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那团被水泡过又晒干的麻絮,似乎已经发酵成了更糟糕的东西,沉坠、酸涩,
堵着每一根思考的神经。上午,人力那边把离职证明塞给我时,眼神里的客气像一层薄冰,
底下是“终于打发走了”的轻松。下午,林薇的语音消息,
每条都隔了漫长的几分钟才回过来,最后一条是:“陈默,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累了。
”字正腔圆,透过耳机砸进耳膜,连个当面说的机会都没给。出租屋的空气有重量,
混着隔夜外卖和灰尘的味道,压实了胸腔。必须出去。立刻。再多待一秒,
墙壁和天花板就会活过来把我吞掉。
我抓起门边那根落满灰的鱼竿——去年公司团建抽奖的安慰奖,劣质玻璃钢的,
带着没撕干净的价签——像抓住一根漂流的稻草,冲下了楼。共享单车蹬起来吱呀乱响,
链条刮着挡板,载着我漫无目的地往城市边缘走。直到一条河拦住去路,水是浑浊的土黄色,
懒洋洋的,对岸是乱糟糟的芦苇和更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挺好,这里没人认识我,
也没人在乎。找了个看起来能下脚的泥滩,甩钩。铅坠入水,“咚”一声闷响,
很快被浑浊吞没。鱼漂像焊死在水面,一动不动。我盯着那一点橙色,
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倒带。经理最后一次找我谈话时,
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的节奏;林薇上次见面时,
眼角细微的不耐烦和总是看向手机屏幕的目光……越不想想,画面越清晰。去他妈的。
风变大了,带着河水的腥气和雨前的土味。天空是一种脏兮兮的铅灰色。鱼漂还是没动静。
我自嘲地咧咧嘴,准备收竿。就在这时,竿尖猛地往下一沉!不是鱼那种灵巧的啄食,
是实实在在的、笨重的下拽。挂底了?我暗骂一声晦气,用力往上抬竿。阻力很大,
但又在缓慢移动,像是拖着河底什么沉重又光滑的东西。好奇心莫名其妙被勾了起来,
我站稳,两手握住竿子,腰腹发力,猛地向后一拉——“哗啦!
”一团黑乎乎、裹满粘稠淤泥的东西破水而出,带起一片水花和刺鼻的腐臭。
我下意识偏头躲闪,那东西“啪”一声闷响,砸在我脚边不足半米的浅水里,
泥点溅了我一脸一脖子。“操!”我抹了把脸,咒骂着。用鱼竿小心拨弄那团污泥。
泥块剥落,露出底下一点异样的颜色和质地。不是石头,也不是常见的垃圾。
心里那点不耐烦忽然变成了某种微妙的预感,心跳漏了一拍。我放下鱼竿,蹲下身,
忍着那股腥臭,伸手从冰凉的河水里把那东西捞了起来。入手猛地一沉,
比我预想的要重得多,压得手腕发酸。它在河水里涮了涮,更多的污泥被冲走。
是个方方正正的疙瘩。边长大概比我的巴掌略大。缺了一角,用某种黄澄澄的金属包镶着,
金属也蒙着污垢,但依旧能看出是不寻常的质地。主体部分,在残留的泥污下,
透出一种温润、厚重的光泽,像某种极其细腻的石头,但又比石头更……怎么说呢,
更“润”,更沉。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咚咚咚,在寂静的河边显得格外响亮。
手指有些发颤,我刮擦着正面最厚的那块污泥。冰凉细腻的触感。泥污之下,
是极其复杂精美的雕刻。弯弯曲曲的古字,我一个也不认识,但那环绕盘踞的……是龙!
五条龙,形态威严,鳞爪飞扬,即便糊着泥,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肃穆的精美感。
我呼吸急促起来,胡乱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又去抠底部的泥。污泥很厚,很粘。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用指甲一点点刮。一个字……又一个字……笔画盘绕,结构奇古,
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拓片图片……“受”、“命”、“于”、“天”……刮蹭的动作猛然僵住。
血液好像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朵里嗡嗡作响,
只剩下河水单调的流淌和自己粗重得不正常的呼吸。
“既、寿、永、昌……”最后一点污泥从边角剥落。八个字。
完整地、清晰地、带着某种穿越时空的沉重质感,烙印在我眼前。传国玉玺?
