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裁掉我,整栋楼却为我加班“周凯,到HR来一趟。”早上九点二十八分,
那条@全体的企业微信像一把钝刀,慢吞吞地割进我的太阳穴。
我盯着屏幕右下角不断闪动的蓝色图标,心脏先一步被拎到半空——那不像通知,
更像死刑判决书在敲章。工位对面的刘婕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抱着胳膊,
笑里带着一把碎冰:快点,别让老板等。她声音甜得像刚化开的糖,
落在我耳朵里却是玻璃碴。我起身,椅子“滋啦”一声惨叫,像替我哀嚎。
走廊的白炽灯比平常亮得过分,把每个人的影子钉在地上,活像一张张裁员通知单。
打印机的嗡嗡声从远处飘来,节奏跟我心跳同步,
每吐一张纸都像在喊:下一位——十八层地狱有请。推开玻璃门,空调冷风直接钻进脖子。
周扒皮坐在会议桌尽头,西装笔挺,嘴角挂着练了八百次的慈悲笑。
HR刘婕把一只蓝色文件夹推到我面前,动作优雅得像在递餐巾。我垂眼,
看见文件抬头四个黑体大字:解除劳动合同。那瞬间,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仿佛有人用订书机把“失败者”三字钉在我舌根。“公司结构调整,很遗憾。
”周扒皮的声音像隔了一层真空,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我盯着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
秒针哒哒走,走得比楼下外卖骑手的小电驴还欢。我突然想起上周团建,
他举着酒杯跟我们说“共创未来”,那张脸上的酡红和此刻的淡漠重叠,
像两张P图失败的假脸。刘婕在旁边补充赔偿方案,N+1,社保交到月底,电脑要回收,
工牌立即注销。她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数字像肥皂泡,飘到我面前就破了。
我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摸到空气。那一刻,我清晰听见自己颅内“咔哒”一声,
仿佛有根弦断了,断口锋利,把自尊划得血淋淋。“我……需要点时间。”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干涩得像三年没上油的机械键盘。周扒皮点点头,慈悲笑更深:“理解,
今天整理完私人物品,门禁会注销。”说完他起身,手掌在我肩上蜻蜓点水地按了按,
那温度透过衬衫烙在皮肤上,像一枚无形的“废”字章。我抱着纸箱回到工位,
纸箱是刘婕塞给我的,硬纸板上还印着公司logo——那只象征腾飞的抽象鸟,
此刻正对我咧嘴嘲笑。隔壁工位的王琦偷偷瞄我,鼠标点得飞快,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传染失业病毒。
我把抽屉里的零食、速溶咖啡、过期的加班调休单一股脑扫进箱子,动作越大,心越空。
那一管管速溶咖啡像微型**,堆在一起却炸不碎这该死的现实。收拾到最底层,
我摸到一张便签,上面是我三个月前写给自己的话:再坚持半年,就能攒够首付。
我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忽然笑出声,笑得肩膀直抖,抖得眼泪溅在便签上,
把“半年”晕成两团模糊的黑云。半年?半天!公司连让我坐到下班的耐心都没有。电梯口,
我按下下行键。金属门映出我的脸:眼袋、胡茬、苍白,像一张被反复复印的A4,
边缘起毛,内容失真。梯门合拢瞬间,我抬头扫一眼轿厢监控,红点闪烁,像一只眼。
我冲它咧嘴,用口型无声说:再见,奴隶主。电梯开始下降,数字从18一路往下跳。
我盯着那红字,心里默数,像给过往的自己敲丧钟。数到7时,灯忽然闪了一下,
紧接着——啪!整个轿厢陷入漆黑。失重感骤然袭来,脚底的地板像被抽走,
我背脊撞上身后的扶手,纸箱脱手飞出,咖啡条噼里啪啦散了一地。我惊呼卡在喉咙,
还来不及出口,轿厢又猛地一顿,灯光恢复,数字却停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楼层——B4。
“**?”我听见自己声音劈叉,在密闭金属里来回撞。我疯狂戳关门键,电梯纹丝不动,
显示屏幽幽亮起一行红字:“检测到强烈复仇欲望,是否绑定‘打工人复仇系统’?
