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餐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
这是姜月回到这个“家”的第一个月。
饭桌上的气氛,客气,疏离,像一层永远捅不破的薄膜。
“爸,妈,哥,我有个想法。”
开口的是姜禾,那个占据了她人生十八年的假千金。
她今天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雪白,语调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她永远是这样,完美、得体,像个橱窗里的娃娃。
姜父放下筷子,一脸慈爱。
“禾禾有什么想法,说给爸爸听听。”
姜母也笑着附和:“我们家禾禾最善良了,肯定又是什么好事。”
连一向冷淡的哥哥姜寻,都朝她投去了关注的目光。
姜月安静地坐在角落,像个透明的客人。
她只是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一粒。
又一粒。
仿佛要把它们戳出洞来。
姜禾享受着众人的瞩目,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
“我们公司最近不是有一个‘筑梦计划’吗?我想以个人名义,长期资助一个贫困生,直到他大学毕业。”
“哦?”姜父显然很感兴趣,“这是大好事啊!我们姜家的女儿,就该有这份胸怀和善心。”
姜母更是感动得眼圈微红。
“我的禾禾,真是长大了,都懂得回馈社会了。”
姜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subtly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姜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善心。”
她顿了顿,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我了解过那个男生的资料,他叫陈烁,成绩非常好,是他们市里的状元。但家里太穷了,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又……唉,他差点就因为凑不齐学费放弃读大学了。”
姜禾的声音里充满了惋셔。
“我觉得,这样的人才如果因为贫穷被埋没,实在太可惜了。”
“陈烁?”
姜月戳着米饭的动作,停了。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毫无预兆地刺进她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
她缓缓抬起头。
餐厅里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姜禾还在继续她声情并茂的讲述。
“是啊,他真的很不容易。高中三年,他一边照顾生病的妈妈,一边拼命学习,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我看了他的照片,整个人瘦得脱了相,但那双眼睛……特别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真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姜父感慨道。
“是啊,所以我才想帮帮他。”姜禾看向父母,眼神恳切,“我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是有温暖的,只要不放弃,就一定有希望。”
多么伟大的发言。
多么善良的圣母。
姜月几乎要为她鼓掌了。
如果那个叫陈烁的人,不是她噩梦的代名词。
她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痛楚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姜禾,是故意的。
她绝对是故意的。
世界上有那么多贫困生,她偏偏选中了陈烁。
那个曾经把她堵在厕所,用脏水从头浇到脚,骂她是“没爹没妈的野种”的陈烁。
那个抢走她唯一的伙食费,看着她饿得胃痙攣,卻在一旁哈哈大笑的陈烁。
那个在她获奖的作文簿上,用刀划满“**”两个字的陈烁。
姜禾要资助他。
用姜家的钱,用本该属于她的钱,去资助那个毁了她整个青春期的恶魔。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恶毒的笑话。
姜禾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望过来。
“小月,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她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姜月身上。
姜父皱了皱眉:“小月,身体不舒服?”
姜母的眼神里则带着一丝审视和不耐。
仿佛在说,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来破坏这温馨的气氛。
姜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
她看着姜禾,一字一句,清晰地问。
“你说的那个陈烁,是不是来自A市第三中学?”
姜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惊喜。
“对啊!小月,你认识他吗?那真是太巧了!”
她表现得天真又无辜。
“他可是我们学校那一届的神话呢,虽然家里穷,但是特别有骨气,从来不接受别人的嗟来之秀。我这次想资助他,还怕被他拒绝呢。”
有骨气?
姜月想笑。
陈烁的骨气,就是把比他更弱小的人踩在脚下,来满足他那扭曲的自尊心。
“小月,你到底怎么了?”哥哥姜寻也开口了,语气里帶著一丝不悅,“禾禾在说正事,你如果不想听,可以先回房间。”
在这个家里,姜禾永远是中心。
而她,是那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连呼吸都是错的。
姜月没有理会姜寻。
她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死死地钉在姜禾的脸上。
她想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不认识他。”
姜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只是听说过他。”
“听说过?”姜禾好奇地眨眨眼。
“嗯。”姜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听说他是个……**。”
“啪嗒。”
姜母手中的汤匙掉进了碗里,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整个餐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姜月。
姜父的脸色沉了下来:“姜月!你怎么说话的!”
姜母更是气得胸口起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恶毒!禾禾一片好心,你怎么能这么凭空污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没有污蔑。”
姜月迎着父母愤怒的目光,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他就是个**。”
“你!”姜父气得拍了桌子,“你有什么证据!道听途说的话能信吗?”
“就是,”姜母帮腔道,“你是不是看不得禾禾好?她想做件好事,你就非要出来搅局是不是?你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坏!”
一句“心眼坏”,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姜月的心上。
她回来了一个月。
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小心翼翼,在他们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心眼坏”的乡下丫头。
而姜禾,永远是他们善良、完美的宝贝女儿。
姜禾适时地站了出来,扮演她的和事佬角色。
她走到姜月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
那触感,让姜月一阵恶心。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姜禾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
“小月,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陈烁他……虽然有时候是有点孤僻,不太合群,但他真的不是坏人。”
她轉頭看向父母,替姜月解释。
“爸,妈,你们别怪小月。她刚回来,可能还不适应,而且她以前在乡下,可能听过一些不好的传闻。小月,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她循循善诱,仿佛一个耐心开导叛逆妹妹的温柔姐姐。
姜月冷冷地看着她的表演。
“我不是听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我是亲身经历。”
姜禾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小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月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了脸色铁青的姜父姜母。
“爸,妈。”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你们要资助的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那个有骨气的少年……”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霸凌了我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