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更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冲击。假的!
一定是假的!可这重量,这玉质(如果真是玉),这雕刻的鬼斧神工,
还有这八个字……高仿能做到这种地步?丢在这荒郊野外的河里?
我猛地攥紧这方冰冷的印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裂开。刚才的颓丧、失业、失恋的痛苦,
瞬间被一种滚烫的、令人眩晕的兴奋感冲刷得无影无踪。传国玉玺!失踪千年的国宝!
无价之宝!被我!陈默!一个刚丢了工作、女朋友也跑了的倒霉蛋,
用一根破鱼竿从臭水河里钓了上来!老天爷……不,是河神爷!您老人家终于开眼了?!
我手忙脚乱地把玉玺塞进随身的破旧帆布背包,拉链拉得死死的,紧紧抱在怀里。鱼竿?
不要了!背包贴着胸口,能清晰感觉到里面那方硬物的轮廓和沉甸甸的分量。
冰冷的触感隔着帆布传来,却像火炭一样烫着我的心。发财了!这下真的发财了!
什么狗屁工作,什么林薇,全都见鬼去吧!有了这东西,我还用看人脸色?
我还用为下个月房租发愁?我几乎是蹦跳着离开河滩的,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
但浑身充满了一种不真实的力气。
脑子里已经开始上演各种画面:别墅、跑车、银行账户里数不清的零,
以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巴结讨好的嘴脸……不对,不能声张,绝对不能声张!
这东西太烫手了!接下来的几天,我像得了某种热病,
又像是怀揣着一个足以炸毁世界的秘密。我请了假(反正也快离职了),缩在出租屋里,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白天,我像做贼一样,用软布蘸着清水,一点点擦拭玉玺。
每多露出一分真容,我的心跳就快一分。温润的青白色玉质,精美的螭虎纽,
特别是那八个清晰无比的鸟虫篆大字,在台灯下泛着幽暗内敛的光泽。
我用手机查遍了网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传国玉玺的资料、图片、考证文章,越对比,
手心冷汗越多。太像了……不,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那缺角用黄金镶嵌的细节。晚上,
我抱着它睡觉,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得我根本无法入眠。
脑子里全是如何“变现”的疯狂念头。卖给谁?怎么卖?这东西一旦露面,就是惊天动地。
官方肯定在找,黑市呢?那些国际上的大收藏家、神秘富豪?价钱……无法估量!
但我一个普通人,怎么接触得到那些层面?焦虑和狂喜交替折磨着我。我吃不下,睡不着,
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但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光芒。林薇发来一条短信,
问我的东西什么时候搬走。我看了一眼,冷笑,没回。搬走?等我出手了这东西,
这破出租屋,连同里面所有和你有关的记忆,我一把火烧了都不心疼!机会似乎来了。
在一个隐秘的网络论坛(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摸进去),我小心翼翼地用匿名的语气,
发了个含糊其辞的帖子,提到手里有“极其特殊的、带有历史铭文的古玉印”,
配了张极其模糊、只拍到边角和一点点金镶玉细节的照片,没露字。帖子很快沉了,
但私信却来了好几条。其中一个,自称“老赵”,说话很谨慎,问得很细,
对“金镶玉”和“鸟虫篆”似乎很懂行。他提出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看看实物,
如果对路,价钱“绝对让我满意”,而且“有渠道处理后续”。我犹豫,极度犹豫。
这是与虎谋皮。但诱惑太大了。我查了查银行卡余额,又看了看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赌一把!约定的地点在邻市一个老旧茶楼的包间。我提前两小时就到了,在附近巷子里转悠,
心脏跳得像擂鼓。我把玉玺裹了几层绒布,塞在背包最里层,紧紧抱着。
老赵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夹克,相貌平平,但一双眼睛很锐利,
看人时像带着钩子。他带来一个戴眼镜的瘦小老头,话不多,只说是“老师傅,
帮忙掌掌眼”。包间门关上,反锁。我手心里全是汗,哆哆嗦嗦地打开层层包裹。
当那方玉玺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老赵和那老师傅的眼睛瞬间直了。
老师傅甚至失态地往前凑了凑,拿起放大镜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空气凝固了几分钟。
老师傅几乎把每一寸都看了,特别是那八个字和镶金的缺口,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啧啧声。最后,他看向老赵,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老赵深吸一口气,
再看向我时,眼神里的热切几乎要溢出来,但他极力压制着,
给我倒了杯早已冷掉的茶:“兄弟,这东西……了不得。开个价吧。”我强作镇定,
按照之前预想过的,报了一个我觉得已经是天文数字的价格。老赵笑了,摇摇头:“兄弟,
看来你还是没完全明白这东西的份量。你这个价,是羞辱它,也是羞辱我。
”他伸出一根手指,“这个数,现金。不连号旧钞。东西我现在带走。今天的事,从未发生。
”我看着他竖起的那根手指,脑子“嗡”的一声。比我报的高出十倍不止!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我几乎要立刻点头。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拽着我。现金?带走?
