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苍老，不含任何感情，仿佛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神明，俯瞰着卑微的蝼蚁。
苏七七的心脏骤然一缩。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影，也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她的族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从胸腔中喷涌而出。
但她死死地压制住了。
她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副表现，完美符合一个底层弟子见到宗主时的正常反应。
玄阳真人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他活了近千年，见过的人比苏七七吃过的米还多。
一个人是伪装还是真情流露，他自认一眼就能看穿。
眼前的女娃，气息孱弱，眼神惊恐，神魂波动也毫无异常。
确实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废柴。
难道是清月那丫头多心了？
“今日剑坪之事，你可知罪？”玄阳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苏七七一个激灵，连忙磕头。
“弟子知罪！弟子不该惊扰了林师姐试阵，求宗主责罚！”
她很聪明，没有辩解，直接认罪。
因为她知道，在这种大人物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只会显得心虚。
玄阳真人不置可否。
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对着苏七七的眉心一点。
一道温和却又无比精纯的灵力，瞬间涌入苏七七的体内，沿着她的经脉飞速游走了一圈。
苏七七的身体猛地一僵。
来了！
最关键的探查！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识海深处的那缕魔气瞬间收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沉寂在气海的最深处，不敢有丝毫异动。
她这具身体是她精挑细选的，天生灵根驳杂，经脉堵塞，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废材。
而她修炼的《天魔化神诀》，最擅长的便是隐匿和伪装。
只要她不动用魔气，就算是渡劫期的大能当面，也休想看出端倪。
片刻后，玄阳真人收回了手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果然是废灵根。
经脉堵塞得一塌糊涂，体内那点灵气，稀薄得可怜。
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能以这种资质，在七杀流光阵下保住性命，只能说，这女娃的运气，好到了极点。
“罢了。”
玄阳真人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兴阑珊。
“此事非你之过，是林清月胡闹在先。你起来吧。”
苏七七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念你今日受了惊吓，这个，便赐予你吧。”
玄阳真人屈指一弹，一粒龙眼大小，通体莹白的丹药，飞到了苏七七面前。
“培元丹？”
苏七七心中一动。
这可是好东西，能洗涤经脉，稳固修为，对引气期的弟子来说，是梦寐以求的灵药。
他这是在……安抚？
还是……另一次试探？
是想看看她服用丹药后，会不会有什么异常反应？
老狐狸！
苏七七心中暗骂，脸上却是一副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表情。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丹药，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宗主赏赐！弟子……弟子……”
“退下吧。”玄阳真人似乎失去了所有兴趣，闭上了眼睛。
“是，弟子告退。”
苏七七如获重宝般将丹药紧紧攥在手心，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了大殿。
直到走出玄阳殿很远，那股如影随形的压迫感才彻底消失。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她捏着手里的培元丹，眼神复杂。
这丹药，她不能吃。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被玄阳真人动过手脚。
但也不能扔。
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用掉”它。
她低着头，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匆匆往杂役院走。
夜色已深，宗门小道上空无一人。
当她走到一处偏僻的竹林时，前方的路上，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为首的两人，正是之前被执法堂弟子带走的林清月的那两个狗腿子。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内门弟子，一个个面色不善，将小路堵得严严实实。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宗的大名人，苏七七师妹吗？”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阴阳怪气地开口。
“害得林师姐被罚禁足，自己倒好，还得了宗主的赏赐，真是好手段啊。”
苏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麻烦找上门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几位师兄，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
另一个高壮弟子狞笑一声，掰了掰手指，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林师姐说了，让我们好好‘照顾照顾’你。”
“把你那颗培元丹交出来，然后跪下磕一百个响头，我们就饶了你这一次。”
苏七七把培元丹攥得更紧了。
她知道，就算交出去，这些人也绝不会放过她。
今天，怕是少不了一顿毒打。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里偏僻，喊人是没用了。
动手？
以她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个都费劲，更何况是五六个内门弟子。
怎么办？
就在那几个弟子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时。
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从竹林深处传来。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月光下，一个身穿白衣，背负古剑的挺拔身影，从竹林中缓缓走出。
他面容俊朗，神情冷漠，一双眸子比天上的寒星还要亮。
是顾长风！
那几个内门弟子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和恐慌。
“顾……顾师兄！”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位煞神。
苏七七也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长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被围在中间，瑟瑟发抖的苏七七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内门弟子。
那几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我们……我们只是在和苏师妹切磋道法，对，切磋道法！”尖嘴猴腮的弟子结结巴巴地解释。
顾长风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
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搭在了背后的剑柄上。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那几个弟子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顾师兄饶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几人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转眼间，竹林小道上，只剩下了苏七七和顾长风两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