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林峰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像个木偶一样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舅公还在ICU，没有脱离危险。
苏月没有回来，只在凌晨发了条信息：【我爸妈情绪很激动，我先安抚他们。】
公司的合伙人也打来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峰，你先别来公司了。现在网上闹得太厉害，已经有客户打电话来问了。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公司这边……我们先顶着。”
这是在劝他主动休假。
林峰明白。
公司刚起步，最重声誉。
他现在就是个行走的负面新闻，哪个公司敢跟他沾上关系？
挂了电话，林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事业、家庭、名誉……
一夜之间，他辛苦打拼来的一切，都在崩塌。
而始作俑者，那个自称“禁烟侠”的王强，此刻正在享受着网络暴民的追捧和赞誉。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肆意伤害别人，毁掉别人的人生，还能站在道德高地上接受欢呼？
不。
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股凶狠的劲儿从林峰心底升起。
他不能倒下。
他要是倒下了，就正中王强的下怀。
舅公还在医院里等着他讨回公道。
苏月还在娘家等着他去接回来。
他必须振作起来，必须反击！
林峰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冲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泼在脸上。
冰冷的**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狼狈的男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第一步，找证据。
第二步，找律师。
第三步，让王强身败名裂，付出血的代价！
林峰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是给所有参加婚礼的、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朋友打电话。
“喂，老张，昨天婚礼现场的事，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电话那头的老张，语气有些犹豫。
“你能不能帮我做个证？证明是王强先挑衅，还绊倒了我舅公。”
“这个……林峰啊，不是我不帮你。王强现在在网上可是‘英雄’，我们要是出来帮你说话，肯定会被那帮网民冲烂的。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工作也……”
“我明白。”林峰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又打给另一个人。
得到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回答。
“林峰，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这事太复杂了。”
“兄弟，我精神上支持你！但出面就算了，我怕被网暴。”
“王强那家伙就是个疯狗，谁敢惹啊。”
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林峰的心，一点点变冷，也一点点变硬。
靠别人是靠不住了。
只能靠自己。
他不再联系那些所谓的“朋友”，而是直接在网上搜索本市最有名的刑事和名誉权纠纷律师。
经过一番比较，他锁定了一个叫“秦正”的律师。
简介上写着，秦律师尤其擅长处理网络舆论案件，有过多次成功帮当事人反败为胜的案例。
林峰没有犹豫，立刻拨通了秦律师事务所的电话，预约了最快的咨询时间。
下午，林峰在律师事务所见到了秦正。
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沉稳，眼神锐利。
林峰将事情的经过，以及网上的舆论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秦正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词。
等林峰说完，他才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林先生，你这个案子，有点棘手。”
林峰的心一紧。
“主要麻烦在两点。”秦正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伤害案本身。虽然我们有酒店监控，可以证明是王强绊倒了你的长辈。但在法律上，他可以辩称自己是‘无意’的，或者是在‘推搡’中发生的意外。量刑上，会有很大的变数。关键在于你舅公的伤情鉴定结果。”
“第二，也是最麻烦的，是网络舆论。”
秦正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王强很聪明，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弱者’和‘正义化身’的角色，并且成功煽动了网民的情绪。现在，整个舆论场对你都是压倒性的不利。这种情况下，即使我们在法庭上赢了，你在社会舆论上，可能也已经输了。”
“所谓的‘社会性死亡’，就是这个意思。”
秦正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林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那……就没办法了吗？”林峰的声音有些颤抖。
“办法当然有。”秦正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对付舆论的最好方法，就是用舆论去反击。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有比对方更硬、更无可辩驳的证据。”
“酒店的完整监控录像，还不够吗？”
“不够。”秦正摇头，“那只能证明王强在撒谎，但不足以彻底扭转公众对你的‘恶霸’印象。我们需要一个更具爆炸性的东西。一个能让所有同情王强的人，都瞬间觉得自己被愚弄了的东西。”
“爆炸性的东西？”林峰皱起了眉，那还能有什么？
秦正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林峰的眼睛：“林先生，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从王强出现，到他和你舅公发生冲突，这整个过程中，有没有什么被你忽略的细节？或者，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
林峰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婚礼当天的画面。
王强……舅公……宾客们惊恐的脸……
一切都乱糟糟的。
他努力地想，想把那些混乱的碎片拼凑起来。
突然，一个模糊的影子，从他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在王强冲向舅公之前，似乎……有个人在王强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
那个人……是谁？
当时场面太乱，他离得也远，根本没看清。
“好像……有。”林峰不确定地说，“在王强发难前，好像有个人跟他说了几句话。”
“哦？”秦正的眼睛亮了，“能看清是谁吗？”
“看不清，太远了。”林峰懊恼地摇摇头。
“没关系。”秦正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你婚礼，肯定请了婚庆公司吧？他们一般都会全程录像，而且是多机位、高清的。”
林-峰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
婚庆公司的录像！
那里面，一定记录下了最完整的真相！
“我马上联系！”
林峰立刻掏出手机，找到了婚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
然而，当他说明来意后，电话那头的负责人却支支吾吾起来。
“林先生啊，这个……真不巧。我们昨天拍摄的素材，储存卡好像出了点问题，正在修复，暂时……提供不了。”
储存卡出了问题？
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股怒气涌上林峰的心头。
他压着火，冷冷地说道：“是出不了，还是不想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也怕了。
怕被卷进这场舆论风暴里，怕得罪了王强背后那群疯狂的网民。
“林先生，我们也是小本生意，真的……惹不起啊。”负责人终于说了实话，声音里带着哀求。
林峰的心，彻底凉了。
他挂断电话，无力地看向秦正。
秦正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最关键的证据链，断了。
没有这份高清录像，想找到那个可疑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在舆论上翻盘，更是难如登天。
律所的窗外，天色渐晚。
灰蒙蒙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囚笼。
林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是林峰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我是，你是？”
“我……我是你婚礼上的摄影师助理，我叫小李。”
林峰一愣。
“我……我这里有份东西，我觉得……你可能需要。”那个叫小李的助理，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用我自己的备用机，录了一部分现场的视频。是完整的，没剪过的。”
林峰的呼吸，瞬间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