我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茶楼都是问题!“我……我得再想想。”我声音干涩,
手忙脚乱地开始重新包裹玉玺。老赵眼神一冷,但语气依旧平和:“可以理解。兄弟,
谨慎点是好事。不过,这东西在你手里多一天,风险就大一分。你不懂行,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类‘大货’。这样,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还是这里。
”他递过来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想通了,打这个电话。记住,别联系别人,
对你没好处。”我几乎是逃出茶楼的,后背冷汗湿透了衣服。老赵最后那几句话,温和,
却带着**裸的威胁。我抱着背包,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
巨大的财富仿佛触手可及,但脚下却像是踩着刀尖。回到出租屋,惊魂未定,
我开始疯狂搜索老赵给的那个电话号码,以及论坛上关于他的信息。
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起来,指向一个在灰色地带很有能量的“中间人”,据说手眼通天,
但也心狠手辣。跟他交易,要么一步登天,要么……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心神不宁,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本地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通。“是陈默先生吗?”一个很客气,
但透着公事公办味道的男声。“是我,哪位?”“您好,
我们是市文物局和公安局联合调查组的。想跟您了解点情况。关于近期在城东河道附近,
是否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物品?或者,是否注意到什么可疑人员在那附近活动?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住了,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没、没有啊。我最近没去那边。
”“哦?可是我们调取的公共监控显示,大概一周前,您曾携带渔具出现在那片区域,
逗留时间不短。之后几天,您的出行规律似乎也有变化。”对方语气依旧平和,
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过来,“陈先生,如果您有什么发现,请务必及时告知我们。
私自藏匿、倒卖重要文物,是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当然,如果是您发现并上交,
国家也会有相应的奖励……”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们知道了!
他们盯上我了!是因为老赵那边走漏了风声?还是我之前的网上活动被监控了?或者,
干脆就是那个老师傅或者老赵报了警想黑吃黑?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胡乱应付了几句,
挂断电话,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冷。官方、老赵……还有没有别的势力?这房子不能待了!
我像惊弓之鸟一样跳起来,胡乱往背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和所有现金,最后,
颤抖着捧起那方用绒布包裹的玉玺。它还是那么沉,那么凉,此刻却像个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几乎拿不住。就是它!这个给我带来无尽幻想的鬼东西,现在要把我拖进深渊了!
我必须离开这里,马上!去哪儿?不知道!先离开这个城市!我背起背包,拉低帽檐,
像贼一样溜出出租屋,不敢坐电梯,从消防通道跌跌撞撞跑下去。刚到楼下,
就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小区门口,
车里下来两个穿着便装但气质硬朗的男人,正朝着我住的单元楼张望。魂飞魄散!
我扭头就往小区后门跑,那里通向一片待拆迁的杂乱街区。刚冲出后门,
跑进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小巷,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是个戴着旧草帽、皮肤黝黑的老头,
推着一辆装废品的三轮车。老头被我吓了一跳,嘟囔了一句。我顾不上道歉,
只想赶紧绕过他。就在这时,老头眯着眼看了看我仓惶的脸,
又瞥了一眼我死死抱在胸前的背包(那形状实在太明显了),忽然压低声音,
用浓重的本地口音快速说:“后生,有人让我在这儿等你。东头废砖窑,红色拖拉机能发车,
去乡下躲躲风头。”我猛地刹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谁?谁让你来的?