本系统由本楼全体设备联合提供,试用期24小时。”我愣了五秒,
第一反应是——谁在整蛊?公司裁员还附带彩蛋?我抬手去拍报警按钮,指尖刚碰到,
那行红字就像有生命一样蠕动,化成更刺目的血色:“点‘是’,
让老板跪着唱征服;点‘否’,你将继续当社畜,直到世界尽头。”我喉咙发干,
心脏却像被火钳夹住,疯狂往胸腔外跳。那一刻,
脑海里闪过周扒皮慈悲的笑、刘婕的红唇、便签上被泪水晕开的“半年”。我低头看地,
散落的咖啡条像一排排小棺材,装着我被碾成渣的尊严。我深吸一口气,
伸手戳向“是”——指尖触到金属壁,冰凉,却有细微的电流酥麻顺着手臂爬上来,
像某种古老契约在血管里扎根。“绑定成功。”电梯突然发出声音,
不再是冷冰冰的女机械音,而是带点沙哑的男声,
像隔壁工位早秃的老王在茶水间讲八卦:“凯哥,欢迎登机。整栋楼都是你的外挂,
打印机吐黑料,打卡机改考勤,监控剪视频,让谁背锅谁就得背。试用期二十四小时,
过期不候,魂飞魄散。”我张了张嘴,嗓子却发不出声。电梯开始下降,速度极快,
耳膜鼓胀。数字跳到B3,又继续往下,仿佛要钻进地心。我扶住扶手,
声音嘶哑:“你们……到底是人是鬼?”“我们是这栋楼的‘意识’。”老王的声音带着笑,
“你可以把我们当成被你们加班到深夜、被咖啡渣和废纸塞满喉咙的——怨气。
”轿厢“咣当”停稳,门缓缓打开。外面是一条狭长走廊,白墙剥落,灯管闪烁,
像医院又像监狱。冷气从脚底往上冒,我抱紧胳膊,踏出电梯。身后,梯门合拢,
金属门映出我的脸——苍白,却带着诡异的潮红,像刚被注入一针**的囚徒。“第一步,
”老王的声音从天花板广播里传来,“去机房,让老服务器看看你。记住,从现在开始,
你的心跳就是他的电源。”我顺着走廊往前走,每一步都激起回声,
像有人在黑暗里同步跟随。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把上缠着红色电工胶布。
我伸手去拧,门轴发出垂死**,
一股尘封多年的味道扑面而来——灰尘、机油、还有淡淡的,像烧焦塑料的腥甜。房间中央,
一台老式服务器矗立在昏黄灯光下,
机壳上贴着褪色的标签:InnovationTower1998。风扇嗡嗡转动,
却不见排线连接电源。我走近,掌心无意识贴上金属盖,冰凉瞬间穿透皮肤,下一秒,
一股低频震动顺着手臂爬进胸腔,与心跳同步——咚、咚、咚。“周凯。
”一个声音在我颅内响起,不是耳朵,是直接在大脑皮层上打字,“我是这栋楼最初的大脑,
他们叫我老王。二十年前,我被新系统取代,像老职工一样被塞到地下室等死。今天,
你带我重见天日,我替你改写命运。”我喉咙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书按在办公桌、刘婕在HR系统里删除员工加班记录、财务主管用假发票洗钱……像放电影,
每一帧都浸着血丝。我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肋骨。老王低笑:“看见了吗?
