看到的就是你一直活在愧疚中。
”陈默感到喉咙发紧。这些话太像小雨会说的，精确得令人心痛。“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迪士尼的约定不是你的错。人生总有无法预见的变故。她说，
真正重要的不是兑现承诺，而是承诺那一刻的心意。”泪水终于滑落。
一年多的自责与悔恨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陈默蜷缩在椅子上，无声地哭泣，
为妹妹的善解人意，为自己的盲目，为所有无法挽回的失去。4.真相的边缘第二天，
陈默请假去了小雨日记中提到的福利院。阳光福利院坐落在城市边缘，一栋略显陈旧的建筑，
院子里有几个孩子在嬉戏。陈默向接待处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
询问是否认识一个叫“陈雨”的志愿者。“小雨？”一位中年护工眼睛一亮，“当然记得！
多好的姑娘啊，每周都来，风雨无阻。可惜...”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场意外太突然了。”“她在这里主要是帮助谁？”陈默试探地问。“哦，
她主要负责陪伴安。一个内向的男孩，不太合群。”护工指向院子角落，“瞧，就在那边。
”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瘦削的男孩独自坐在长椅上，低头折着什么。阳光下，
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年轻，不过十七八岁模样。“我能和他聊聊吗？
”护工犹豫了一下：“安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不过...既然你是小雨的哥哥，
也许他会愿意。”陈默走向男孩，尽量放轻脚步。走近后，
他看清了男孩手中的东西——一只精巧的纸鹤。长椅周围散落着数十只同样的纸鹤，
各种颜色，栩栩如生。“你好，安。”陈默轻声说。男孩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的面容清秀，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我是陈雨的哥哥，陈默。”听到小雨的名字，
安的眼神微微柔和。“小雨姐常提起你。”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淹没。
“我最近在整理小雨的遗物，发现她日记里经常提到你。”陈默小心地选择措辞，
“我想了解她在这里的时光。”安低头继续折纸鹤，手指灵巧地翻转纸张。“她是个好人。
唯一不把我当问题少年看待的人。”陈默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保持适当的距离。
“能多告诉我一些吗？关于她，关于你们。”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就在陈默以为安不会开口时，男孩低声说：“我教她折纸鹤。她说要折一千只，许个愿望。
”他顿了顿，“但她只折到四百二十七只。”陈默想起日记中的内容：“她要许什么愿？
”安摇摇头：“没说。但我想...应该是关于你的。”这句话让陈默心中一震。“关于我？
”“她总是担心你工作太拼命，担心你不懂得照顾自己。”安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