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是经过严格控制的湿度，恒温，恒湿，将一切浮华的声响都吸附殆尽。这不是炫技的秀场，而是资本无声流淌的暗河。
姜窕坐在后排，几乎隐没在深沉的丝绒座椅的阴影里。她手中轻握着一张材质特殊的匿名邀请函。此行，是为了见到那个署名“Z先生”、在她最困顿的几年里无声资助她完成学业的人。在她的想象里，那该是位慈霭、睿智的老者。她不仅想郑重地道一声谢，更想亲眼看一看，凭借自己如今所学，是否能有被对方需要、略尽绵薄之力的地方。
拍卖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煽动，只有对艺术品的简短陈述和对数字的精准报出。竞价在几个固定的座席间，以微不可察的举牌或一个眼神便悄然完成。
直到那件名为「烬蝶」的胸针出现在展台上。
铂金细丝勾勒出破碎的蝶翼轮廓，中心是一颗未经过多雕琢的泪滴状黑欧泊，光源掠过时，其内部才肯吝啬地流转出一抹幽蓝与暗红的焰火，像灰烬中残存的一点余温。那是她的作品，她所有沉默与挣扎的物化。
竞价在无声的默契中攀升。然后，她听到了前排传来一声极轻的、被气音包裹的感叹：
“景洲哥哥，它的光，很特别。”
是姜姝。那个声音，即便放得再轻，姜窕也认得。
她的目光越过几排座椅，落在那个依偎着一个男人侧影的熟悉背影上。男人穿着看不出品牌的深灰色西装，肩线利落，只是一个**的背影，便像一座沉在雾霭里的山，隔绝了周遭所有的纷扰。灯光偶尔扫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出挺拔鼻梁和利落下颌线，那是一种超越性别、沉静而极具压迫感的英俊。
在拍卖师报出一个新高价时，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随意地抬起，指节分明的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抚过左手腕上那块铂金腕表的表盘，动作自然得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随即，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特殊的质地，像是被溪水长久冲刷过的玉石，温润中透着冷冽，清晰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展厅：
“八千万。”
没有槌音。拍卖师只是微微颔首，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恭敬姿态，示意成交。满场没有惊呼，只有更深的寂静，以及无数道重新审视那件珠宝和它新主人的、含义复杂的目光。
姜窕在暗处，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他人梦境的存在。她设计的、承载着她私密情感的造物，被她最想远离的人，以这样一种举重若轻的方式纳入了私藏。
荒谬和刺痛感如细密的针，扎在心头。
她早就知道姜姝有个神秘低调、被其视若珍宝的未婚夫，她曾试图探查，却始终如雾里看花，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可现在……
如果姜姝身侧的那个男人，就是她口中那个神秘未婚夫……
那么，或许老天对她，也并非全然薄待。
她苦寻不到的、足以撬动姜姝整个世界的支点，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如此鲜明，如此……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