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最冷静的猎手,开始重新规划我的人生。首先,是彻底切断与周屿可能产生的一切“命运交集”。
前世,因为这次礼堂的“对视”,加上苏晴的拼命撮合,我和周屿很快相识。他对我展开热烈追求,体贴入微,制造浪漫,辅以他那张确实不错的脸和极具煽动性的野心蓝图,我很快沦陷。毕业后就不顾一切嫁给他,陪他创业,动用我父母留下的人脉和启动资金,熬过无数艰难,公司终于上市。
这一世,我直接拉黑了周屿所有可能的联系方式。苏晴再在我面前提起他,我只是冷淡地“哦”一声,转头聊起别的。几次之后,苏晴看我的眼神变得古怪,大概觉得我突然转了性。
“晚晚,你最近怎么了?周屿学长那么优秀,好多女生追呢,你怎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在食堂,苏晴终于忍不住,半是试探半是埋怨地问。
我夹起一根青菜,慢慢嚼着,抬眼看向她。她脸上那种急切,几乎要溢出来。看来,即使没有我作为桥梁,她也迫不及待想靠近周屿了。
挺好。
我放下筷子,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声音平静无波:“你喜欢他?”
苏晴一愣,脸瞬间涨红,眼神躲闪:“你、你胡说什么呀!我当然是为你着想……”
“喜欢就去追啊。”我打断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不用顾及我。我对他,没兴趣。”
苏晴张了张嘴,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窃喜和如释重负。
“可是……你们明明很般配……”她还在虚伪地客套。
“让给你了。”我吐出这四个字,清晰,干脆,像扔掉了什么肮脏的垃圾。然后端起餐盘,“我吃好了,先走。”
转身的瞬间,我嘴角那点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一片冰冷。
苏晴,这份“大礼”,你可要接好了。好好享受你费尽心机得来的“爱情”,好好陪着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从一无所有开始“奋斗”。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我林晚晚的钱、人脉和傻乎乎的全力支持,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条通往“成功”的路,能有多顺遂。
处理完这对渣滓的前置步骤,我的注意力全部转向了沈肆。
调查他并不容易。他就像一个校园里的幽灵,课程能逃则逃,出现时也永远独行,住在校外一个鱼龙混杂的老旧街区。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打架、混迹灰色地带、有背景可怕的仇家……真真假假,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但我抓住了几个关键点:他极缺钱,经常接一些校内外旁人不敢碰的“麻烦活儿”;他有个生病的奶奶,似乎是唯一的软肋;他成绩极差,却唯独对计算机相关的东西,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
机会来得很快。一周后,系里有个关于数据算法的棘手项目,报酬丰厚,但时间紧难度大,无人敢接。项目负责的老师在课堂上唉声叹气。
我知道,沈肆需要这笔钱。前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他为此熬通宵的零星碎片。
课后,我找到了项目组的王老师。
“你想接?”王老师推了推眼镜,惊讶地看着我,“林晚晚,你成绩是不错,但这个项目……”
“不是我。”我摇头,语气坦然,“但我推荐一个人,他可能能解决。沈肆。”
王老师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他?那个沈肆?不行不行,他平时……”
“王老师,”我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项目的截止日期快到了,与其让它烂在手里,不如找个可能解决问题的人试试。沈肆计算机能力很强,我见过。至于其他问题……项目完成,报酬结算,银货两讫,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我太过镇定,也或许是死马当活马医,王老师犹豫再三,还是把项目资料和联系方式给了我,但再三强调,出了任何问题与我无关。
拿着薄薄的资料袋,我走向沈肆在校外那个传说中的住处。那是一片待拆迁的城中村,巷道狭窄潮湿,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
根据打听来的模糊地址,我停在一栋墙皮脱落的筒子楼前。三楼,最里面那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一个少年冷淡不耐的回应:“说了不用,我自己能弄到钱。”
我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门被猛地拉开。
沈肆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他个子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黑T恤和牛仔裤,显得更加瘦削。头发有些乱,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但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像冬夜荒野里的孤狼,冰冷,警惕,充满攻击性。
“找谁?”声音沙哑,带着没睡好的燥意。
“沈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举起手中的资料袋,“系里有个数据算法项目,时间紧,报酬是这个数。”我报出一个足以让他奶奶住一段时间院的金额,“王老师让我来找你试试。”
他狭长的眼睛眯了一下,目光锐利地在我脸上扫过,像是在评估真假和风险。“为什么找我?”他问,身体依然挡在门口,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
“因为你需要钱,”我直截了当,迎着他的目光,“而我,听说你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无声地对峙了几秒。里屋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沈肆下颌线绷紧,眼神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终于侧身,让开一条缝隙,语气硬邦邦:“进来。别碰任何东西。”
屋子很小,一室一厅,昏暗,简陋,但出乎意料地整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味和旧书纸张的味道。客厅兼做卧室,一张木板床,一张堆满杂物的旧书桌,上面摆着一台看起来相当老旧的台式电脑,机箱嗡嗡作响,屏幕亮着,是复杂的代码界面。
里屋的门关着,咳嗽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我把资料袋放在桌上唯一干净的一角。
沈肆没再看我,径直坐到电脑前,快速浏览起项目要求。他的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更加冷峻,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速度快得眼花缭乱。
房间里只剩下键盘声和他里屋奶奶压抑的咳嗽。
“两天。”他没抬头,忽然说。
“什么?”
