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园的事，很快就有了下文。
梁太后风风火火地让内务府拨了款，派了人，去京城各大花圃采买。
结果，人是派出去了，却空着手回来的。
回话的太监跪在太后跟前，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回……回太后娘娘，京城里……所有，所有成株的牡丹，都被人买走了。”
“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梁太后气得把手里的茶盏都摔了。
“听……听花圃的掌柜说，是一位匿名的善人。说……说是体恤京城百姓生活无趣，特意买下所有牡丹，种在城外，供大家免费观赏。”
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奔走相告，都跑去城外看那片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万华园”。
听说那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甚至还有文人骚客，当场作诗，称颂那位不知名的“善人”高风亮节，心怀万民。
一时间，这位“善人”的声望，比当朝宰相还高。
梁太后气得病倒了。
她那个还没挖下第一铲土的牡丹园，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她动用了不少人手去查，想把那个跟她作对的“善人”揪出来。
可惜，我做事，向来不留尾巴。
所有交易，走的都是**的渠道，经手人是我的大掌柜，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在城西开杂货铺的驼背老头。
查来查去，自然是一无所获。
这事之后，宫里消停了好一阵子。
我乐得清静，把菜地又开垦了一块，种上了萝卜和葱。
只是，我的好妹妹裴静瑶，显然不想让我这么安生。
这天下午，她又来了。
没带太后，一个人来的，排场却不小。
宫女太监乌泱泱地跟了一群，手里捧着各种盒子。
“姐姐。”她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姿态摆得十足。
“妹妹看你这里太过清苦，特地给你送些东西来。”
她一挥手，宫女们便把手里的盒子一一打开。
里面是些上好的绸缎，精致的点心，还有一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
都是好东西。
“这些都是陛下赏我的，我想着，姐姐在这儿也用得上。”她一脸真诚。
“妹妹有心了。”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去看那些东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道理，我三岁就懂。
果然，寒暄了几句，她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姐姐，其实妹妹今天来，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你也知道，再过一月，便是陛下的万寿节。我想在宴会上，为陛下献上一舞。”
裴静瑶的舞姿，确实是京城一绝。当年还是闺中少女时，她就凭一支“惊鸿舞”艳压群芳。
“这是好事啊。”我附和道。
“好是好，只是……还缺一件最要紧的东西。”她叹了口气，显得很是苦恼。
“哦？是什么东西，能难倒我们皇后娘娘？”
“金丝羽衣。”
她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
金丝羽衣。
那是我出嫁时，我娘亲手为我缝制的嫁衣。
用的是西域进贡的金蚕丝，一寸丝一寸金。
上面绣着的凤凰，眼睛用的是两颗鸽子蛋大的东海明珠。
整件衣服，流光溢彩，价值连城。
可以说，那是我整个嫁妆里，最贵重的一件。
“妹妹记错了吧。”我语气平静，“那件羽衣，不是早就随着嫁妆单子，一并移交给你了吗？”
裴静瑶的脸色僵了一下。
“姐姐说笑了。嫁妆单子上是有，可妹妹把库房翻遍了，也没找着。想来，是姐姐太过喜爱，所以贴身收藏着，忘记交出来了。”
她这是明着说我私藏了。
真可笑。
那件衣服，在我被废的当晚，就被皇帝亲自拿走了。
他说，我不配穿。
至于他拿去做什么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没有。”我直接了当地说。
“姐姐……”裴静瑶的脸沉了下来，“你我姐妹一场，你何必如此小气？如今你身在冷宫，留着那件羽衣又有何用？不如给了妹妹，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还能在陛下面前博个好名声。”
她开始给我画饼了。
觉得我肯定还对皇帝抱有幻想，想借机复宠。
“皇后娘娘。”我抬起眼，直视着她，“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若是不信，可以搜。”
我指了指我这间家徒四壁的小屋子。
“请便。”
裴静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当然不敢真的搜。
搜冷宫，特别是搜我这个废后的屋子，传出去，她这个新后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气得一跺脚，带着她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临走前，撂下一句狠话。
“裴初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她想要金丝羽衣，无非是为了在万寿节上出风头，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惜，她找错人了。
也太小看我了。
她前脚刚走，石头后脚就溜了进来。
“主子，都打听清楚了。那件金丝羽衣，被陛下赏给了他最宠爱的丽妃。丽妃视若珍宝，天天锁在箱子里呢。”
“丽妃？”我有点意外。
那是皇帝最近新纳的宠妃，听说是个舞姬出身，最是妖娆抚媚。
皇帝为了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进裴静瑶的坤宁宫了。
原来如此。
裴静瑶这是急了。她想用我这件旧衣服，去跟新人争宠。
“石头。”
“奴才在。”
“你去一趟‘霓裳坊’，找孙掌柜。让他仿着金丝羽衣的样子，连夜赶制一百件……不，一千件出来。”
石头又一次张大了嘴：“一……一千件？”
“对，一千件。料子用最普通的棉布，金线用染了色的黄麻线，珠子用鱼眼珠子代替。总之，怎么廉价怎么来。”
“然后呢？”
“然后，在万寿节前三天，把这些仿制的‘金丝羽衣’，以每件一百文的价格，全卖出去。”
一百文，连一顿好点的饭钱都不够。
这个价格，足以让全京城的女人都为之疯狂。
“主子，这……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非气死不可。”石头有点担心。
“她气不气死，我不知道。”
我拿起小锄头，开始给我地里的萝卜松土。
“我只知道，万寿节那天，当满大街的丫鬟仆妇，都穿着‘金丝羽衣’同款去逛街买菜时，场面一定很热闹。”
裴静瑶，你想用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去讨好那个薄情的男人。
你问过我，也问过我娘，答不答应吗？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要让“金丝羽衣”，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让你穿着它跳舞的时候，就像穿着一件地摊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