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季行则倒是没再来烦我。
听科室里的小护士八卦,说他转到了消化内科的VIP病房,请了专门的护工,看起来是准备安心养病了。
我松了口气。
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就能当他不存在。
这天中午,我和科室的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饭。
我们心外科的主任医师周屿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坐到了我对面。
“许主任,下午那台二尖瓣修复手术,你主刀?”
周屿比我大五岁,是我们科室的技术骨干,人长得温文尔雅,说话不疾不徐,是院里很多小护士的暗恋对象。
他也是我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嗯,”我扒拉着碗里的饭,“我主刀,你一助。”
“行。”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那下午就拜托许主任多多指教了。”
他总是这么客气。
我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带笑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干净,像山间的清泉,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能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上次你不是说,手术时间长了,颈椎不舒服吗?我托朋友从国外带了款药膏,据说效果不错,你试试。”
我愣了一下。
我只是上次吃饭的时候,随口抱怨了一句。
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上。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暖暖的。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推了回去。
“跟我还客气什么。”他把药膏又推了回来,语气不容拒绝,“咱们是同事,是战友,关心一下战友的身体健康,不是应该的吗?”
他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那……谢谢你了,周医生。”
“不客气。”
他低头吃饭,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恍惚。
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
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也不是那种带着目的的讨好。
就是很纯粹的,平等的朋友之间的关心。
真好。
下午,我和周屿联手,顺利地完成了那台复杂的手术。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我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周屿看我脸色不好,提议道:“别回家做饭了,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海鲜粥,我请你。”
我确实也累了,便点头答应了。
餐厅离医院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装修得很雅致,人不多,很安静。
我们要了个小包间。
海鲜粥很快就上来了,料很足,味道也很鲜美。
周屿话不多,但他很会照顾人。
他看我懒得动手,就默默地拿起一只基围虾,很自然地帮我剥了起来。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剥虾的动作很熟练,也很好看。
很快,一个完整的虾仁就放在了我的碗里。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一会儿,我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小的虾仁山。
我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吃吧,凉了就腥了。”他把最后一只虾剥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对我笑了笑。
我“嗯”了一声,低下头,用勺子舀起一个虾仁,放进嘴里。
很鲜,很甜。
眼眶,却有点发热。
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这些。
以前和季行则在一起,都是我照顾他。
他喜欢吃虾,但又懒得剥。
每次吃饭,我都会默默地帮他剥好一整盘,看着他吃完。
他从来没说过一句谢谢。
仿佛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吃完饭,周屿坚持要送我回家。
我家离医院不远,就两个路口。
我们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谁也没说话,但气氛一点也不尴尬。
“今天,谢谢你。”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先开了口。
“谢我什么?谢我请你吃饭,还是谢我帮你剥虾?”他侧过头看我,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显得他的侧脸格外柔和。
“都谢。”
他笑了。
许念安,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突然叫了我的全名,而不是“许主任”。
我愣了一下。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那点因为季行则而掀起的波澜,好像瞬间就平复了。
是啊,我们是朋友。
真好。
“嗯,是朋友。”我笑了。
发自内心的。
他看着我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我送到这儿了,你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好,你路上小心。”
我转身走进小区。
刚走到楼下,一个黑影,突然从暗处闪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等看清那人的脸,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是季行则。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