“东西,两天后给你。”他语气毫无波澜,“钱,到时一次结清。”
“可以。”我点头,“怎么联系你?”
他报出一个邮箱地址,一串毫无规律的字符。“发到这里。钱打这个账户。”他又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数字,推过来。
公事公办,冷漠疏离,多一句话都没有。
“好。”我拿起便签,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我停住,回头。他仍然专注于屏幕,脊背挺直,像一根紧绷的弦。
“沈肆,”我叫他名字。
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没回头。
“合作愉快。”我说。
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一步,接触,完成。不留痕迹,不谈交情,只展示价值,解决需求。
两天后,深夜,我的邮箱收到了一个加密压缩包和简洁的说明文档。我转发给王老师。一小时后,王老师激动地打来电话,语无伦次,说问题完美解决,甚至比预期效果更好,钱马上打过去。
我登录网上银行,看着沈肆那个账户,将约定的报酬全额转了过去,额外多加了一千块,备注:效率奖金。
几分钟后,我的邮箱收到新邮件,来自他那串乱码地址。只有一个字:
「谢。」
没有问为什么多了一千,也没有任何寒暄。
我关掉邮箱,走到窗边。夜色浓重,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周屿和苏晴,此刻大概正在某个廉价餐馆,分享着学生会的琐事和对于未来的空想吧。
而我和沈肆之间,一条冰冷、纯粹、基于利益计算的纽带,已经悄然建立。
这很好。
复仇的棋盘,已经开始布局。沈肆是我选中的,最不可控也最锋利的棋子。下一步,是让这条纽带,变得更加牢固,更加……无法分割。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更自然、更深入地介入他生活的契机。沈肆的软肋太明显,他奶奶的病,就是那把钥匙。
机会在半个月后出现。我在校医院帮导师整理资料,偶然听到两个护士低声交谈,提到一个住在后面老旧病房的沈婆婆,病情突然加重,但家属好像联系不上,欠费单子已经送了好几次。
沈婆婆……沈肆的奶奶。
我几乎是立刻起身,按照护士模糊的描述找了过去。那是在校医院最偏僻的一栋老楼里,光线昏暗,空气浑浊。在一间三人病房最靠里的床位,我看到了沈肆的奶奶。
一个瘦小、干瘪的老人,躺在泛黄的床单上,闭着眼,呼吸微弱,手上打着点滴。床头柜空空荡荡,只有半杯凉水。
沈肆不在。
我走到护士站,自称是沈婆婆的远房亲戚,询问情况。值班护士打量了我几眼,大概是看我穿着气质不像骗子,才叹口气说:“老人家心脏老毛病,这次并发感染,有点危险。需要尽快转去更好的医院,用些进口药。费用不低。他孙子……哎,那孩子来了几次,每次都凑不够钱,愁得不行。”
我安静地听完,问:“现在还欠多少?转院和后续初步治疗,大概需要多少?”