”老头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笑容有些浑浊复杂:“别问。想去就跟我走,麻利点。不去,
就等着被那些人抓吧。”他指了指我来的方向。我回头,
似乎看到那两个便衣的身影正在后门附近逡巡。没有时间犹豫了!“走!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老头不再废话,推着三轮车,熟门熟路地拐进更窄的岔道。
我紧紧跟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背包里的玉玺沉甸甸地压着我,仿佛有千钧重。
我不知道这老头是谁,不知道他背后是谁,不知道那辆红色拖拉机会把我带向何方。
我只知道,从我钓起那方冰冷玉玺的那一刻起,我平凡、憋屈却又安全的人生,
已经彻底撕裂。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而我,正身不由己地被卷向中央。
老头推着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在迷宫般的拆迁废墟里穿行。我没头苍蝇似的跟着,
脚下磕磕绊绊,碎砖烂瓦,朽木铁丝,几次差点摔倒。
背包里的玉玺随着我的动作一下下撞击着后背,那份冰冷坚硬的触感此刻不再是狂喜的源泉,
而是催命的符咒。脑子里乱糟糟的:这老头是谁?谁派他来的?东头废砖窑?红色拖拉机?
去乡下躲风头?每个词都透着不祥的预谋感,但我别无选择。
回头路已经被那两个便衣堵死了。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穿过一片半塌的围墙,
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废弃的砖窑厂。高大的砖窑烟囱像根残破的手指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厂房坍塌大半,空地上野草疯长,堆着些生锈的机器零件和腐烂的木质模具。
空气里有股陈年的土腥和焦糊味。就在一座相对完整的红砖房旁边,
停着一辆漆皮斑驳、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拖拉机,但车头引擎罩上,
被人用红漆歪歪扭扭涂了个巴掌大的红五星,在晦暗的光线下格外扎眼。车斗空着,
沾满干涸的泥巴和草屑。老头把三轮车往墙角一靠,走到拖拉机旁,也不看我,
伸手拍了拍驾驶座旁边沾满油污的车门:“就它。钥匙在车上。出了这片废墟,往北,
上那条老省道,一直开,看见第一个写着‘杨树屯’的烂路牌就往里拐,走到没路,
有个看林子的老屋,先在那儿猫着。”他说得飞快,语气不容置疑,
仿佛我只是他需要运送的一件普通货物。我站着没动,警惕地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谁让你来的?老赵?”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难道老赵怕我反悔或者被警察抓住牵连他,
所以想把我弄到乡下藏起来,再慢慢逼我交易?老头闻言,终于正眼看了我一下,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讥诮,转瞬即逝。“老赵?他算个屁。”他啐了一口,
吐沫星子落在泥地上,“别瞎打听。让你走就赶紧走。再磨蹭,谁也走不了。”就在这时,
远处废墟边缘,似乎传来隐约的人声和踩踏碎瓦的声音,不止一个人!老头脸色微变,
猛地推了我一把,力气大得出奇:“上车!快!”恐惧压倒了一切疑虑。
我手忙脚乱地拉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车门,爬进驾驶室。
里面一股浓烈的柴油味、机油味和汗味混合的怪味,座位破得露出了海绵。
钥匙果然插在锁孔里。“突突突……轰!”老头在外面不知怎么鼓捣了一下,
拖拉机猛地爆出一阵黑烟和暴躁的轰鸣,车身剧烈抖动起来。他隔着敞开的车窗,
最后飞快地说了一句:“记住,杨树屯!别信任何人!除了……”他顿了一下,
似乎有些犹豫,“……除非对方能说出‘河里的东西,该归河里’。”说完,他不再理我,
转身快步消失在残垣断壁后面。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但追兵的声音似乎更近了。
我顾不上细想那句莫名其妙的暗号,凭着多年前在老家摸过两把拖拉机的模糊记忆,
手忙脚乱地挂挡,松离合,踩油门(如果那铁杆子能叫油门的话)。
拖拉机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牛,猛地向前一窜,颠簸着冲出了砖窑厂的空地,碾过荒草和瓦砾,
朝着北面颠簸而去。后视镜里,废墟的轮廓迅速变小,
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冲到了砖窑厂的空地上,似乎在张望,
但很快被扬起的尘土和越来越远的距离模糊了。我死死把着沉重且毫无助力的方向盘,
手心全是冷汗。拖拉机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得我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排气管喷出的黑烟熏得我直流眼泪。但我心里却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暂时甩掉了追兵。
按照老头指的方向,
我胆战心惊地把拖拉机开上了一条年久失修的老柏油路——应该就是他说的老省道。
路面龟裂,杂草从裂缝里钻出来,偶尔有车辆驶过,也多是些农用车或者破旧的面包车。
我不敢开太快,这铁家伙动静太大,太惹眼。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天色完全黑透了。
路两旁是黑黢黢的田野和零星的树林,几乎没有灯光。我又累又饿又怕,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背包里的玉玺像块冰,又像块炭,贴在我的背上。终于,借着拖拉机车灯昏暗的光,
我看到路边歪着一个生锈的铁牌,上面模糊地写着“杨树屯→”。
箭头指向一条更窄、更破烂的土路,隐没在黑暗中。我咬咬牙,拐了进去。土路崎岖异常,
拖拉机颠簸得几乎要散架,车灯照射下,
只能看到前方几米坑洼的路面和两旁影影绰绰的树影。开了不知多久,
感觉骨头都要被颠散了,土路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更茂密的树林,根本无路可走。到了?