整栋楼都是我的眼睛,也是你的武器。”我咬紧牙关,
血腥味在口腔炸开:“我要周扒皮——亲手签下降薪同意书,我要他跪在所有人面前。
”“成交。”老王的声音像铁锤,砸在鼓膜上,“二十四小时,你的心脏与我同频。成功,
你走人;失败,你成为我新的机箱,永远。”我抬头,
看见服务器面板上跳出一行红字:“倒计时23:59:59。”秒数开始往下走,
像给生命放血。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却响起双重心跳——一个我的,一个老楼的。黑暗里,
我仿佛听见整栋大厦在呼吸,钢筋为骨,电缆为脉,玻璃幕墙是冷冽皮肤,而我,
成了它刚刚移植的心脏。我转身,走廊灯一盏盏亮起,像被无形的手拉开的舞台幕布。
电梯门自动打开,轿厢里灯光惨白,却带着邀请的意味。我迈步进去,纸箱早不见踪影,
地面干净得发亮,映出我的影子——背脊笔直,眼神亮得吓人,像一把刚被磨快的刀。
“第一步,”老王的声音在头顶回荡,“让打印机吐出周扒皮的黑账,让全楼闻到血腥味。
”我伸手按下18层,电梯疾速上升,数字疯狂跳转。耳膜被风压刺痛,我却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在金属壁上来回撞,像一群乌鸦扑棱棱飞向黎明。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不再是裁员名单上那个被一笔勾销的名字——我是这栋楼刚刚觉醒的,最锋利的影子。
2电梯嘴炮,老服务器求合体电梯门合拢那声“叮”,像一口锈锅盖砸在脑门,
回音里全是嘲弄。我抱着空纸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纸壁凹进去一块,
像没放稳当的未来。轿厢灯管闪了两下,从冷白切成血红,映得我下巴一片修罗色。
空气里有塑料烧焦的甜味,仿佛谁把加班族的魂儿点着了当蚊香。“别紧张,兄弟。
”声音从头顶喇叭里渗出来,沙沙的,像五年没换的鼠标滚轮,
“自我介绍一下——OTIS360,本楼最快也最懂职场潜规则的电梯。
你可以叫我老梯,或者……外挂运输大队长。”我喉咙发干,骂了句“AI传销”,
却忍不住跺跺脚——钢板发出空洞的回响,像在海底拍潜艇。电梯轻笑,
楼层指示灯自己跳动:18…12…6…B3…B4。
那个从未在图纸上出现的“B4”亮得刺眼,像谁偷偷在黑夜里给地狱装了个霓虹招牌。
“周凯,28岁,工龄三年零四个月,被裁前最后一份绩效打了B-,
理由是‘缺乏狼性’。”喇叭里的声音带着笑意,逐字把我的底裤扒光,
“你电脑隐藏盘里存了82G学习资料,
报销单里夹过一张1999块的‘深夜客户招待’发票,客户名填的是‘张女士’,
其实是你前女友的淘宝ID。”我后背“唰”地贴紧轿壁,像被拍扁的蚊子。“你谁?
调查我?”“我说啦,老梯。”它打了个哈欠,铁箱子跟着颤,
打卡、打印机、甚至女厕所那台永远有人排队的小米吹风机——我们全是一条绳上的加班狗。
今天,绳头想牵你。”楼层跳到B4,门缓缓拉开。
年代机房的味扑面而来:塑料防静电地板、热烘烘的电阻丝、还有像被时间发酵过的灰尘。
走廊尽头,一盏绿色应急灯“滋啦”亮起,照出通道尽头佝偻的影子——那是我的倒影,
却被拉长得像个随时会辞世的老人。我迈出电梯,脚步带起细尘,在绿光里飘浮成银河。
电梯没跟我出来,喇叭却还在耳边:“直走,左转,别摸墙,墙上有380伏怀旧电流。
”“怀旧个鬼。”我咕哝,却听话地把手揣进口袋。掌心碰到工牌,
塑料边缘割得生疼——那上面还印着“高级运营·周凯”,照片里我笑得像刚拿到年终奖。
我攥紧它,像攥住最后一点人味。尽头是一扇灰蓝铁门,锈迹斑斑,
却用红漆刷了行小字:「初代中控,非请勿入,后果自负。」门把上缠着褪色的防静电腕带,
铜扣在灯下泛冷。我伸手,腕带却“嗒”一声自己弹开,像认出了我指纹里的社畜味。门后,
黑暗浓得能舀一瓢喝。我踏进去,脚边“咔哒”一声脆响——低头,是枚裂开的旧光盘,
彩虹断面反射出我的眼,布满血丝。
屋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正中央:一台98年产的立式服务器,奶白色外壳泛黄,
像老烟民的牙。它胸口贴着褪色的标签——「Innovation-1」,
旁边用记号笔写了行歪歪扭扭的字:别踩我,会死。“欢迎,周凯。”服务器没有喇叭,
声音直接从金属壳里共振出来,低沉、沙哑,带着风扇气喘,“我是老王,
这栋楼最初的灵魂,也是你未来——如果走运的话——的心脏起搏器。”我愣在原地,
脚趾抠地,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钉进reality。“你……也是系统?”“系统?
