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亲戚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有同情的，有看戏的，更多的是理所当然的审视。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周文斌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有看我，而是端起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他的沉默，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那三十万，是我父母留给我最后的底气。他们生前千叮咛万嘱咐，这是我的压舱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
张桂芬见我不说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傲慢。
“静静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妈说得不对？”她提高了音量，“你嫁到我们周家十年了，我可曾亏待过你？现在家里有困难，你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吗？”
小叔子周文武坐在她旁边，低着头一副羞涩又为难的样子，可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往我这边瞟。他那个刚谈了三个月的女朋友，今天也带来了，此刻正用一种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我，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堵得发慌。那股被压抑了十年的火，终于从心底里窜了上来。
我慢慢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张桂芬的视线。
“妈您说得对，我嫁到周家十年了。”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这十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周家的地方。我的工资，除了必要开销，都用在了这个家里。文武上大学的生活费，是我给的。您前年生病住院，是我请假全程陪护的。就连您身上这件唐装，也是我上个星期跑了三家店才给您挑到的。”
我的话让张桂芬的脸色微微变了。
我没有停，继续说道：“当初文武买房，我拿了三十万。文斌说是借。既然是借，就该有个说法。”
“你什么意思？”张桂芬的脸拉了下来，“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那么见外！你拿出那笔钱，不就是该给他的吗？”
“该？”我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凉意，“妈法律上，我没有义务为他的人生买单。那三十万，是我看在文斌的面子上，才拿出来的。现在，您又想要我另外三十万的嫁妆钱，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是我周家的媳妇！”张桂芬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碗碟都跟着跳了一下，“周文斌，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
周文斌终于不能再装聋作哑。他放下酒杯，拉了拉我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静静，少说两句。妈也是为了文武好。”
“为了他好，就要掏空我吗？”我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张桂芬身上。
“妈您想让我在亲戚面前把样子做足了可以。那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我转身回了卧室。周文斌想跟过来，被我一个冷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几秒钟后，我从卧室出来，手里多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我走到饭桌前，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将那张纸“啪”地一下，拍在了桌子中央的转盘上。
“这是什么？”张桂芬眯着眼睛问。
“欠条。”我一字一顿地说，“三年前，周文斌亲手写的。白纸黑字，写着借款人周文武，借款三十万，用于购房。上面还有他的亲笔签名和手印。”
我看着周文斌瞬间惨白的脸，和周文武震惊到站起来的身体，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
“今天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我把话说明白。这笔钱，我不要利息了，但本金必须还。什么时候还了这三十万，我们再来谈下一笔。”
“你……你疯了！”张桂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许静你安的什么心！想让我们周家丢脸是不是！”
“丢脸？”我笑了，眼泪却差点涌出来，“妈我掏空自己贴补你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丢脸？现在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钱，就变成丢脸了？”
我拿起那张欠条，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然后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我“刺啦”一声，将它撕成了两半。
紧接着又是几声清脆的撕裂声。
一张承载了我三年愚蠢希望的欠条，在我手里，化作了一堆纷飞的碎片。
我将纸屑随手一扬，它们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丰盛的菜肴上，落在张桂芬震惊的脸上。
“这三十万，我不打算要了。”我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许静，就当是花钱买了十年的教训。”
“从今天起，周文武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还有……”
我转头看着脸色铁青的周文斌。
“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