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高考落榜后,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至今已二十年。二十年里,
她对我这个亲生母亲不闻不问,仿佛我只是个陌生人。如今,她突然打来电话,
语气理所当然:“妈,我生了孩子,你过来帮我带一下。”我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想让我带孩子?可以。01老旧手机震动时,我正弯腰给院子里的那几株月季浇水。
嗡鸣声贴着水泥地传来,有点失真。我慢吞吞直起腰,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泥,
才接起那个陌生又该死的熟悉区号。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一个女声,
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妈?”我的动作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连呼吸都忘了。这个声音,我曾在梦里听过无数次,也曾在醒来后咒骂过无数次。
是我的女儿,陈思雨。那个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刽子手,然后摔门而去,
二十年杳无音信的女儿。我没有出声,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干又涩。二十年,
七千三百多个日夜,她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个妈了。“妈,是我,思雨。
”她的声音清晰了些,似乎确认了我没有挂断,便带上了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
“我生了孩子,是个儿子。你过来帮我带一下。”没有问候,没有寒暄,没有丝毫的愧疚。
就像二十年前,她摔门走时那般干脆利落。我几乎要被气笑了。原来在她心里,
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会痛会流泪的母亲,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在她需要时,
可以随时捡起来用的工具。二十年前,她嫌我碍事,一脚踢开。二十年后,
她需要免费保姆了,又想把我召唤回去。我胸口那团压抑了二十年的火山,
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喷发的出口。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怨恨、委屈、不甘,
争先恐后地翻涌上来,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我能清晰地回忆起她离开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她把查完成绩的电脑屏幕砸了,红着眼睛对我嘶吼:“都是你!是你毁了我!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然后,门被“砰”地一声巨响甩上,震落了墙上的一片灰。从那天起,
我的世界就只剩下死寂。我等过,盼过,甚至偷偷去她同学那里打听过。
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我像个被全世界遗忘的孤魂野鬼,
守着这间空荡荡的屋子,从中年走到了暮年。现在,她回来了,带着她的命令。
“想让我带孩子?”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电话那头的陈思雨似乎没听出我语气里的冰冷,轻快地“嗯”了一声。我扯动嘴角,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以。”我说。“先跪在我面前,为这二十年的不闻不问,
磕头认错。”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震惊错愕的表情。
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愤怒传了过来:“你说什么?你疯了吗?我是你女儿!
”“女儿?”我冷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泪。“我没有二十年不认妈的女儿。”说完,
我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手机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
“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我却浑然不觉,只是撑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我肋骨生疼。“秀兰,谁的电话啊?看你脸都白了。
”邻居张大妈端着一碗面条,从门口探进头来。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没事,打错了。”我弯腰捡起手机,屏幕已经碎裂,
像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张大妈没再多问,放下碗就走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夜幕降临时,我没有开灯。黑暗像潮水一样将我吞没。我摸索着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
从一堆陈旧的杂物里,翻出一个掉漆的铁皮盒子。里面是陈思雨从小到大的照片。百日照里,
她被我抱在怀里,笑得像个天使。幼儿园毕业典礼上,她穿着白裙子,骄傲地举着奖状。
初中运动会上,她跑在第一个,回头冲我笑得阳光灿烂。我的手指抚过她一张张笑脸,
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我以为我早就心硬如铁了。可当那些被强行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
我才发现,那道伤口从未愈合,只是在二十年的时光里,化脓溃烂,深入骨髓。
这个我倾尽所有去爱的女儿,这个我曾以为是生命全部意义的女儿,用最残忍的方式,
在我心上捅了一刀,然后扬长而去。二十年后,她若无其事地回来,还想再捅一刀。凭什么?
