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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五年,冬夜无雪。
“枝枝,你知道吗!傅团长为了文工团来的女学生把东风歌舞团给砸了!”
傅长洲。
她那个向来冷静自持、军令如山的丈夫。
那个连她多碰一下都会下意识绷紧身体的男人。
竟会为了个女学生,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
她不相信,那可是她用了两年时间,一点点捂进心里的石头!怎么会为了别的女人......
姜柠枝裹紧了大衣,匆忙准备出门。
军区大院,隔着篱笆,她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墨绿色吉普车驶了进来,稳稳停在家属楼背光的阴影里。
她疾步小跑过去,正要抬手敲玻璃,却从虚掩的缝隙里,看到了让她血液冻结的一幕。
傅长洲越过驾驶位,低头吻住了面前的女孩。
他一只手近乎癫狂地掐住了女孩白皙的脖子,另一只手将女孩子的腰肢紧紧搂住,情不自禁地往自己怀里按。
“嗯......傅团长,对不起,连累您了......”
“乖,叫我长洲......”
“长洲。”
女孩声音细弱,“他们都说您从来不近女色,军令如山,这次却为了我......”
“情况特殊,不必多说。”傅长洲打断她,俯身一口咬在了敏感处。
“啊~”
“啊~”
两声惊呼。
一声是愉悦的嘤咛。
一声是看见车窗外姜柠枝的惊吓。
女学生像只受惊的小鹿,面红耳赤地躲进了傅长洲的怀里。
傅长洲闻声回头,看到姜柠枝,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就像看到了一件棘手的、却又不得不处理的公务。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柠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不该在这儿吗?”姜柠枝声线颤抖。
“傅团长好大的威风,为了个小三,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是吗?!”
被点名的小三苏念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姜姐姐,你别误会傅团长,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姜柠枝厉声打断她,“还有,谁是你姐姐?叫我姜同志!”
傅长洲的眉头皱了起来:“姜柠枝,注意你的言辞!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苏念同志她被在舞团被人下药......”
“她被人下药了,你英雄救美,情不自禁。”姜柠枝替他把话说完,“所以,你们现在是在正常工作交流,对吗?”
傅长洲无视姜柠枝的质问,慢条斯理地替苏念扣好衣服,将她挡在身后,语气沉了下去:“姜柠枝,你闹够了没有!你先回去,有什么事回家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回家?哪个家?”姜柠枝看着他下意识保护另一个女人的动作,心口那片最后温热的地方也彻底凉透了。
她退后一步,目光直接落在傅长洲脸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傅长洲,给你一分钟时间,穿好衣服,下车聊聊离婚的事情。”
吉普车旁。
苏念似乎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傅长洲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女孩借势靠得近了些,低垂的脖颈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纤细白皙。
就是那一瞬间,姜柠枝清晰地看见,傅长洲的指尖在苏念的纤腰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
没有她预想中的、他曾对她表现出的那种近乎本能的疏离与僵硬。
谁不知道他傅长洲是军区里出了名的冷硬石头,不近女色,严于律己。
军令如山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当年即便是她这个司令老爹最宠爱的女儿,明晃晃地对他表示好感,他也始终保持着距离。
后来两家联姻,父亲是看中他的能力与前途,她则是真心喜欢他。
结婚这两年来,傅长洲总是忙,总是累,从不碰她。
姜柠枝只当他是性格使然,是职业要求。
她甚至努力去理解、去适应,告诉自己他是做大事的人,心里装着部队,装着河山。
原来,他不是对所有人都冷硬。
原来,他的“不近女色”,仅仅是不近她姜柠枝而已。
想起结婚前,她莽莽撞撞地想替他拂去肩上的落叶。
他猛地后退一步,眉头蹙得死紧,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想起新婚夜,她鼓起勇气想去拉他的手。
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语气疏离:“累了,早点休息。”
想起结婚后,偶尔的同床。
他也总是背对着她,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是天堑。
姜柠枝以为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一块焐不热的石头。
所以,她学着煲汤,等他深夜归来,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她努力融入他的世界,看他看的书,听他听的戏,却始终走不进他心里半分。
可现在,这块石头,为了另一个女人,不仅能冲动砸了歌舞团**,还能在惹下如此大祸后,当着自己的面将人安然无恙地护在身后......
姜柠枝站在冰冷的夜色里,看着眼前“和谐”的一幕,只觉得方才的担忧焦灼像个巨大的笑话。
寒风吹过。
苏念猛地咳嗽起来。
“长洲,我难受......”
傅长洲瞬间黑了脸,他不由分说得单手抱起苏念,一边将人硬往车里塞。
一边焦躁地对姜柠枝说,“苏念同志药还没散,她身子较弱,扛不住,我先送她去医院......”
姜柠枝没有接话也没有动。
她只是看着吉普车绝尘而去的背影。
转身。
给保卫科去了个电话,“您好,我要检举,有人滥用职权,大搞权色交易,检举对象是傅长洲傅团长......”
挂了电话,她便拦了辆车回到老宅。
姜司令正在看报,听到动静刚抬起头,就见姜柠枝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表情决绝。
“爸,我要和傅长洲离婚!”
姜司令其实早听到了风声,虽然心疼,却也没急着让姜柠枝起来。
他这个女儿太过天真,总要吃点苦头,下次做事才能慎重。
“柠枝,你真的想好了?还记得你执意要嫁给傅长洲之前许诺过什么吗?”
姜柠枝点头。
“绝不离婚,若要分开,先领七天姜家家法。”
姜家家法,一次三十军棍。
就连部队里那些身经百战的汉子都害怕。
更何况从小就怕疼的姜柠枝。
她当初也是爱惨了傅长洲,故意承诺这么重的誓言,就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
结果她的决心成了笑话,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父亲扶起姜柠枝,直视她的眼睛。
“柠枝,你怕吗?”
姜柠枝点头又摇头。
“怕,但我会为自己的话负责。”
父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去戒律堂领罚吧。”
“只要你能坚持下来,傅长洲那边自有我担着。”
“爸之前还帮你物色过别的人选,你若是有需要可以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