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志的事情，最终以柳家大出血收场。
柳丞相亲自登门，向御史王正赔礼道歉，又散尽家财，才把柳承志从大牢里“捞”出来。虽然免了牢狱之灾，但活罪难逃，柳承志被判杖责八十，打得皮开肉绽，下半辈子估计都得在床上躺着了。
柳家的脸面，算是被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地上。
而我，六皇子萧景辞，在这场风波里扮演了一个完美的、被吓破了胆的背景板。事后，我还“心有余悸”地大病了一场，连着半个月没出府门。
这半个月里，我和柳云舒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是单纯的、剑拔弩张的盟友，而更像两个共享着一个丑陋秘密的同谋。
这天夜里，月色很好。
我命人在院子里摆了酒菜，邀柳云舒对饮。
她来了，换下了一身华服，只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未施粉黛，却比盛装时更添了几分清冷。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酒。
三杯下肚，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抹绯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殿下，”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您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我给她满上一杯。
“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恨柳家。”她看着杯中晃动的月影，喃喃道，“在外人看来，我是柳丞相最宠爱的女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她需要一个倾听者。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凉意。
“宠爱？不过是豢养罢了。我甚至……不该姓柳。”
我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直视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除了恨意之外的情绪——那是无尽的悲哀和屈辱。
“我的母亲，不姓柳。她姓沈，是曾经的户部尚书沈敬言的独女。”
沈敬言。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我一下。
十五年前，沈家因一桩“通敌叛国”案，满门抄斩。当时我还小，只记得父皇震怒，血洗了半个朝堂。而主导那次清洗的，正是时任大理寺卿的……柳正德。
我的心沉了下去。
“沈家被抄家那晚，柳正德带人闯入沈府。他……他见我母亲貌美，便将她强行掳回府中，对外宣称，是救下了一名罪臣家眷，收为妾室。”
柳云舒的声音在发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母亲性子刚烈，本欲寻死，却发现……有了我。为了我，她忍辱偷生，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活了下来。”
“柳正德的正室，也就是现在这位柳夫人，善妒成性。她视我母亲为眼中钉，肉中刺。在我五岁那年，她趁着柳正德外出，诬陷我母亲与府中护卫有染，将她……活活杖毙于后院。”
砰。
她手中的酒杯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酒液混着泥土，像干涸的血。
“我亲眼看着她断了气。她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让我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柳丞相的‘嫡女’。柳夫人假惺惺地抚养我，教我琴棋书画，教我礼义廉耻，把我培养成一个完美的、可以用来联姻的工具。而柳正德，他看着我这张越来越像我母亲的脸，眼神里只有占有和利用。”
“他们一个杀了我母亲，一个毁了她清白。他们把我当成一枚棋子，一件货物，用我的婚姻，去巩固他的权势，去讨好太子。”
“殿下，您说，他们该不该死？”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可眼神里的恨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我沉默了。
我终于明白，她那份深入骨髓的恨，从何而来。
也终于明白，她为何选择我。
因为我的母妃，德妃，也是死于宫廷的阴谋。当年她盛宠一时，却在怀上我之后，被皇后陷害，说她与侍卫私通。父皇虽然没有下令处死她，却也将她打入冷宫。我出生后，她便郁郁而终。
我和她，是同一类人。
我们都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的人。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的身体一僵。
“该死。”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每一个人，都该死。”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
“我母妃的死，和柳家也脱不了干系。”我缓缓道出我自己的秘密，“当年陷害她的皇后，是柳正德的亲姐姐。所以，我们的敌人，从一开始就是同一个。”
柳云舒的瞳孔骤然放大，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