02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电话又响了。这次的号码依旧陌生,
但我有种预感。我任由它在桌上固执地响着,直到**自动停止,才慢悠悠地起身洗漱。
果然,没过多久,电话再次响起。我接了起来,没有说话。“喂?阿姨吗?我是张伟,
思雨的爱人。”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透着一股刻意的讨好。女婿。
这个词在我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只觉得无比讽刺。女儿结婚,我这个当妈的,
竟然是从一个陌生男人的口中第一次得知。“阿姨,昨天思雨不懂事,跟您顶嘴了,
您别往心里去。她刚生完孩子,情绪不太稳定,有点产后抑郁的倾向。”张伟开门见山,
先给我女儿扣上了一顶“产后抑郁”的帽子,轻飘飘地就把昨天那通电话的无理揭了过去。
只谈现在,不谈过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依旧没出声,静静地听他表演。“阿姨,
我们现在真的很困难。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还要照顾她和孩子,实在是分身乏术。
月嫂太贵了,我们这种小家庭也请不起。思雨她……她一晚上要醒七八次,人都快垮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仿佛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绝世好男人。
如果不是这二十年的空白横亘在前,我或许真的会被他感动。
但我不是二十年前那个一门心思只为女儿好的林秀兰了。“我女儿二十年不认我,你知道吗?
”我冷冷地开口,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接戳破他温情脉脉的伪装。
电话那头的张伟明显语塞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短暂的沉默后,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阿姨,这……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思雨她其实心里一直有您,
就是……就是年轻时候太倔了,拉不下脸。”心里有我?好一个“心里有我”!心里有我,
就能二十年不打一个电话?心里有我,就能在我过五十大寿的时候,连一句祝福都没有?
心里有我,就能结婚生子这样的人生大事,都把我这个亲生母亲彻底屏蔽?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我心底烧起。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她不联系我的理由。或许她过得不好,
没脸见我。或许她换了手机,丢了我的号码。可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她不是不能,
她就是不想。在她的人生规划里,我早已被划入了“已丢弃”的行列。“是吗?
”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嘲讽。“那你们结婚,这么大的事,她心里那个拉不下脸的妈,
为什么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张伟的呼吸一滞,开始支支吾吾。“阿姨,
这个……主要是思雨怕您操心。您一个人在老家也不容易,我们不想拿这些事来烦您。
”谎言。漏洞百出的谎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我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又撒了一把盐。他们不是怕**心,他们是怕我这个“污点”母亲,
出现在他们光鲜亮丽的生活里,给他们丢人。我彻底心寒了。这对夫妻,从头到尾,
就没安过好心。他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需要一个免费劳动力了,
才想起了我这个被扔在角落里快要发霉的搭伙伙伴。“我再说一遍。”我一字一顿,
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让她,陈思雨,亲自滚回来,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认错。
”“否则,免谈。”“阿姨,您……”张伟还想说什么。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在冰冷的墙壁上,
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可原来,面对至亲的算计,
它还是会痛。痛得撕心裂肺。03我的拒绝就像捅了马蜂窝。从那天起,
我的手机就没消停过。最先打来的是我那个远嫁的大姐。“秀兰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思雨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想怎么样?不就是带个孩子嘛,多大的事儿啊。”她语重心长,
仿佛我才是那个不懂事的人。我捏着电话,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台阶?
把我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姆,就是给我台阶下?“大姐,她二十年没叫过我一声妈,
你忘了吗?”“哎呀,那不是孩子年轻不懂事嘛!你当妈的,跟孩子计较什么?再说了,
你现在不帮她,等你老了动不了了,指望谁给你端茶倒水?”又是这套说辞。
用养老来威胁我。好像我帮她带孩子,就是给自己买一份养老保险。可笑至极。
一个能抛弃我二十年的人,我会指望她来给我养老?我简直是自取其辱。“我的事,
不用你管。”我冷冷地回了一句,挂了电话。紧接着,二姨的电话又进来了。“秀兰,
我可听说了啊,你也太狠心了!那可是你亲外孙,血脉亲情啊!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一顶“心狠”的帽子就这么扣了上来。我气得浑身发抖。我见死不救?