看林子的老屋?我熄了火,拖拉机的轰鸣骤然停止,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各种不知名的虫鸣。黑暗浓得化不开,
只有拖拉机尚未完全冷却的引擎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摸出手机,没有信号。
屏幕的光映着我惨白的脸。我深吸几口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位下的一个破手电(老头不知何时放那里的),拧亮。
昏黄的光柱划破黑暗,我看到了树林边缘,确实有一栋低矮的、用石头和木头搭成的小屋,
屋顶覆着茅草(也可能是塑料布),看上去废弃已久。我背上背包,
握紧手电——这是我此刻唯一的“武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小屋走去。门是破木板钉的,
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股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手电光扫过,屋里空空荡荡,
只有角落里堆着些烂木柴,地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墙上似乎有些模糊的涂画,看不太清。
屋顶有破洞,能看到几颗星星。这里能躲人?我苦笑。但至少暂时安全。我把门掩上,
用一根木棍顶住。靠着冰冷的石头墙壁滑坐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我放下背包,
却没有勇气再打开看那方玉玺。它就静静地待在帆布包里,却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让这破败的林间小屋都显得危机四伏。老头是谁?他背后是谁?那句“河里的东西,
该归河里”是什么意思?老赵和警方现在在哪里?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
无数问题在脑海里盘旋,没有答案。只有冰冷的恐惧和更深的孤独。我抱着膝盖,
蜷缩在角落,手电的光越来越暗。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悠长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嚎叫。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怀揣重宝的逃亡,才刚刚开始。我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是什么,
只知道,从钓起那方玉玺起,我的人生已经驶上了一条完全失控的轨道,终点是毁灭,
还是……别的什么?我不敢想。黑暗中时间粘稠而漫长。每一次风吹草动,
远处隐约的、似有若无的引擎声,甚至林中夜鸟的扑翅,都让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然绷紧,
心脏撞得肋骨生疼。怀里的背包越来越沉,不是物理上的重量,
是心理上那种被拖拽着坠向无底深渊的感觉。玉玺冰冷坚硬,隔着帆布硌着我的胸口,
像一块永不会融化的寒冰,不断提醒我怀揣着怎样一个烫手山芋。我不敢睡,只是眯着眼,
让意识在极度疲惫和神经质般的警觉之间飘荡。老头浑浊的眼睛,那句古怪的暗号,
还有他消失前近乎怜悯的一瞥,在我脑子里反复回放。“河里的东西,
该归河里”——这是什么意思?劝我扔掉?还是某种接头确认身份的切口?
他背后的“组织”又是什么?文物贩子的另一股势力?还是更神秘、更不可测的存在?
天快亮时,林子里泛起灰蒙蒙的光。我手脚冻得发麻,喉咙干得冒烟。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里并不安全,只是暂时的喘息地。我需要食物,需要水,更需要搞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头指的这条路,尽头似乎就是这林中小屋,但他没说我接下来该做什么,等谁?