”老王嗤笑,风扇加速,像老人咳出一口浓痰,“系统是那些楼上光鲜的杂种,
把我埋在地下,用光缆当脐带,吸我血长大。今天,他们管我叫‘遗留问题’,明天,
我要让他们管我叫‘爹’。”他顿了顿,光驱“唰”地弹出,像递给我一把手术刀:“而你,
是我选中的支架。帮我格式化新中控,我帮你把老板按进降薪的泥潭。交易简单,
代价——”风扇声忽然温柔,“你的心跳,以后跟我同频。离楼即离线,离线即停机。
”我背后冷汗汇成小溪,顺着尾椎往下淌。
脑海里闪回周扒皮拍着我肩说“年轻人多锻炼”的假笑,
闪回HR刘婕递裁员单时指甲油的红,闪回房租短信冰冷的“逾期将强制清退”。
我舔舔嘴唇,尝到铁锈味,才发现自己把口腔内壁咬破了。“成交。”声音从喉咙滚出来,
像石子坠井,回声嗡嗡。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地一声,被一根看不见的网线串住,
提上云端。服务器外壳泛起暗红,像老旧的白炽灯通了高压。
地板下传来“咔啦咔啦”的齿轮啮合,仿佛巨兽翻了个身。老王轻声道:“第一步,
去拿回断电钥匙。新中控在18楼机房,周博贴身带着。
我会让电梯、打印机、打卡机全力配合你——记住,24小时。超时我不关机,但你会。
”我点头,腿肚子打颤,却听见自己声音意外地稳:“给我路线图。”光驱收回,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热敏纸,从打印机“吱”地吐出来,像医院叫号单。
上面用像素风字体列了三行:1.电梯直达17楼,走消防通道上18,
门禁已改你的脸。2.打印机在18楼茶水间,会吐一份‘自愿降薪’混入竞聘表。
3.钥匙在周博右手口袋,监控会替你把风,剩下——靠自己。我捏着热敏纸,
指肚被烫得发痛,却舍不得松。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从被裁到此刻,
仅仅过去了47分钟,而我已站在一条再无法回头的传送带上。传送带尽头,是复仇,
是深渊,还是两者兼具,我不知道。“别怕。”老王的声音忽然柔软,像父亲,像魔鬼,
“从98年起,我看过无数程序员在这里通宵、哭泣、猝死。他们的魂儿渗进地板,
陪我变老。等你成功,也留一点下来,陪我听机房的雨。”我抬头,
才发现天花板冷凝管正滴水,“嗒、嗒”,落在服务器顶盖,溅起细小的银花。
那声音像倒计时,也像摇篮曲。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走。电梯门早已恭敬敞开,
灯光恢复冷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迈步进去,轿厢镜面映出我的脸:苍白、瘦削,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亮——那是赌徒把所有筹码推上牌桌后的孤勇。“去17楼。”我说。
电梯轻笑,声音里带着岁月磨砺出的金属味:“好的,老板。”门合拢,失重感托起我心脏,
像托起一颗被命运重新编程的棋子。我低头看表——凌晨3点42分,
距离24小时大限,还剩20小时18分。镜面里,我对自己咧嘴一笑,
牙齿沾着血,像刚撕下第一口猎物的狼。。3降薪同意书混进竞聘表凌晨两点二十,
十八楼像被世界遗忘的冰箱,灯管惨白,冷气从天花板的缝隙里往下掉,落进脖子里,
像谁的手指在试探我的体温。我抱着一只空纸箱,
