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肖玲玲，名字土土的，人也不太时尚，却做了件特别时尚的事——未婚生子。
因为这个孩子，母亲指着肖玲玲的鼻子恶狠狠的骂道：“丢人的玩意，孩子爹是谁？
马上让他准备彩礼，把婚结了。”肖玲玲的回答自然是：“不知道。再说，我也不想结婚。
”不想结婚是真话，再真不过的话，肖玲玲童年的记忆最为清楚的就是满地的碎片，
碗的碎片。最后是那一记耳光，清脆到近乎炸裂，脸颊上瞬间燃起的火焰，
多年后仍能灼痛神经。母亲的声音破开这片狼藉，嘶哑，扭曲，淬着毒：“丢人现眼的东西！
肖家的脸让你撕下来扔粪坑里了！孩子爹是谁？！说啊！不知道？！你怎么有脸活？
你怎么不去死？！！”父亲的沉默是另一种重量，压得人脊椎都要弯曲。
父母算是将肖玲玲逐出家门，朋友圈缩了又缩，仅存的闺蜜还时不时骂一顿肖玲玲，
就因为这六年来，一问到孩子她爹是谁？答案始终不变——不知道。这不，
李爽的女高音又来了：“肖玲玲，你个没良心的，我踏马跟你十几年的友情，
竟然连句实话都问不出来，友尽！”“嘭”本就不算好的门又遭殃了。
估计着李爽快到楼下了，肖玲玲赶紧将头探出窗外喊到：“艾宝幼儿园快放学了，
别忘了接她昂！爱你哟！”李爽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汽车的发动声远去了。五分钟后，
“叮”的一声，微信跳出一条消息：红烧排骨、辣子鸡丁、莲藕丸子汤，少一样你试试！！！
肖玲玲轻笑出声，围裙已经挂到了脖子上，同时架好手机，准备拍摄。毕竟，
作为一个美食博主，李爽要宠，粉丝也要宠的。排骨已经在清水里泡了两个小时，清洗干净，
沥水备用；葱姜切好，干辣椒、香叶、桂皮、八角清洗干净，
沥水备用；蚝油、生抽、老抽、料酒、陈醋少许搅拌均匀，料汁备好；锅烧热倒入适量油，
油温上来放入冰糖，小火炒糖色，之后将沥干水的排骨和干料放入，大火翻炒，
排骨两面都上了色，出现焦黄状，倒入料汁，继续翻炒，炒至香味溢出，加入适量热水，
烧开后转入高压锅压制十五分钟，后转入锅中加入适量盐。
锅里的红烧汁“咕嘟咕嘟”冒着细密油亮的气泡，香气霸道地充盈了每一个角落。
肖玲玲关小火，让汤汁自己慢慢收浓。她转身处理旁边的莲藕，刀锋起落，“咄咄”轻响，
圆片均匀落下，再切成丁，浸入清水，阻隔氧化。手机屏幕亮着，
录制中的红色圆点规律闪烁。她是“玲食记”，十几万粉丝，每天一道家常菜，步骤清晰，
语调平缓如午后溪流，从不露脸，只展示一双灵巧的手和灶台上井然有序的进程。
弹幕偶尔飘过：“玲玲的做菜的声音好治愈啊，满满的烟火气。”“今天跟着做，
孩子多吃了一碗饭！”她瞥见，嘴角弯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职业化的弧度，
像汤面上浮起的一点油花，转眼就没了踪迹。“宝子们，
一盘色香味俱全、一咬脱骨的红烧排骨就出锅了，记得要提前浸泡排骨噢，
热水是排骨软嫩的秘诀噢！”一日一菜，今日的录制完毕，接下来就是给李爽准备其他菜了。
五点半，锁芯传来钥匙转动特有的、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然后“咔哒”，门开了。“妈咪！
艾宝肥来啦！想不想你的小宝贝呀？”清脆的、裹着蜜糖似的声音先撞了进来，
紧接着是一串急不可耐的“啪嗒啪嗒”脚步声，像欢快的小马驹踏过木地板。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厨房门边猛地探进来，头发被风吹得有点炸，眼睛亮晶晶的，
小鼻子用力吸了吸，立刻笑成一弯月牙：“好香好香！是红烧排骨！对不对对不对？
肯定是爽姨那个大馋猫点的！”肖玲玲紧绷了一下午的肩颈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她关了火，将收汁到恰到好处、油润红亮的排骨盛进那只边缘带点青花的白瓷盘里，
撒上一小撮切得极细的翠绿葱花。“是呀，我们艾宝是小馋猫，鼻子比小狗还灵。
”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我才不是小狗！”艾宝皱着小鼻子**，人已经溜进来，
踮着脚，小手偷偷伸向盘边一块欲掉未掉的肉汁。“洗手！肖艾宝同志！
”李爽的声音伴着人影**来，她换了宽大的家居T恤，脸上残存着室外带回来的热气，