还是自己想办法逃往更深处?我挣扎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重新背上背包。
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清晨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露水和腐烂树叶的味道。树林静悄悄的,
只有鸟鸣。拖拉机还停在林子边,像个沉默的钢铁怪兽。检查了一下拖拉机油箱,
还有小半箱油。这铁家伙太显眼,不能再开了。我环顾四周,除了来时的土路,
就是茂密无路的树林。往哪儿走?犹豫再三,我决定徒步往树林更深处探探。
或许林子另一边有村落,能找到补给,再设法打听情况。我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衬衫下摆,
把手电、剩下的半包烟、一点零钱和那张写着老赵电话的纸条包好,塞进外套内袋。
玉玺依旧裹在绒布里,牢牢固定在背包最内侧。刚往林子深处走了不到百米,
身后隐约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慢,而且不止一辆!
声音来自那条废弃土路的方向!我头皮一炸,猛地扑倒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屏住呼吸,
心脏狂跳。透过枝叶缝隙,我看到两辆灰扑扑的越野车,卷着尘土,
颠簸着停在了我昨夜开来的土路尽头,也就是林子的边缘,离那辆红色拖拉机不远。
车门打开,下来六七个人。穿着普通,但动作干练迅捷。为首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
戴着棒球帽,他走到拖拉机旁,仔细查看,又蹲下摸了摸发动机盖和排气管。
另几个人迅速散开,呈扇形向林子这边搜索过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地面和灌木丛。
他们手里没拿明显的武器,但腰间鼓鼓囊囊。不是老赵的人,老赵的人不会这么训练有素,
更像……便衣警察!或者,是老头口中那个“组织”的人?搜索的人越来越近,
我能听到他们踩断枯枝的轻微声响和压低声音的交谈。“……痕迹很新,
人应该没走远……”“重点看东面和北面,林子不深,那边可能有路……”“头儿说了,
东西必须拿到,人尽量带活的,问清楚来源。”冰冷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喉咙。
他们果然是冲着玉玺来的!而且目标明确!我一点点向后缩,手脚并用,尽量不发出声音,
往林木更密集、地势更低洼的地方挪动。背包摩擦着地面和枝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我听来却如同惊雷。每一声鸟叫,每一阵风吹过树梢,都让我心惊肉跳,生怕暴露了行迹。
挪了大概几十米,身后搜索的声音似乎被茂密的植被隔开了一些。我刚想松半口气,
脚下忽然一空!“啊——”来不及惊呼,我整个人顺着一个陡峭的斜坡滚了下去!天旋地转,
枯枝败叶和尖锐的石块刮擦着我的身体,背包重重地砸在背上、头上。
我徒劳地试图抓住点什么,却只捞到满手湿滑的苔藓和断藤。“砰!
”后背狠狠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终于停了下来。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我瘫在树下,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缓了好一会儿,
耳鸣稍退,我才惊恐地抬头看向坡顶。斜坡很陡,植被茂密,
我刚才滚落的痕迹应该被落叶掩盖了不少。坡上静悄悄的,
搜索的人似乎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或者被其他方向的动静引开了。暂时安全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检查了一下伤势。额头磕破了,**辣地疼,胳膊和腿上全是擦伤和瘀青,
好在骨头似乎没断。最要命的是背包,我急忙扯过来查看——帆布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但内侧的绒布包裹似乎还算完好。我颤抖着解开一层,露出里面冰冷的玉玺一角,完好无损。
我长出一口气,几乎虚脱。不能停在这里。他们迟早会搜过来。我咬咬牙,忍着浑身的疼痛,
扶着树干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坡底是一条几乎干涸的溪涧,布满圆滚滚的鹅卵石,
蜿蜒通向林木更深处。沿着溪涧走,或许能避开追兵,也更容易隐藏踪迹。
我一瘸一拐地顺着溪涧往下游走。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处,疼得我龇牙咧嘴。口渴得厉害,
嗓子眼像在冒烟。我趴到溪涧边,也顾不得脏,掬起一点残留的浑浊积水喝了几口,
又冷又涩。走了不知多久,日头渐渐升高,林子里闷热起来。我的体力在迅速流失,
伤口疼痛加剧,头晕眼花。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住,考虑是不是找个树洞先躲起来时,
前方林木稀疏处,隐约出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炊烟。有人家?!我精神一振,
但立刻又警惕起来。是普通的山民,还是追兵的陷阱?老头说过“别信任何人”。
我趴在溪涧边的石头后面,仔细观察。炊烟是从一片林间空地的边缘升起的,
那里有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围着简陋的竹篱笆。院子里晾着几件旧衣服,
门口趴着一条懒洋洋的黄狗。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甚至有些破败的农家。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干粮早就没了。我需要食物,需要处理伤口,更需要信息。
或许……可以冒险试探一下?我想起老头那句暗号。“河里的东西,该归河里”。
如果这户人家是“组织”的接头点,或许能对上?如果不是,我就假装迷路的驴友,
讨口水喝,问个路。打定主意,我深吸口气,整理了一下破烂不堪的衣服,把背包背好,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逃犯,然后一瘸一拐地朝着那几间土坯房走去。
院子里的黄狗警觉地抬起头,冲我吠叫起来。
一个穿着灰色旧汗衫、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疑惑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大娘……”我挤出一点笑容,声音沙哑,
“我……我跟朋友进山玩,不小心摔了一跤,迷路了,能讨口水喝吗?