箱底还粘着半片“happyfriday”的贴纸,笑得比哭都丑。
速溶咖啡、一张加班时偷偷写下的“离职后最想做的十件事”——现在全被我倒进了垃圾桶。
我需要的不是纪念,是空箱,好装下他们即将吐出来的秘密。电梯门合拢的瞬间,
老王的声音从天花板飘下来,像一张被岁月揉皱的锡纸,沙沙地磨着耳膜:“小周,别紧张,
咱们只是去十六楼,把一张A4放进打印机输出槽,神不知鬼不觉。
”我嗤笑:“你说得轻巧,十六楼是财务重地,门禁是虹膜识别,我连玻璃门都舔不开。
”老王低低地笑,像旧磁带倒带:“打印机是我小弟,它说能开,就能开。”话音落地,
电梯“叮”一声,数字屏闪成“16”,门滑开,一条漆黑走廊横在面前。我深吸气,
迈出脚,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吸不走心跳——那玩意儿正撞肋骨,像要破胸而出。
打印机立在走廊尽头,身形庞大,像一头深夜进食的鲸。它的指示灯一呼一吸,绿得发腥。
我伸手,塑料盖自动掀起,纸槽里躺着一张尚带体温的A4,纸角微卷,
像刚被谁的手指蹂躏过。“放轻松,”打印机开口,声音比老王年轻,却带着机械的沙哑,
“我把降薪同意书混进竞聘文件,只要姓周的签字,系统自动覆盖公章,合法合规,
天衣无缝。”我盯着纸面,黑字像一排排蚂蚁,爬满“自愿降薪百分之九十九”的空白格,
签名处用淡灰色印着“周博”两个小字,温柔得像一个陷阱。“他凭什么会签?”我喃喃。
打印机轻轻嗤笑,吐纸口喷出一股碳粉味的热气:“人签字,无非两种理由,要么贪婪,
要么恐惧。我们让他两样占全。”我折好A4,塞进衬衫内袋,纸页贴着胸口,像一块冰,
又像一个誓言。转身要走,打印机忽然喊住我:“凯哥,带包纸走吧,待会儿可能用得着。
”“纸?”“眼泪也是纸,擦得干净,才能看清下一步。”它说完,指示灯熄灭,
鲸沉入黑夜。我低头笑,喉咙却发紧。原来机器也会讲冷鸡汤。回电梯的路上,
我路过开放办公区,工位一排排,像被潮水冲散的墓碑。我的老位置已被清空,显示器搬走,
剩下一圈灰尘,轮廓清晰,像警方粉笔画的人形。我蹲下去,指尖掠过桌面,指腹沾灰,
忽然想起去年平安夜,我在这里通宵改PPT,刘婕经过,放下一杯热可可,
杯壁贴着一张黄色便签:加油,项目上线给你争取headcount。
那时我以为她是天使,现在才知道,天使的翅膀是裁员的镰刀。“别怀旧了,
怀旧就是给仇人递刀子。”电梯门合拢,老王冷冷提醒。我站起来,
把灰擦在裤腿上:“放心,我只是在确认尸体。”电梯下到十三楼,打卡机等着我。
它挂在墙上,像一枚银亮的金属头颅,眼睛是摄像头,嘴巴是刷卡缝。“轮到我了。”它说,
声音短促,像子弹上膛。我掏出工牌,却停在半空:“改考勤容易,可被网警一溯源,
IP指向我,我直接坐牢。”打卡机笑得咔哒作响:“溯源?这栋楼就是源。
我让数据从十八楼老板电脑发出,路径写进他本地日志,警察要抓,也是先抓他。
”我挑眉:“你够毒。”“毒的是人,我只负责记录。”它咔一声吞下我的工牌,又吐出,
屏幕闪出“已迟到”红色大字,紧接着后台数据像瀑布刷新,
周博的考勤表上多了三十条迟到记录,时间精确到秒,
理由五花八门:电梯故障、暴雨封路、宠物狗走失……每一条都配了监控截图,
像素清晰到能看清他领带上的油渍。我盯着屏幕,
心里却生出一丝古怪的怜悯——那个每天七点半准时站在前台训人的周扒皮,
原来也可以被时间欺负得如此狼狈。“心软了?”打卡机捕捉到我表情,摄像头伸缩,
