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早晨带着潮湿的咸味，薄雾从海面上升起，把望潮湾的高楼剪成浅灰色的轮廓。沈斯棠整夜未眠，倒计时的数字微微发烫，她凝视着腕上那一行红色的数字，仿佛能听见时间一点点流逝的声音。
【178:22:10】
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歇，自然也不会为她。
门外忽然有声响。沈斯棠突然抬头一看，就发现陆行之穿了一件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领子还是以前的样子，十分整齐。换鞋的动作很利索，没有看她一眼。
前世这个时候，他就会温和地提醒：“早餐放在桌上，记得吃。””
现在就连呼吸都嫌与她共用。
沈斯棠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你要去公司？””
陆行之没有作答，只是把外套口袋里的车钥匙拿了出来。金属相碰的声音轻盈悦耳，敲在她的胸口。
不愿意跟她交谈。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说，“行了，我昨天说的那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是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想——”
沈斯棠。”
陆行之终于抬起头来，语气却冷到可以将雾气冻住，“不要再想挽回了。””
她愣住了：“我不是——”
你一直都很自傲。“离婚的事情，你不会后悔。””
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疏远起来，仿佛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大海，“即使后悔了，那也是出于其他的原因。””
沈斯棠好像被人捅穿了，但是只能苦笑。
不对，他认为她不可信。
前世她放得太过分了，所以他就再也没敢靠近过。
想解释却没来得及，下一秒就被陆行之的一声简单的“我走了”堵住了所有的嘴。
门轻飘飘地关上了。
把她从他的生活里抹去。
沈斯棠呆呆地站在门口，眼眶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会冷，只是没有想过——会冷到连敷衍都不愿意给她。
用手捂住胸口，感觉里面好像空的。
哭没有意义。她比任何时候更明白，重生给的是责任而不是资格。
她想弥补自己所犯的错误。一定要追上他的脚步。
不是在这里发抖。
手机震动了下，弟弟沈意发来信息。
姐姐，你今天去医院吗？我的导师想见见你。】
沈斯棠平复了下情绪之后说：我走。】
她的病情需要核实。倒计时不属于幻觉，她自己的身体不会欺骗她。
换衣服的时候瞥了一眼眼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瘦弱、迷茫，眼里的前世阴影还没有完全散去。
但她知道，自己只能前进。
……
医院的电梯门慢慢打开，消毒水味扑鼻而来。沈斯棠脚步停顿了一下，这味道勾起了她前世许许多多的夜晚，都是她在等陆行之替她办理、签字、跑腿。那时候她不明白，只觉得他很沉默、很冷淡，对母亲的病好像很不感兴趣。
直到他去世之后，她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他在公司里同时应对着几十亿的危机，仍然抽出时间陪她做每一次的检查。
她太迟钝了，直到失去才懂得。
沈意站在走廊的一边，看到她后就跑过来：“姐，你脸色不好。””
沈斯棠揉着自己的头说：“没事。””
沈意皱着眉头说：“先不谈这件事。”听说你要离婚吗？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沈斯棠觉得喉咙里有点发紧。
这一世，她不想要离开。
但她不能把原因告诉别人。
我会去解决的。她说，“不用怕。””
沈意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一个人影打断了。
陆行之。
怎么会来呢？
沈斯棠愣住了。
陆行之穿了一件深色的长风衣，冷冷的气势很强大，在医院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出。他应该是来跟沈意导师商量捐赠合作的事情的，前世也有过这个项目，但是她当时已经和他离婚了，他没有告诉她任何有关的事情。
此时他目光扫过走廊，如同风过枯枝，未曾停在她的身上。
沈意愣道：“陆先生？”你怎么了——
陆行之点了点头，礼貌而疏远地说：“来谈项目吧。””
沈斯棠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距离只有半米左右，但是感觉上仿佛隔了前世今生。
鼓足勇气说：“行之——”
陆行之似乎没听见。
也没有停顿下来。
沈斯棠的手指轻轻一卷，便把衣摆提了起来。
沈意小声地问：“姐，他是不是对你……”
不是“是还是”。
已经不需要再等了。
前世她走得很决绝，他一直认为那是她的选择。
现在他选择先放开。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世比她想象中的要难追回他得多。
她抬头的时候，陆行之就站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被什么东西轻轻的碰了一下。
然后他就回过头来望着沈斯棠。
那一刻她感觉被照耀了一下。
陆行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情绪很重，已经看不清楚了。他好像想问点什么，注意到了她眼尾的红、苍白的脸色——
但是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沈**。”
重新戴上自己的面具，希望你能早日醒悟。”
门关上了。
沈斯棠的心里感觉好像有一块石头重重地落了下来。
不是为了了解她的心情，也不是想挽留。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离婚手续会被拖得很久。
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正在一点点地下滑。
现实残酷得如同刀锋一般。
沈意反应过来：“姐……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斯棠摇了摇头道：“前世所犯的错误，我这一世来弥补。””
沈意愣了一下：“什么？”
她小声说：“没事，我们进去吧。””
她不能把重生的事告诉别人。
这是命运赐予她的秘密，也是她拥有的资格——
让她可以重新选择、重新拥抱、重新补偿。
她知道得很清楚，陆行之并不是没有爱过她。
他所受的痛苦、劳累和绝望都是巨大的。
重生之后她不一定能把人拉回来。
但她愿意用180天来换他一次回望。
也只有一回。
医生做完基本检查之后皱着眉头说：“沈**，你最近有无胸闷、呼吸急促、夜尿多的情况？””
沈斯棠没说话。
沈意着急地问：“姐，你没事吧？””
报告明天就可以出来了。医生神情很认真地说，“但是我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
沈斯棠垂下眼睛，声音轻得如同落在空瓶上的尘埃。
我知道。”
她早就知道了。
但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被病痛吓到。
她就不再把情绪发泄到陆行之身上了。
医院的灯光是冷白色的，她站在走廊的尽头，望着会议室的方向。
里面的男子在交谈，表情镇定，没有她的情绪。
沈斯棠突然觉得——
她前世一直认为陆行之会永远等她、让着她、容忍她。
但是实际上——
没有人可以一直被爱。
特别是陆行之曾被她这样对待过一次。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她衣服的角轻轻一动。
沈斯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行了，这次你等等我。”
但是——
不是等到她离开的时候，
就是等着她把人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