我被她抛弃在这间老房子里,像条没人要的狗一样过了二十年,谁来救过我?我生病发高烧,
一个人躺在床上,烧得神志不清,差点死过去的时候,我的“血脉亲情”在哪里?“二姨,
当年思雨离家出走,你们也是这么劝我的,说我不要对孩子太苛刻。
”我的声音里带着泣血的委屈。“现在她回来了,要我当牛做马,你们又来劝我大度。
合着里外里,错的都是我,对吗?”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我再也克制不住,
情绪彻底爆发。“这是我的家事!我怎么做,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谁要是再多说一句,
以后就当没我这个亲戚!”我冲着电话那头嘶吼,吼完就狠狠地挂断。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陈思雨那边。他们所有人,
都觉得是我小题大做,是我不大度,是我不该计较。
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一个人心疼过我。在这个世界上,
我好像成了一座孤岛。我拉黑了所有打来“劝说”的亲戚。我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
也告诉陈思雨。我林秀兰,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面人。我的委屈,不是可以被轻易抹平的。
我的尊严,不容许任何人践踏。哪怕最后真的孤老终生,我也认了。总好过摇尾乞怜,
去换取那份虚伪又廉价的亲情。04我以为拉黑了所有人,就能换来清静。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决心。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刚睡醒午觉,
院门就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我警惕地透过门缝往外看,整个人都僵住了。门口站着的,
是陈思雨和张伟。陈思雨抱着一个襁褓,脸色蜡黄憔悴,黑着一张脸,
眼神里满是怨气和不耐烦。而她身边的张伟,则满脸堆笑,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正卖力地往门里张望。二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女儿。
她不再是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眼神清亮的少女。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疲惫和沧桑,
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让我心头五味杂陈。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刺痛。
这就是我朝思暮想了二十年的女儿。她回来了,却是为了逼我妥协。我没有开门,
只是隔着门冷冷地看着他们。“哇——”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划破了午后的宁静,尖锐而响亮。
陈思雨立刻手忙脚乱起来,颠着、晃着,动作生疏又暴躁。孩子却哭得更凶了。
我看着她那副狼狈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本能地抽痛了一下。想去帮她的念头一闪而过,
但伸向门栓的手,又被我硬生生缩了回来。不能心软。林秀兰,你不能心软。你一旦心软,
这二十年的委屈,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妈,开门啊!你看,你外孙来看你了!
”张伟见我不开门,提高了嗓门,笑容可掬地把孩子往门缝这边凑。我没理他,
目光死死地锁在陈思雨的脸上。“我的要求,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了门外。陈思雨的动作一顿,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僵硬了。她抬起头,
那双曾经像星星一样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浓浓的怨恨和不解。她终于爆发了。
“林秀兰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刺耳。
“我都亲自回来了你还想让我跪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那是我爸妈,又不是你一个人!
”她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我的心脏。“我是你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爸死了!现在只有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风吹过院子,
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失望。彻骨的失望。我以为她亲自上门,至少是带了悔意的。原来,她只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换一种方式来对我施压而已。在她心里,我依然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顽固不化的老太婆。
05就在我们母女俩隔着一道门对峙,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
一个陌生的妇人从张伟身后挤了出来。她约莫六十多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衣服,烫着时髦的卷发,只是脸上那股子精明和刻薄,
怎么也掩饰不住。“哎呀,亲家母,你快开门呀!大老远来了,怎么还让孩子在外面吹风呢?
”她一上来就自来熟地拉我的门,好像这是她家一样。亲家母。张伟的母亲。我冷眼看着她,
没动。她见拉不开门,便隔着门缝,换上一副热络的笑脸,拉住我的手。“亲家母啊,
你看你多有福气,女儿孝顺,女婿能干,现在又添了个大胖外孙,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哦!
”她的手保养得很好,又软又滑,不像我这双干了一辈子活的手,粗糙得像树皮。
我面无表情地抽出我的手。她也不尴尬,话锋一转,就开始了她的正题。“思雨这孩子,
就是脾气犟了点,心里还是有你的。你看,这不是专门回来看你了吗?你也别跟孩子置气了,
都是一家人。再说了,奶奶带孙子,那是天经地义的本分,
你……”我静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嘴上夸我,话里话外却都在说我不懂事。每一个字,
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和若有若无的鄙夷。仿佛我能去给她家当保姆,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我们家张伟啊,能娶到思雨,也是她的福气。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
但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当她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福气?我女儿的福气,就是嫁给你们家,生个孩子都没人管,
还要回头来求我这个被她抛弃了二十年的妈?我看着她那张涂着口红、喋喋不休的嘴,
突然笑了。“亲家母。”我打断了她。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开口。
我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听你这意思,你身体好像不怎么好啊,
又是腰酸又是背痛的。”她没明白我的意思,下意识地点点头:“是啊,老毛病了。
”“哦——”我拉长了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你身体这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