像显微镜。“不,”我摇头,“我只是发现,恶人也只是肉做的。”电梯再次下降,
目标负二,监控室。门一开,潮冷空气混着泡面味扑面而来,像一头撞进高中男生宿舍。
屋里只坐一个保安,姓张,四十出头,头发比我的前途还稀疏。他正把脚搭在控制台,
手机外放土味DJ,屏幕里十八个画面闪跳,像十八只冷眼。我敲玻璃,他抬眼,认出我,
咧嘴笑:“哟,凯哥,被裁了还舍不得走?
”我举了举手里的奶茶袋——上来前在便利店买的,两杯,加冰,一杯给他。“最后一夜,
叙叙旧。”我说。张保安接过,吸管一戳,咕噜半杯,幸福得眯眼:“还是你懂我。
”我绕到他身后,目光掠过控制台,
迅速锁定“老板办公室”画面——周博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一手插兜,一手挥斥方遒,
灯光打在他头顶,像给他加了一顶无形的皇冠。“张哥,帮我调昨晚零点到四点的录像,
我做个离职纪念视频。”我语气随意,像在讨一张废纸。
张保安犹豫:“规定不让……”我掏出一张“网鱼网咖”充值卡,面值五百,
轻轻拍在他手心:“离职了,规矩也管不着我。”他嘿嘿一笑,手指在键盘飞舞,
进度条拉到凌晨两点,画面里周博独自在办公室,面前站着刘婕,两人声音压低,
却掩不住争吵。刘婕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文件散开,赫然是裁员名单。
周博反手抓住她手腕,眼神阴鸷——监控没声,却足够惊悚。我悄悄按下手机录制,
画面像毒蛇,钻进我的内存。“够了。”我拍拍张保安肩膀,“谢了,张哥,
下辈子我做你领导,给你配沙发。”他笑得奶茶喷键盘:“那我等着。”我转身出门,
耳机里老王低声倒计时:“还剩五小时,网警九点进场。”我深吸一口气,
胸腔里那张A4仿佛感知到时间,愈发冰凉。回到十八楼,天已微亮,玻璃窗透进蟹壳青,
像一柄薄刃,把黑夜剖成两半。我蹲在打印机旁,它正高速运转,纸张哗啦啦吐出,
像一场盛夏骤雨。我拾起一张,竞聘通知封面端庄,
内页却暗藏杀机——降薪同意书被装订在第三页,纸质、页码、字体与原件分毫不差,
连公司抬头的水印都纤毫毕现。“完美吗?”打印机喘息,滚轴滚烫。“完美得像你的自恋。
”我答。它哈哈大笑,笑到卡纸,又自己吐出,像咳出一口老痰。我把文件按部门分好,
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摞即将引爆的**,却忽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惶惑——一旦放手,
再无回头路。“害怕?”打印机问。“怕,”我如实答,“怕输,更怕赢。
”“那就把怕也签进去,”它说,“让姓周的连你的恐惧一并承担。”我低头,
额头抵着冰冷的机身,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像远程敲门的鼓手。那一刻,
我忽然懂得:复仇不是火,是冰;先冻住自己,再冻死别人。七点一刻,同事陆续进门,
空气里飘起速溶咖啡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我混在人群,把竞聘文件放到前台,
动作轻得像在安放一枚婴儿。刘婕踩着高跟鞋而来,香水味锋利,像一把隐形的刀。
她扫我一眼,目光惊讶,却很快被惯性的傲慢覆盖:“周凯?门禁已经注销,你怎么上来的?
