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屿挨了廷杖,在家里躺了三天。
这三天里,整个京城的舆论都炸了锅。
读书人们称赞他有风骨,是国之栋梁。
百姓们觉得他是青天大老爷,敢为蒙冤的皇后说话。
连带着我这个“废后”,都成了无辜可怜的白莲花。
萧珩大概是坐不住了。
第三天傍晚,他的銮驾,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冷宫门口。
李公公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通报,脸都吓白了。
“娘娘!不……纪氏!陛下、陛下驾到!”
知春一听,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慌得六神无主。
我倒是很平静。
“慌什么。”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他关在门外。”
我走到院子里,萧珩已经跨进了门槛。
他今天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说不清的阴沉。
他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把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他挥了挥手,那些人就都退到了院子外面。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还有站在廊下的知春和青夏。
“都退下。”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知春和青夏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们也退了出去。
萧珩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这破败的院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就住这种地方?”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
“托陛下的福,还活着。”我回答。
他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
他走到那张缺了腿的石桌边,伸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划了一下。
“纪幽,你还在跟朕赌气?”
我心里冷笑。
赌气?
他把我从皇后之位上拽下来,扔进冷宫,还指望我对他和颜悦色?
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臣妾不敢。”我垂下眼睑,做出恭顺的样子。
演戏嘛,谁不会。
在凤仪宫当了三年皇后,我早就练出来了。
“不敢?”他冷笑一声,“你不敢?你不敢,温屿就敢为了你,在朝堂上跟朕叫板?你不敢,外面那些文人就把朕写成了夏桀商纣?”
他果然是为这件事来的。
也是,皇帝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温屿这么一闹,他“明君”的形象,算是毁了一半。
“陛下,温大人只是心怀正义,与臣妾无关。”我说。
“与你无关?”萧珩猛地转过身,一步步向我逼近,“纪幽,你是不是觉得,有纪家的旧部,有那些文人给你撑腰,朕就不敢动你?”
他离我很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属于帝王的压迫感。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怕。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他以为他掌控着一切。
他不知道,他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后,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这个皇帝,从龙椅上摔下来。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陛下,您是天子,天下都是您的。您想动谁,就动谁,何须问臣妾?”
我的目光很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种平静,似乎比哭闹和怨恨,更让他恼火。
他猛地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他的手指很用力,捏得我生疼。
“纪幽,别用这种眼神看朕!”他低吼,“你以为你装出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朕就会心软吗?”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曾经让我动心过的脸。
现在只剩下厌恶。
“陛下,”我开口,声音因为被他捏着下巴,有点含糊,“您是不是忘了,是您,亲手把我推进这冷宫的。”
“现在又来这里,质问我为什么无所谓?”
“您不觉得……很好笑吗?”
我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捏着我下巴的手,也松开了。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后退了一步。
“你……”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是后悔吗?
不,不可能。
帝王是不会后悔的。
他大概只是觉得,我这个被他抛弃的棋子,没有表现出他预想中的痛苦和卑微,让他的掌控感落空了。
“纪幽,你给朕听好。”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重新找回自己的气势,“只要你安分守己,朕可以保你一命。要是你再敢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朕不仅要你的命,还要整个纪家,给你陪葬!”
他扔下这句狠话,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还有,那个温屿,朕已经把他贬去岭南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来烦你。”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下巴。
把我贬去岭南?
我勾了勾嘴角。
萧珩啊萧珩,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你以为把温屿弄走,就没事了?
你不知道,你这一手,正好帮了温屿,也帮了我。
他以为他是在惩罚温屿。
实际上,他是把一匹野心勃勃的狼,放归了山林。
岭南,天高皇帝远。
可不是个养精蓄锐的好地方吗?
而且,三皇子的大本营,就在岭南。
他这一道圣旨,等于亲手把自己的敌人,送到了另一个敌人的怀里。
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转身回屋。
青夏已经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担忧。
“主子,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
“去,给岭南那边传个信。”我低声吩咐,“告诉那边的‘掌柜’,有贵客要到了,让他好好‘招待’。”
这个“招待”,自然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
我要让温屿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棋手。
也让那个躲在背后下棋的三皇子知道,我纪幽,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想利用我?
那就做好被我反噬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