”老妇人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额头的伤口和破烂的衣服上停留片刻,皱了皱眉,没说话,
转身回了屋里。我心里一沉,难道被看穿了?就在我犹豫是赶紧离开还是再试试时,
老妇人又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水,还有一个黑面馒头。“后生,喝点水,吃口东西吧。
”她把碗和馒头递给我,语气平淡,“这山里头,不好乱走。”我连忙接过,感激地道谢,
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馒头又干又硬,水也带着一股土腥味,但此刻对我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
一边吃,我一边偷偷观察老妇人和这院子。很普通,看不出任何异常。吃完喝完,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状似随意地问道:“大娘,这附近……有没有叫‘杨树屯’的地方啊?
我跟朋友约好在那儿碰头。”老妇人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
慢悠悠地说:“杨树屯啊……早些年是有,山里更深一点,路不好走,现在没几户人咯。
你朋友约你在那儿?”“是啊,”我顺着她的话说,“听说那边……清静。
”老妇人“哦”了一声,没再接话,拿起扫帚开始慢吞吞地扫院子。我心里打鼓,
不知道她这反应是什么意思。暗号……要不要试?风险极大,但如果她真是接头人,
我错过机会,可能就真走投无路了。我握紧了手里的空碗,手心沁出冷汗,压低声音,
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大娘……我听说,山里有句话,叫‘河里的东西,该归河里’?
您……听过吗?”扫地的动作,停了。老妇人缓缓直起腰,转过头,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
此刻却透出一种让我心悸的、洞悉一切的光芒。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了然,似乎还有一丝……怜悯?她没回答我的问题,
而是用扫帚柄,轻轻点了点院子角落一个半埋在地里的、用来腌咸菜的破瓦缸。“后生,
”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吹散,“缸底下,湿气重,东西放久了,容易坏。该见见太阳,
还是该一直捂着,得看造化。”说完,她不再看我,继续慢悠悠地扫她的院子,
仿佛刚才那几句对话从未发生过。我站在原地,背脊发凉。她听懂了!她肯定听懂了!
但她这是什么意思?缸底下……湿气重……是暗示我把玉玺藏起来?还是另有所指?
她说“该见见太阳,还是该一直捂着,得看造化”,是让我自己决定上交还是继续藏着?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个警告,告诉我已经暴露了,像咸菜一样被“捂着”在缸底,
迟早要烂掉?脑子乱成一锅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老妇人不简单,
她即便不是“组织”的人,也绝对知情。这里不能久留!我把碗放在院子的石磨上,
匆匆说了句“谢谢大娘”,甚至不敢再问路,
着老妇人刚才目光有意无意瞟过的、屋子后侧的一条更隐蔽的、被杂草覆盖的小径快步走去。
直到走出很远,完全看不见那几间土坯房了,我才敢停下来,靠着棵树大口喘气。
冷汗浸透了破衣服,紧贴着伤口,又疼又痒。老妇人的话像谜语,在我脑子里盘旋。
缸底……太阳……造化……还有,她似乎默许了我从屋后小径离开。那小径通向哪里?
