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
林晚拿着那张诊断书,指尖冰凉。
“子宫肌瘤,需要尽快手术。”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不算什么要命的大病,但拖久了总归不好。
关键是,手术费要八千块。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客厅的灯亮着,周浩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电视里的球赛出神。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回。
“回来了?”
林晚换了鞋,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声音有些发虚。
“嗯。”
她走到他身边,将那张被自己攥得有些发皱的诊断书,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周浩的视线终于从电视上移开,落在了那张纸上。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么严重?”
“医生说要尽快手术。”林晚的声音更低了。
她看着周浩,心里有些打鼓。
他们结婚十年,家里的钱一直是周浩在管。他是个仔细人,每一笔开销都要记账。
林晚的工资不高,每个月除了自己的零花,也都交给了他。
这些年,家里应该攒下了不少钱。
八千块,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数目。
周浩将诊断书放下,沉默了。
电视里传来解说员激动的呐喊,可客厅里的空气却像是凝固了一样,压得林晚喘不过气。
她攥紧了衣角,等待着他的宣判。
许久,周浩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钱,家里有。”
林晚心里一松,刚想说声谢谢。
周浩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但是,这钱你得写个借条。”
什么?
林晚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周浩的脸,想从上面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没有。
他很认真。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周浩从茶几下抽出纸和笔,推到她面前。
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我说,把借条写了。”
“八千块,写清楚,就当你跟我借的。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
林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借条?
夫妻之间,让她写借条?
就因为她要做手术,要用家里的钱?
“周浩,”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疼,“我们是夫妻。”
“夫妻也要明算账。”周浩的语气理所当然。
他指了指那张诊断书。
“这是你看病的钱,是你自己的事。家里的钱是我们俩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以后还要给孩子上学,给爸妈养老,不能随便乱动。”
自己的事?
她生病,是她一个人的事?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无比陌生。
这是和她同床共枕了十年的丈夫吗?
是那个在她感冒时会笨拙地给她熬姜汤,在她受委屈时会把她搂在怀里安慰的男人吗?
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沉到了无底的深渊里。
“我们家的存款,没有八千吗?”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有。”周浩承认得很干脆,“但那是我们家的风险备用金。”
“我做手术,不算风险吗?”林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周浩皱起了眉,脸上显出几分不耐烦。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又不是什么绝症,一个妇科小手术而已。我让你写借条,也是为了你好,让你以后花钱有点数,别大手大脚的。”
“再说了,这钱主要是给我爸妈养老的,他们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哪样不需要钱?”
原来是这样。
钱是给他爸妈养老的。
所以她的手术,就得靠“借”。
林晚忽然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只是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周浩,你妈前两个月摔了一跤,住院花了一万多,写借条了吗?”
“**妹买车,你偷偷给了她两万,你跟我商量了吗?”
“那也是我们家的钱!”
周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那能一样吗?那是我妈!我妹!”
“我呢?”林晚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句地问,“周浩,我算什么?”
周浩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索性耍起了无赖。
“你别在这胡搅蛮缠!就一句话,这借条,你写不写?”
他把笔又往前推了推,像是最后的通牒。
“不写,手术你自己想办法。”
林晚看着那支黑色的水笔,觉得它像一条毒蛇,吐着冰冷的信子。
她浑身发冷,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暖的。
十年的感情,十年的夫妻,原来就只值一张薄薄的借条。
不,连借条都不如。
至少借条还认钱。
而他,连她的命都不认。
她的手,抖得厉害。
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伸了过去,握住了那支笔。
周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以为她妥协了。
林晚抬起眼,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道。
“周浩,我们离婚吧。”
笔尖,在白纸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就像他们之间,那道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