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在咖啡馆的窗玻璃上缓缓滑落，模糊了窗外伦敦秋日的街景。李维看着窗外，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心里默默数着：这是第七次了。三个月前，
他第一次在查令十字街地铁站遇见她。她正站在自动售票机前蹙眉，
显然对陌生的操作系统感到困惑。那时她穿着浅蓝色衬衫和深色长裤，
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需要帮忙吗？”李维用英语问道，
尽管他早看出她是中国人。她转过头，明亮的眼睛里有一丝惊讶和感激：“谢谢，
我第一次来伦敦，不太会用这个系统。
”他们的第一次偶遇只持续了十分钟——正好是从购票到地铁进站的等待时间。她叫苏悦，
来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做短期访问学者。分别时，李维不知哪来的勇气，
说了一句：“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联系我。”然后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他没想到的是，苏悦真的在第二天发来了短信，询问伦敦哪里的二手书店最好。
李维立刻回复，并主动提出可以当向导。
于是有了第二次偶遇——在查令十字街84号旁的书店门口“巧遇”。
李维是伦敦大学学院计算机系的博士生，研究人工智能。
他的生活规律得像程序代码：每周一到周五早晨七点半起床，八点到达实验室，
晚上九点离开，周末除了必要的采购和健身，几乎都待在公寓里看书或写代码。
直到遇见苏悦，他规律的生活开始有了变数。第三次“偶遇”是在大英博物馆中国馆。
李维知道苏悦的研究方向是明代瓷器，于是算好时间在她常去的展厅“偶然”出现。
那次他们一起讨论了青花瓷的钴料来源，李维惊讶于苏悦渊博的知识，
而苏悦则对李维这个计算机科学家对中国瓷器有如此了解感到好奇。“我祖父是陶瓷收藏家，
”李维解释道，“小时候跟着他学了不少。”“难怪，”苏悦微笑着说，
“你刚才对那只永乐青花梅瓶的分析很专业。”李维感到耳根发热，
庆幸博物馆昏暗的灯光掩盖了他的窘态。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李维小心翼翼地安排着每一次“偶遇”，
确保它们看起来自然而不刻意。他研究了苏悦的课程表，
知道她每周三下午会去亚非学院的图书馆，
于是在附近咖啡馆“偶遇”；知道她周末喜欢去海德公园散步，便提前一小时去“跑步”。
每一次，苏悦都毫无怀疑地接受了这些巧合，他们的交谈也从最初的客套变得越来越深入。
李维了解到苏悦来自南京，未婚夫在深圳一家投行工作，两人计划等她访问结束后就结婚。
这个消息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入李维的心脏，但他依旧维持着微笑，
听她讲述与未婚夫的相遇——在一次学术会议上，他是赞助商代表。“他很支持我的研究，
”苏悦说，但李维注意到她的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
“虽然他觉得陶瓷研究‘不太实用’。”“美本身就是价值。”李维反驳道，
语气比预期的更强烈。苏悦惊讶地看着他，随后笑了：“你说得对。”第六次偶遇时，
伦敦已经入秋。他们在泰晤士河边的长椅上分享了一袋热栗子，看着夕阳将河水染成金色。
苏悦提到她的访问期只剩一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李维说，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你会想念伦敦吗？”“会的，”苏悦轻声说，“特别是这里的人和...”她顿了顿，
“这里的氛围。”李维想问“人”是否包括他，但终究没有勇气。而现在，
是第七次假装偶遇。李维提前两小时来到苏悦常去的这家咖啡馆，选了她最喜欢的靠窗位置，
然后假装沉浸在书中，实则紧张地注意着门口的每一次响动。下午三点十分，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苏悦走了进来，穿着一件米色风衣，
头发被秋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扫视店内，看到李维时，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李维！
这么巧！”她走向他的桌子。李维合上书，做出惊讶的表情：“苏悦？
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要一起坐吗？”苏悦点点头，脱下风衣挂在椅背上。
“我在附近档案馆查资料，想找个地方整理笔记。”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叠文件。
李维注意到她眼下的暗影。“你看起来很累，最近很忙吗？
”苏悦叹了口气：“访问期快结束了，我得抓紧时间完成研究。而且...”她犹豫了一下，
“而且我最近睡眠不太好。”“有什么困扰吗？”李维小心地问。苏悦沉默了一会儿，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咖啡勺。“我和未婚夫有些...分歧。”她最终说道，声音很轻。
李维的心跳加快了，但他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愿意聊聊吗？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
”苏悦看着窗外渐渐变大的雨，似乎在整理思绪。“他觉得我应该接受深圳大学的教职，
婚后安定下来。但我申请到了牛津的博士后职位，机会很难得。
”“他想让你放弃牛津的机会？”“他说异地婚姻很难维持，
而且他认为女性到了三十岁应该以家庭为重。”苏悦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愤怒，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他一直说支持我的事业。
”李维感到一阵愤怒涌上心头，但他克制住了。“你爱他吗？”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苏悦显然也吃了一惊。她直视着李维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以为我爱他。但现在我不确定了。”她移开视线，“也许我只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咖啡馆里响起轻柔的爵士乐，雨点敲打着窗户，营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李维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等待了三个月的时刻，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苏悦，
我...”咖啡馆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李维的话：“悦悦！
我找了你好久！”李维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
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黑伞。男人约莫三十五岁，面容英俊但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悦。
他径直走向他们的桌子，完全无视李维的存在。“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为什么关机？
”男人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苏悦的脸色变得苍白：“陈峰，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应该在深圳吗？”“我提前结束了项目，飞过来给你一个惊喜。”陈峰说着，
终于瞥了一眼李维，“这位是？”“这是李维，我在伦敦认识的朋友。”苏悦介绍道，
声音有些僵硬，“李维，这是我未婚夫陈峰。”两个男人礼貌性地点头，
但李维能感受到陈峰目光中的审视和戒备。“我们得谈谈，”陈峰对苏悦说，“单独谈谈。
”苏悦看了李维一眼，眼神中满是歉意。“李维，不好意思，我们改天再聊。”李维点点头，
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当然，你们先聊。”他看着陈峰几乎是拉着苏悦离开咖啡馆，
伞都没来得及完全撑开就消失在了雨幕中。李维独自坐在原地，桌上的两杯咖啡都已变凉，
苏悦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还摊在那里，仿佛她只是暂时离开。咖啡馆的老板走过来，
同情地看着李维：“需要加热咖啡吗，伙计？”李维摇摇头，付了账，拿起自己的外套。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张桌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将苏悦的东西整理好，
交给了老板。“如果那位女士回来找，请把这些交给她。”“没问题。”走出咖啡馆，
秋雨冷冽地打在脸上，李维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街对面建筑物的屋檐下，
看着咖啡馆的门口，心中一片茫然。三个月的精心策划，七次假装偶遇，
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他自嘲地笑了笑，
想起自己设计的那些“巧合”——仿佛精密的算法，却忽略了最大的变量：现实。
接下来的两周，李维没有试图联系苏悦。
他回到了过去那种规律的生活：实验室、公寓、健身房，三点一线。
但他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苏悦，想象着她和陈峰的对话，担心着她的选择。
一周后的深夜，李维的手机响了。是苏悦。“李维，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我的文件是不是在你那里？”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我交给咖啡馆老板了，
他说会替你保管。”李维顿了顿，“你还好吗？”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不太好。
我能见你吗？现在？”李维看了看表，晚上十一点半。“你在哪？我去找你。
”苏悦给了她公寓的地址，在布卢姆茨伯里区的一条安静街道上。李维匆忙穿上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