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显然是邻居林宝惜刚生下来不久的小宝宝发出来的，这么近、这么清晰，沈晓蝶不作他想。上次回来就听说她生二胎了，这次回来才知道原来都快两个月了。
这么小的小宝宝哭几声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沈晓蝶也没有凑热闹的习惯，因此还是静静地躺着，看着窗外一点点变亮。
只是听着听着，沈晓蝶感觉出来有点不寻常了。那小宝宝的哭声时断时续，持续了有半个小时了吧？一个大人哭这么久都会哭坏了，何况一个不到两个月的宝宝？
门外传来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沈晓蝶一个翻身来到窗户边，掀开布帘子一角往外瞅着，只见沈妈妈周玉玲正朝着林宝惜家走去，显然她也是听到小宝宝的哭声了。
站在窗边，那孩子的哭声也格外大声起来，好像还夹杂着女人压抑的抽泣和咒骂声。沈晓蝶心里“咯噔”一下，哪怕不喜欢凑热闹，这下也觉得肯定是出事了，于是换上衣服就出了房门。
沈奶奶洪秀云也刚好从房间出来，一见到沈晓蝶便奇怪地问：“晓蝶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天还没完全亮呢。”
沈晓蝶也没解释，只说了句：“奶，我听到林宝惜家的宝宝哭了很久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洪秀兰依然穿着一件不知道哪个年代做的浅灰色斜襟上衣，两只手还在忙着扣上右腰上那最后一颗盘扣，只是沈晓蝶印象中两条长长的辫子已经没有了，一头刚盖住耳朵的花白短发只用两枚黑色的发夹夹着，防止披散到脸上来。
只见洪秀兰边往外走边说：“哎，这林宝惜也不知道怎么了，生了二胎后脾气变得有点古怪，有时候孩子哭闹她也不管。”
沈晓蝶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就问了：“那沈正德和孩子奶奶也不管的吗？都要哭坏了。”
“管啊，可是孩子毕竟是妈妈在带的，她们也要忙家里的事情的，哪能随时都在？”洪秀兰说着已经出了家门，沈晓蝶也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林宝惜家，只见王清花一个人坐在客厅，气呼呼的看到来人都不打招呼。房门半掩着，里面传出孩子已经哭得有些脱力的哭声。
洪秀云推开门，就看到林宝惜头发凌乱地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周玉玲坐在旁边跟她说着什么话。
她的丈夫沈正德站在一边，怀里的孩子哭得满脸通红，他却只是机械地摇晃着。
洪秀兰赶紧上前接过孩子，伸手把孩子的尿布扯了下来，小小的**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洪秀兰还用手摸了摸，对沈正德说：“你看尿布都湿成什么样了，难怪这么不舒服。”
沈正德一脸的无辜：“这我哪知道，平时都是宝惜在换的。”
沈晓蝶都感觉有点听不进去了，自己虽然才17岁，但也知道一个男人应该是要有点作为的，一点忙都不帮也就算了，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是令她大开眼界了。
孩子哭声似是小了些，但还是“哇哇哇”地没有停下。洪秀兰又把孩子翻了个身，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的臂弯里，神奇的是，孩子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小小的身体安安静静地挂在洪秀兰的手臂上，随着洪秀兰轻轻地摇晃，眼睛竟是半眯起来，许是真的哭累了，许是这样真的令她舒服了很多。
沈晓蝶看着安静下来的孩子，又看了看依旧眼神空洞的林宝惜，心里涌上一阵酸涩，自己跟过来一点忙也帮不上，此刻更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对于这个林宝惜，自己其实是没有怎么接触的。她刚嫁过来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后来自己长大了，又外出上学了，两人也就是见面问声好的交情。但毕竟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了，看她这么一副伤心无助的模样，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周玉玲见孩子不哭了，轻轻拍了拍林宝惜的肩膀，“宝惜啊，别钻牛角尖了，孩子还这么小，自己身体要是垮了，叫孩子可怎么办？”
林宝惜却突然崩溃大哭起来，把脸埋在手里，嘴里说着：“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带了……”
沈正德见孩子已经不哭了，又听林宝惜这样说，皱了皱眉，小声嘟囔了句：“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带孩子，就你矫情。”
房门口也传来王清花刻薄的骂声：“生了两个没用的丫头片子，正德说你什么了吗？我白天好吃好喝地伺候你，晚上还要帮你带萍萍睡觉，我就不累吗？我说什么了吗？别整得一家人就你最委屈一样，成天啥事也没让你干，就带个孩子你都带不好，你说你还有什么脸说你累了？”
林宝惜还是只有哭。洪秀兰抱着孩子，不敢说话太大声，特意跑到客厅里，才语气不善地说起王清花：“你就少说两句吧！自己也是生过那么多孩子的人了，月子里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吗？正德啥都不懂就算了，你也不搭把手，要我说你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洪秀兰算起来是王清花的长辈了，只是已经好几辈前的关系了，两家人并没有按亲戚走动，就是因为住得近，平时往来密切了些。现在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周玉玲看着自家婆婆，却是打心底里的感激起来。林宝惜跟十几年前的自己何其相似？一胎是个女儿，二胎还是个女儿，婆婆虽心里有怨，但并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月子里也是尽量在帮忙。若非如此，这么些年自己怎么能安然地面对村里的指指点点？又怎么能安心地把两个女儿都培养得那么优秀？
是的，在周玉玲看来，两个女儿的学习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当年沈晓蝶放弃中专执意选择高中的时候，她也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要是能出个大学生，自己也能跟着扬眉吐气了。
门口闪进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是林宝惜的大女儿沈萍萍。沈晓蝶看得真切，沈萍萍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眼神却是怯怯的，来到王宝惜的身边，轻轻地拉着林宝惜的衣服，想亲近又不敢的样子看得沈晓蝶心疼不已。
林宝惜一把挥开了沈萍萍，突然噌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指着王清花就回怼了回去：“整天就只会骂她们两个是丫头片子，丫头片子就不是人了吗？他沈正德要养家糊口，他给我买过一块肉，给孩子买过一件衣服了吗？每天晚上睡得跟猪一样，我不过是让他帮我拿一块尿布他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