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粘稠的,带着锈蚀气味的血,从额角的裂口不断渗出,糊住了左眼,
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暗红。凌烨勉强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体,
脊椎处传来的碎裂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喉间涌上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
将那口血咽了回去,只剩下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不能倒下去。至少,不能在这里,
在他们面前。他抬起头,透过那片血红,看向几步之外的男人。赫连决,
他曾经最得力的副手,如今帝国最耀眼的新晋S级指挥官,正站在那里,
穿着笔挺的、一尘不染的银黑制服,肩章在帝国议事厅冰冷的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赫连决的眼神,比议事厅万年寒铁筑成的墙壁还要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凌烨,你还不认罪吗?”赫连决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议事厅的角落,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冰冷的压力,“通敌叛国,
致使‘深渊’防线第三区段失守,第七、第九舰队全军覆没。证据确凿!
”议事厅里坐满了人。昔日对他阿谀奉承的贵族,对他敬畏有加的同僚,
此刻他们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上。
窃窃私语声像是毒蛇游走,钻进他的耳朵。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得陛下当年那么信任他。”“S级?我看是帝国之耻!
”凌烨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阵破碎的气音。他想说,
第三区段的失守,是因为有人泄露了布防图,他拼死传回的预警信息,被无情地驳回。
他想说,第七、第九舰队的牺牲,是为了给主力后撤争取那至关重要的七十二小时,
而这道命令,是皇室与军部高层共同签署的。可他什么也没说。说了,又有谁信?
一个精神力崩溃,基因链即将彻底瓦解的“废人”的话?他的沉默,
在赫连决眼中成了负隅顽抗。赫连决眉头微蹙,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抬步上前,
锃亮的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凌烨的心脏上。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
轰然降临!“呃啊——!”凌烨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比他全盛时期还要强横数倍的精神力,粗暴地、毫不留情地碾压下来,
精准地压在了他早已布满裂痕的脊椎上!“咔嚓——!”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在寂静的议事厅里突兀地炸响。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感官,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耳边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濒死挣扎的狂跳。
他像一摊烂泥一样瘫软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汗水、血水混在一起,
浸湿了身下昂贵的地毯。脊梁……断了。他被当众,被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人,打断了脊梁。
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浮沉,几乎涣散。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清冷的雪松气息侵入鼻尖。
这气息,曾是他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是他愿意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信仰。
他用了毕生最大的力气,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沉重的头颅。
议事厅那扇沉重的镶金大门被推开,逆着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入。
金色的皇室徽章在他胸前熠熠生辉,纯白的礼服一丝不苟,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
也愈发……冷漠。三皇子,玄澈。他曾经……倾尽所有去爱恋的人。凌烨涣散的瞳孔里,
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点星火,那是源于本能、源于刻入骨髓的习惯——看向他的光。
玄澈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倒在地、如同血污蝼蚁般的他。
那双他曾无数次沉醉、认为盛满了星辰大海的冰蓝色眼眸里,此刻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寒冰,
以及冰层下隐约翻涌的……被背叛的痛楚与愤怒?“凌烨。”玄澈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
没有任何温度,“我给过你机会。”凌烨张了张嘴,血沫从嘴角溢出。
“为……为什么……”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为什么?”玄澈微微俯身,
靠得近了些,那张曾在他耳边低语过无数情话的薄唇,此刻吐出的字眼却像淬了毒的匕首,
“因为你玷污了帝国的荣耀,因为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指尖,
萦绕着一缕淡金色的、危险的精神力流光。“你的精神核,”玄澈的声音冰冷而残忍,
带着一种宣判式的决绝,“这等背信弃义、通敌卖国之物,不配存在。
”不……不要……凌烨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点微弱的星火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扑灭。他想挣扎,想后退,
可断裂的脊椎让他连挪动一寸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缕淡金色的流光,如同毒蛇,
精准地刺入了自己的眉心精神海深处!“啊——!!!!!”那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惨叫。
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搅碎、碾磨成齑粉时,生命体最后的、最凄厉的哀嚎。
比刚才打断脊梁还要剧烈千百倍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每一寸神经末梢。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自己的意识,被扔进了绞肉机,被投入了恒星核心,
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地磨灭、消融。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骄傲,
所有与机甲、与星辰大海连接的可能,所有……作为“凌烨”这个独立个体存在的根基,
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夺,彻底摧毁。视野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迅速远去,连同那锥心的痛苦,也变得模糊起来。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他仿佛听到了玄澈冰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
似乎说了句什么……“干净”?还有赫连决,那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迟疑……“殿下,
他好像……”听不清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像是一具被抽空了所有灵魂和力气的破败玩偶,瘫在那片由他自己鲜血浸透的泥泞里,
一动不动。只有胸腔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身体还残留着一丝生机。
……再次恢复一点模糊的感知时,他发现自己不在阴冷潮湿的监狱,也不在肮脏的囚笼。
而是在一间华丽却空旷得可怕的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帝国首都永不熄灭的璀璨星河,
霓虹闪烁,飞行器川流不息,勾勒出这个星际帝国极致的繁华。与他身处的这片死寂,
形成了尖锐的讽刺。他被随意地扔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件被主人厌弃的垃圾。脊椎断裂,
精神核被毁,他现在连一个最简单的翻身动作都做不到。身体内部,
基因链正在以不可逆转的速度崩溃,带来一阵阵蚀骨钻心的钝痛,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也好。
他静静地想。就这样结束吧。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信仰,所有的爱……到头来,
不过是一场笑话。他守护的帝国,他效忠的皇室,他爱护的下属,
他深爱的人……联手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窗外,
帝国大厦高耸入云,那是帝都的标志性建筑,也是皇室权威的象征。
顶端那巨大的、熠熠生辉的金色皇冠徽记,在无数探照灯下,光芒万丈,
刺得他早已干涸的眼睛生疼。那里,是他和玄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
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指挥官,玄澈是矜贵温柔的帝国皇子。……真是,讽刺啊。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滋生出来,迅速缠绕了他残破的灵魂。
他不想像垃圾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在这个角落里。既然要死,
那就在最后……用这残破之躯,再“玷污”一次你们最看重的……皇族荣耀吧。
这个念头一起,竟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体内似乎凭空生出了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