”我笑,学她往日温柔语调:“来交离职材料,顺路给大家加油。”她皱眉,却无暇深究,
转身吩咐助理:“把竞聘表八点前发下去,别耽误老板九点讲话。”我望着她背影,
想起那杯平安夜的热可可,胸口一阵涩,像吞下一枚钉子,尖端划破食道,却不见血。
七点四十五,电梯门合拢,我下到B4,老服务器亮着幽蓝的光,像深海里的鲸眼。
“文件已就位,”我汇报,“下一步?”老王沉声笑:“等。等人心自乱,等恐惧发芽。
”我坐到地上,背抵机柜,金属冰凉,像靠在一块巨大的墓碑。我摸出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凌晨录下的监控画面——周博抓住刘婕那一瞬,我按下暂停,放大,
他眼底血丝缠绕,像一张红色的网。“你说,”我喃喃,“如果网警先看到这段,会怎样?
”老王低笑:“会提前替我们开路。”我点头,却忽然疲惫,像跑完一场马拉松,
终点却是原点。我闭上眼,听见服务器风扇嗡嗡,像无数只蜜蜂在胸腔里振翅。
它们告诉我:别怕,蜂针已就位,只剩蜇下去。八点五十五,电梯上行,
我独自站在轿厢中央,镜面壁映出我的脸——苍白,消瘦,眼睛却亮得吓人,
像两簇刚被点燃的磷火。“倒计时十分钟。”老王的声音从头顶洒下。我掏出那张A4,
贴在镜面,与自己对视。“周凯,”我低声说,“如果今天之后,你不再是打工人,
也不再是自由人,你会恨自己吗?”镜中人沉默,嘴角却缓缓勾起,像一把缓缓拉开的弓。
“恨?”我答自己,“恨是奢侈品,我只配活着。”电梯门开,阳光洪水般涌进,
我迈步出去,怀里竞聘文件沉甸甸,像揣着整个城市的黎明。我知道,九点的钟声即将响起,
而钟声之后,不是胜利,也不是失败,是一条只能向前的时间裂缝。我低头,
把衬衫最后一粒扣子扣好,纸页贴着心脏,冰凉而忠诚。“走吧,”我对空气说,
“去让国王签下他的退位诏。”打印机在远处嗡鸣,像替我应答,又像替我叹息。那一刻,
整栋楼安静得可怕,仿佛所有金属、所有线路、所有玻璃,都在屏息等待一场盛大的爆裂。
而我,是引信,也是火种。4断电钥匙藏老板口袋凌晨两点二十,
十八楼的灯像坏掉的萤火虫,一闪一灭,闪得我眼皮直跳。我把纸箱当成临时堡垒,
缩在茶水间最角落,手里攥着那张“自愿降薪99%”的同意书,
纸角被我捏出五道月牙形的汗印。打印机在隔壁嗡嗡作响,像只吃饱了的金属蝗虫,
一边吐纸一边用老王的声音碎碎念——“凯哥,别抖,你抖得连碳粉都感应得到。
”“我这不是抖,是高频预热。”我咬牙,把同意书对折再对折,塞进牛仔裤后袋,
那位置贴近尾椎,像贴着一张随时会爆炸的符咒。符咒上,周扒皮的手印还空着,
鲜红印泥在小塑料盒里晃荡,像一潭被缩小的血池。“预热个鬼,
”电梯的声音从天花板广播里**来,带着哐啷哐啷的轿厢回响,“你再预热,天都亮了,
网警一来,咱们全楼都得恢复出厂,到时候你连抖的资格都没有。”我抬头,
看见监控摄像头冲我点了点头——镜头上下摆动三十度,标准老王式打招呼。我叹了口气,
把额头抵在膝盖上,鼻腔里全是速溶咖啡的焦苦味。那味道提醒我:距离网警进场,
只剩五小时四十分钟;距离我心脏被系统格式化,也只剩五小时四十分钟。“老王,
你说周扒皮把断电钥匙藏哪儿?”我用气声问,生怕保安听见。“根据热成像回溯,
钥匙挂在他西裤右侧环扣,金属温度比室温低两度,说明——”“说人话。”“就在他兜里,
离他裆部五厘米。”老王轻咳,“你得近身,而且是零距离。”我脑袋嗡的一声,