护士报了两个数字。对于学生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于前世掌管公司的我来说,不过是几个包的钱。
“我来处理。”我说,“请尽快安排转院,用最好的药。费用我今天之内补缴清。”
护士惊讶地看着我。
我没有解释,直接去收费处,预存了足以覆盖转院和一段时间治疗的费用。用的是我父母留下的、原本打算毕业后创业的存款。前世,这笔钱成了我和周屿的第一桶金。这一世,它有了更重要的用途。
办理手续,联系转院的医院,和主治医生沟通……我冷静高效地处理着一切,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普通的投资评估。
傍晚,一切安排妥当,转院的救护车也联系好了。我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就在走廊尽头看到了沈肆。
他像是狂奔而来,头发凌乱,额角带着汗,黑T恤湿了一片贴在身上。他猛地停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此刻赤红,死死地盯住我,然后又越过我,看向病房的方向,里面翻滚着恐惧、暴怒,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厉。
“你做了什么?”他一步步走过来,声音嘶哑得可怕,像砂纸磨过锈铁。走廊昏暗的光线将他高大的身影拉成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下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平静地迎视他眼中噬人的风暴。
“奶奶突发感染,需要转院。我已经办好了手续,救护车马上到。新的医院和医生也联系好了,预缴了费用。”我语速平稳,陈述事实。
他停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我能闻到他身上奔跑后的汗味和外面带来的尘土气息。他紧紧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挥过来。
“为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我的皮肉,看清里面的企图。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投资,为了在你最脆弱无助的时候,递上一根无法拒绝的绳索,将你和我绑得更紧。
但这话不能说。
“恰好在医院帮忙,听护士说起。”我移开目光,看向病房门,“情况紧急,等不到你。钱,算我借你的。”
他沉默了,那沉默像实质的岩石压在走廊里。他死死地看着我,试图从我脸上找出任何虚伪或怜悯的痕迹。但我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良久,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丝,眼底的血色和狠厉慢慢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更复杂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多少钱?”他问,声音依然干涩。
我报了一个数字。“不急,你可以慢慢还。按银行利率。”
他又沉默了,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向病房。推门前,他背对着我,哑声说:“谢了。”
这一次,不再是冷冰冰的邮件里的一个字。
我看着他挺直却难掩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棋子,已经落在了我想要的位置。恩情,债务,利益,开始交织。
接下来,就是等。等周屿和苏晴在自以为是的爱情和野心里沉浮,等沈肆的奶奶病情稳定,等我和沈肆之间这种古怪的“联系”,慢慢发酵、变质,或者……进化成我需要的形态。
复仇之路漫长,但我有足够的耐心。毕竟,连死亡,我都经历过了。
转院后,沈肆奶奶的病情稳住了。沈肆消失了一周,回来后,整个人更冷更沉,但看我的眼神,少了最初全然的警惕和敌意,多了几分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开始主动联系我,依然是简洁到吝啬的信息,关于还钱的方式——他接了几个更大更棘手的私活,报酬不菲;关于他奶奶的恢复情况;偶尔,甚至会问我一些课业上的问题(尽管我觉得他懂的远比我多)。
我们的“合作”范围在无形中扩大。我利用前世的商业眼光和信息差,筛选出一些未来会暴涨的技术领域或小型项目,将信息“不经意”透露给他。而他,总能以惊人的效率和手段,将它们变成实实在在的收益。
我们像两个配合默契的冷酷工匠,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搭建着某种坚固而冰冷的东西。无关风月,只有互惠互利,心照不宣。
另一边,周屿和苏晴的进展,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
没了我的阻碍,苏晴几乎是立刻就扑了上去,用尽了浑身解数。周屿显然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尤其苏晴长得不错,又表现得对他痴心一片。两人很快出双入对,成了校园里又一对惹眼的情侣。
苏晴开始频繁在朋友圈晒“幸福”——食堂的并肩而坐,图书馆的“偶遇”,周屿送她的廉价玩偶,配文都是甜甜的“我家学长”、“最好的爱情是共同奋斗”。
共同奋斗?我划着手机,冷笑。周屿那点学生会的小权力和空头支票,也值得“奋斗”?
偶尔遇见,苏晴会挽着周屿的胳膊,趾高气扬地向我打招呼,眼神里充满胜利者的炫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大概觉得我“让”出了周屿,是瞎了眼,丢了宝。
周屿看我的目光则复杂得多,有遗憾,有不解,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未得手的不甘。他试图和我搭话,都被我客气而疏离地挡了回去。
看着他们沉浸在廉价浪漫和自我感动里,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为了一点生活费斤斤计较,为了一份实习机会争得头破血流,为了毕业后留在城市的渺茫希望而焦虑不堪。没有我的资金和人脉,周屿那些眼高手低的创业计划,只会是空中楼阁。而苏晴的“爱情”,在现实的琐碎和贫穷面前,又能维持多久的光鲜?
我很期待。
时间悄然流逝,大三结束的暑假来临。沈肆接了一个外地的大项目,要去两个月。临走前,他罕见地主动找我,在学校后门那家嘈杂的奶茶店。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他坐在我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塑料杯壁。比起一年前,他看起来依旧瘦,但线条利落了许多,眼神也沉淀下去,深不见底。
“嗯,听说了。项目不小,恭喜。”我点点头。
“奶奶那边,”他顿了顿,“每周需要去医院复查一次。这是时间表和医院地址。”他推过来一张折好的纸,“如果……如果有急事,打我电话。”他又报出一串号码,不是之前那个邮箱和账户能联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