我回头望去,炊烟依旧袅袅,山林寂静。
追兵、老赵、神秘的老头、语带玄机的老妇人……无数张面孔,无数双眼睛,
似乎都在这莽莽山林之中,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我,
就是网中那只绝望挣扎、却不知网绳究竟握在谁手里的飞虫。玉玺在背包里沉默着,
冰冷而沉重。它引来的,究竟是我梦寐以求的泼天富贵,
还是一条越陷越深、无法回头的绝路?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和血污,辨了辨方向,
沿着那条未知的小径,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山林更深处,走向更加叵测的未知。
那老妇人含混不清又意味深长的话,像林间终年不散的雾气,裹缠着我的思绪。缸底,湿气,
太阳,造化……每个词都像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子,硌在脑子里,搅得我心神不宁。
她听懂了暗号,却没有给我明确的指引或庇护,只是丢下一个谜,
然后目送我跌撞着没入山林。屋后的小径几乎被野草吞没,蜿蜒向下,
通向一片更幽深的山谷。我顾不得浑身的伤痛和疲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前冲,
只想离那几间土坯房、离老妇人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远一点。
背包里的玉玺随着我的动作晃荡,不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更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而引线,似乎攥在许多双看不见的手里。小径尽头,是一条更宽阔些的、被山水冲出的沟壑,
乱石嶙峋,水流淙淙(比之前那条溪涧水多些)。沿着沟壑走,或许能找到出路,
至少比在密林里瞎转强。我灌了一肚子凉水,又胡乱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得伤口一阵刺痛,但也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必须做出决定了。
玉玺不能再带在身上了。它太显眼,太危险,是所有人追逐的目标。老妇人的话,
或许是在暗示这一点?找个地方埋起来?像埋一颗定时炸弹,
或者……一颗可能永远无法再发芽的种子?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藤蔓一样疯长。对,
埋起来!等风头过去,等我想办法摆脱这些追兵和莫名其妙的“组织”,再回来取!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是我钓上来的!谁也别想抢走!
我在沟壑边找了棵形状奇特的老松树作为标记,然后用一块尖锐的石片,
在树下相对松软潮湿的泥土里,发疯似的挖了起来。手指很快磨破,混合着泥浆和血水,
但我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亢奋。挖了一个一尺多深的坑,我颤抖着解下背包,
拿出那个层层包裹的绒布包。最后一次,我揭开绒布,
那方青白色、带着金镶角的玉玺在透过树叶缝隙的斑驳阳光下,
流转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沉静又威严的光泽。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刺痛我的眼睛。
“等着我,”我对着它,哑着嗓子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等我安全了,
等我……”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我狠狠心,将它重新裹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土坑,
又抓起潮湿的泥土,一把一把地覆盖上去,压实。直到地面上看不出任何新翻动的痕迹,
又撒上落叶和枯枝。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树下,浑身脱力,心里空落落的,
像被挖走了一块。但同时,又有一种扭曲的轻松感——致命的负担暂时卸下了。接下来,
是让自己“消失”。我在溪水里彻底洗了把脸和手,尽量把衣服上的泥污拍打干净,
虽然依旧破烂,但至少不那么扎眼。我记下老松树周围几块大石头的相对位置,
确保自己将来能找回这里。然后,我背上空了大半的背包(里面只剩一点杂物和钱),
朝着沟壑的下游方向走去。我的计划是,设法走到有公路的地方,混上长途汽车,
离开这个省份,越远越好。陈默这个人,要先“死”一段时间。走了大半天,
伤口**辣地疼,饥饿感像一只铁爪攥着胃。天色又近黄昏。终于,
沟壑汇入一条稍宽的山涧,沿着山涧,我看到了远处山坳里升起的、不止一缕的炊烟,
还有隐约的房屋轮廓。那似乎是个小山村。不能贸然进去。我在山涧边的树林里潜伏下来,
观察了很久。村里看起来平静,有孩童跑动,老人坐在屋前抽烟。
没有看到可疑的车辆或陌生面孔。我等到天完全黑透,才借着夜色掩护,
像个幽灵一样溜进村子边缘。目标很明确:找点吃的,最好能偷件换洗的衣服,
然后立刻离开。村子很穷,大多是土坯房。
我摸到一户看起来最破旧、院子里堆满柴草的人家后面。窗户是纸糊的,透着昏黄的光。
我屏息倾听,里面只有电视的声响和一个老人的咳嗽声。厨房是单独的一个小棚子,
门虚掩着。就是这里。我像狸猫一样溜进去,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灶台冰冷,
只有一个破碗柜。我轻轻拉开柜门,里面有几个干硬的馒头,还有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