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地。
金黄的，脆弱的，像苏然这十年的婚姻。
客厅里很安静。
只有挂钟的秒针，在一下，一下地敲着。
敲在苏然的心上。
她手里捏着一件男士衬衫，白色的，是陈景深今天早上刚换下来的。
她原本只是想把它扔进洗衣篮。
可是一缕不属于她的长发，就那么明晃晃地缠在第二颗纽扣上。
棕色的，烫过。
发梢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不是她用的那款“晨露玫瑰”。
是一种更甜，更腻，更年轻的味道。
苏然的鼻子很灵，她甚至能分辨出那是“黑**”的后调。
她的女助理林微，用的就是这款。
心，一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其实早有预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陈景深回家越来越晚，身上总带着她不熟悉的香水味开始？
还是从他手机不离手，洗澡都要带进浴室开始？
又或者，是从他的副驾驶座，被调整到一个她不舒服的距离开始？
太多了。
蛛丝马迹多到她只要稍一回想，就密密麻麻地缠上来，让她喘不过气。
她只是在自欺欺人。
她告诉自己，他只是工作太忙，应酬太多。
林微，那个刚毕业两年的小姑娘，长着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总是怯生生地叫她“然姐”。
苏然还教过她怎么做柠檬烤鸡，那是陈景深最爱吃的菜。
林微当时学得很认真，一个劲儿地夸她，“然姐，你真厉害，把陈总照顾得这么好。”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苏然松开手。
那件昂贵的定制衬衫，轻飘飘地落在羊毛地毯上。
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白鸽。
她缓缓地蹲下身，将那根头发丝，小心翼翼地捏了起来。
很长。
很有韧性。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看似柔弱，实则野心勃勃。
这栋他们一起住了八年的房子，第一次让苏然感到了陌生和寒冷。
墙上挂着的婚纱照，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那么甜。
那时的陈景深，眼里只有她。
现在呢？
他的眼里，装着公司，装着前途，还装着另一个女人。
唯独，没有了她。
她为他放弃了自己前途无量的工作，做了十年全职太太。
她以为这是爱情，是归宿。
现在看来，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舞台很大，也很华丽。
可观众，早就走了。
她站起身，走进衣帽间。
这里有一整面墙，都是陈景深的西装和衬衫，按照颜色和季节，熨烫得一丝不苟，排列整齐。
都是她的功劳。
她曾以此为傲。
现在只觉得可笑。
她在自己的衣柜前停下。
里面的衣服，大多是居家舒适的款式，颜色素净。
多久没为自己买一件漂亮的裙子了？
好像是从陈景深说“你这样穿着就很好，舒服”开始。
原来，他不是喜欢她舒服。
他只是，不在意她漂不亮了。
手机在客厅响了起来。
是陈景深的。
他走得匆忙，手机落在了沙发上。
苏然走过去，屏幕亮着。
微信消息的预览弹了出来。
备注是【林微】。
【陈总，你今天落在我车上的领带，我帮你洗干净了哦。[可爱]】
下面还有一条。
【对了，昨晚谢谢你的外套，很暖和。】
苏然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昨晚，他说公司临时开会，一夜未归。
他的外套，给了林微。
那他穿什么回来的？
哦，想起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是一件陌生的风衣。
他说，是问同事借的。
原来那个“同事”，就是林微。
苏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一个被人蒙在鼓里，还帮着数钱的傻子。
她没有去动那个手机。
不需要了。
那根头发，和这两条信息，已经足够了。
秋天了。
是时候，离开了。
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只是觉得冷。
深入骨髓的冷。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萧瑟的街道。
清洁工正在扫着地上的落叶，一片又一片。
扫起来，又被风吹散。
就像她的十年青春，扫不起来，也回不去了。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陈景深回来了。
他总是这样，丢三落四。
“然然，我手机忘……”
他的声音在看到苏然的背影时，顿住了。
苏然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依然落在窗外。
陈景深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语气带着一丝讨好。
“怎么了？站在这里发呆。”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她熟悉的古龙水味。
只是，混杂了一丝她刚刚辨认出的，“黑**”。
那么清晰。
那么刺鼻。
苏然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没有推开他。
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景深，你爱过我吗？”
陈景深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说什么傻话，当然爱。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然笑了。
很轻，很轻。
像羽毛落地，没有声音。
她转过身，终于看向他。
陈景深还是那么英俊，成熟男人的魅力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眼底，藏着一丝疲惫和心虚。
苏然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问问。”
她的指尖冰凉。
陈景深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哈了一口气。
“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穿少了？”
他一边说，一边要去给她拿外套。
多体贴啊。
多会演啊。
如果不是那根头发，那两条信息，她大概会再一次沉溺在他这虚假的温柔里。
苏然抽回自己的手。
“景深。”
“嗯？”
“我们离婚吧。”
她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陈景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