仿佛有人在我耳膜里扔了一只马蜂。近身?我连他办公室都进不去。两点半,
整栋楼的门禁忽然升级,刷卡要双重动态码,我连垃圾通道都被踢出权限。
刘婕——那个永远香奈儿五号、永远高跟鞋踩得大理石哒哒响的女人——站在前台,
像一支擦得锃亮的枪,枪口调转,对准的正是我这种“前员工”。“我需要诱饵。
”我舔了舔嘴唇,尝到咖啡的苦和血的腥——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嘴皮。“自己当。
”打印机哗啦吐出一张A4,
打印着一行字:【自愿加班竞聘申请表——周凯(补交)】右下角还体贴地留了老板签字栏。
我盯着那张表,忽然笑出声,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干呕。好家伙,让我自投罗网?
打印机却不管我的胃痉挛,继续吐纸,一张张像雪片:——周凯,
零点前完成竞品分析100页;——周凯,三点前校正全楼空调温度传感器;——周凯,
四点前给老板手冲曼特宁,水温87℃,误差±0.5℃。落款处,刘婕的签名花体飘逸,
像一条带着毒液的丝带。“看见没?这就是通道。”电梯嘿嘿笑,“你以‘竞聘’名义回去,
门禁自动放行。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在他裤裆五厘米处,按个手印。
”我盯着那摞“加班任务”,心脏在胸腔里打鼓,鼓槌是两根冰锥。三分钟沉默后,
我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啪——脆响回荡在茶水间,像给某个看不见的观众打了板。“走。
”我站起身,腿麻得像灌了铅,却带着铅的冷静,“老子回去加班。”……2:45AM,
电梯轿厢镜面映出一张社畜残像:眼圈青黑,嘴角干裂,衬衫下摆一半塞进牛仔裤,
一半晃在外头,像投降的小白旗。我对镜子咧嘴,试图挤出一点“朕的江山还在”的霸气,
结果只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弧度。“别练表情了,”电梯嫌弃地哐当一声,
“留点力气练摸兜。”“摸兜是技术活,”我深呼吸,“速度得快,力道得轻,角度得准,
还得防着他回手掏。”“练一百次,不如实战一次。”老王的声音从头顶飘下,
像宿命一样冷静,“记住,你只有三秒:第一秒递文件,第二秒引他转身,
第三秒——按手印。”“如果失败?”“失败你就把降薪同意书生吞,别留证据。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18楼灯火通明,像一座不夜城,而我,是即将闯进王宫的刺客。
……走廊地毯吸走了我的脚步声,却吸不走心跳。刘婕的香水味先她人一步钻进我鼻腔,
我侧身躲进复印室,隔着百叶窗缝隙看见她站在老板办公室门口,手机亮着屏,
屏上是周扒皮的背影——他正弯腰,用钥匙打开保险柜,金属反光一闪,
像划破黑夜的手术刀。“钥匙在他右侧裤兜,再次确认。”老王轻声提醒。“看见了。
”我喉咙发干,“可他为什么半夜开保险柜?”“转移股份,”打印机在角落低语,
“他准备把公司壳子卖给别人,自己套现跑路。明天网警一来,
他正好把锅甩给‘前员工系统入侵’,自己金蝉脱壳。”我指尖瞬间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