先前那副要决裂的冲天怒气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至少表面风平浪静。她一把将艾宝抄起来，
熟练地夹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去捏那嫩豆腐似的脸蛋，“说我馋？瞧瞧你这爪子，
是不是又去挖楼下花坛的宝藏了？嗯？”“爽姨坏蛋！放我下来！
”艾宝咯咯笑着扭成一只麻花，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快去，两个人，都洗手，准备吃饭。
”肖玲玲把辣子鸡丁也倒入盘中，红彤彤的辣椒和金黄的鸡丁堆成一座小山。砂锅里，
莲藕丸子汤滚出最后几个圆润的气泡。厨房里香气浓烈得近乎实体，温暖，甚至有点呛人，
却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疲惫的安全。餐桌上果然不可能安静。
最大的两块排骨成了“战略高地”，四只筷子短兵相接。“我的！我先看到的！
”“明明是我先夹起来的！尊老爱幼懂不懂啊小豆丁？”“爽姨耍赖皮！妈咪——你看她！
”肖玲玲各自夹了一块几乎等量齐观的排骨，放进她们碗里：“停火。一人一块，不许再吵。
汤里的丸子也是你的。”最后半句是对眼睛开始瞄向砂锅的艾宝说的。艾宝立刻偃旗息鼓，
满足地啃起来。李爽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倒也接受了“调停”，大口吃肉，
含糊点评：“唔……这次糖色炒得是正经不错，
火候也到位……就是醋好像比上次手抖多了一丢丢？”“可能吧。”肖玲玲小口喝着汤，
莲藕的清甜混合着肉丸的醇厚，滑过喉咙，熨帖着空乏的胃。饭后，
李爽摸着微凸的肚子歪在椅子上，艾宝溜去客厅地毯上看动画片，
夸张的笑声和音效隔着门板闷闷地传进来。肖玲玲起身，水流声、碗碟小心翼翼的磕碰声，
成为厨房新的主旋律。李爽不知何时又靠在了门框上，目光跟着她来回移动的背影，
看了许久，忽然开口，声音压低了，褪去所有玩笑成分：“玲子，你妈……今天又找你了？
”肖玲玲洗碗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水流冲在瓷盘上，溅开一朵转瞬即逝的透明花。
“没。”她答，声音平淡无波。“那……”李爽顿了顿，像在斟酌词句，
“艾宝爸爸那边……你一点都不记得了？”“李爽。”肖玲玲关掉水龙头，转过身，
手上湿漉漉的，还沾着一点白色的泡沫，眼神平静得像深夜结冰的湖面，“汤还剩小半锅，
你带回去明天煮面？”李爽所有的话都被堵回喉咙里。她看着肖玲玲，
那张熟悉的脸在厨房顶灯下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也过于平静。她张了张嘴，
最终只是略显烦躁地捋了捋自己的短发：“行行行，我不问。我嘴贱。我回去。
明早老时间接艾宝。”“嗯。路上慢点。”送走李爽，
检查完艾宝那充满抽象艺术的幼儿园作业，陪着她看了一会儿色彩跳跃的动画片，
然后便是洗澡，吹头发。艾宝身上带着沐浴露的牛奶蜂蜜味儿，头发蓬松柔软，
窝进她怀里时，像个暖烘烘的、散发着甜香的小面团。“妈咪，
今天老师讲了《小蝌蚪找妈妈》。”艾宝仰起脸，眼睛在床头小灯下像两汪清泉，
“它们找呀找，找到青蛙妈妈。可是妈咪……”她的小手无意识地卷着肖玲玲睡衣的一角，
“为什么故事里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呀？小蝌蚪的爸爸去哪里了？”肖玲玲的心跳，
在那一瞬间仿佛踩空了一级楼梯。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把女儿往怀里带了带，
声音努力维持着一条平稳的直线：“因为……那个故事，主要是讲小蝌蚪怎么找到妈妈的呀。
爸爸可能……在别的地方忙着呢。或者，故事太短了，装不下那么多。”“噢。
”艾宝似懂非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睫毛像小扇子般垂下来，“妈咪，
明天早餐想吃太阳蛋，流心的那种。”“好。睡吧。”故事只讲到一半，
艾宝的呼吸就变得悠长平稳。肖玲玲轻轻抽出被压得发麻的手臂，仔细掖好被角，关掉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