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三天,席渊终于拆开了我留给他的那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席渊,
你永远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他嗤笑一声,随手将信纸扔进垃圾桶。直到某天,
他在旧物市场看到了我卖掉的**版漫画——那套他曾经随口说「想要」却绝版多年的珍品。
摊主说:「那姑娘在这儿等了整整三天,说一定要卖给识货的人。」席渊突然想起,
那年冬天,我冻得通红却笑嘻嘻递给他热包子的手。而他当时,正忙着陪另一个女孩看雪。
---我死后的第三天,灵魂尚未完全剥离这个世界,以一种奇异的、无法介入的姿态,
漂浮在席渊身边。他找到了我留给他的那封信。信封是普通的白色,
放在他书房那张宽大柚木桌的显眼处,他直到今天,
才像是终于处理一件积压的、无关紧要的公文般,漫不经心地用拆信刀划开了封口。
信纸被抽出来,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我用尽了最后的气力,笔尖却轻飘飘写下的话:「席渊,
你永远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他垂眼扫过那行字,
唇角习惯性地、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向上弯了弯。鼻腔里逸出一声短促的嗤笑,轻,
且冷。“无聊。”他低声说,像是评价一个早已看腻的、索然无味的表演。随后,
那承载着我最终遗言的信纸,被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揉捏成一团,划过一道抛物线,
精准地落进了桌角那个线条简洁的金属垃圾桶里。“哐”的一声轻响,桶身微微晃动。
我的灵魂,或者说,那残存的意识,似乎也跟着那声响,轻轻震颤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是一种空洞的、早已料到的麻木。看,连最终的告别,在他眼里,
也只是一场旨在吸引他注意力的、蹩脚的戏剧。他连探究一下我放弃了什么的兴趣都欠缺。
他转身就投入了新一轮的工作视频会议,屏幕那端的人言辞谨慎,汇报着复杂的并购案进展。
席渊偶尔发言,声音冷静,条理清晰,主导着节奏。他的世界,
由无数这样的“重要事项”构成,坚固、有序,不容丝毫无关情感干扰。我的死亡,
或许在其中激起过一丝微澜,但三天过去,水面已迅速恢复了平滑如镜。垃圾桶里的那团纸,
静静躺在几份废弃的打印稿和一杯冷掉的咖啡残渣中间,像一个不被允许存在的污点。
之后的日子,席渊的生活节奏几乎没有改变。他依旧早出晚归,掌控着他的商业帝国。
只是房子里属于我的痕迹,被他以极高的效率命令特助清理掉了。
衣帽间的衣服被打包送往慈善机构,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消失无踪,
连我放在床头的那本看到一半的小说,也不知所踪。这栋昂贵的、视野极佳的顶层公寓,
变得更加冰冷、整洁,也更像一间设计精美的样板间,
彻底抹去了“林晚”这个同居女友存在过的最后证据。他偶尔会对着某处空荡走神一瞬,
比如,
客厅那盆我坚持要养的、已经有些蔫了的绿萝时(特助大概觉得植物不属“个人物品”范畴,
遗漏了),他的眉头会几不可察地蹙一下,然后便移开目光,不再看第二眼。那并非怀念,
更像是对一种不和谐因素的轻微不耐。我的灵魂跟着他,
看着他平静无波地处理我的“身后事”,签署文件,参加晚宴,甚至在我死后的第七天,
他接受了一位商业伙伴千金的邀请,共进了晚餐。
席渊依旧是那个英俊、矜贵、掌控一切的席渊,我的死亡,仿佛只是一粒尘埃落下,
未能在他熨帖的西装上停留片刻。直到那一天。那是一个寻常的周末午后,
席渊去城西拜访一位隐退已久的老收藏家,商谈一件重要艺术品的收藏事宜。事情谈得顺利,
返程时,司机因前方交通事故选择绕行,穿过了一条他平时绝不会踏足的旧街。
街边是热闹的旧物市场,人来人往,充斥着一种杂乱喧嚣的活力。
各种摊位摆着蒙尘的旧书、破损的瓷器、真假难辨的古玩,还有年代久远的黑胶唱片。
席渊原本降下车窗,只是想透透气,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窗外。忽然,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个旧书摊的某个角落。那里,整齐地码放着一套漫画书。
书的封套有些旧了,边角有着细微的磨损,但保存得相当完好。最重要的是,
那套书的标题和封面设计——席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坐直了一些,他抬手,
示意司机:“靠边停一下。”车停稳,他推门下车,径直走向那个摊位。
他的衣着气质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些许侧目,但他浑然未觉。他停在那套漫画前,
俯身,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册。封面是他记忆深处熟悉的图案,
那个曾经在他青春期里占据过重要位置的英雄形象。这是《星穹旅人》的第一版第一次印刷,
**发售,带有作者亲笔签名和专属编号的珍藏版。很多年前,
在他和席渊刚刚在一起不久的一次闲聊中,他曾经提起过,
语气是带着些怀念的随意:“……《星穹旅人》啊,初版带签名的,倒是有一套一直想收,
可惜绝版了,市面上很难找到品相好的。”他说这话时,
或许只是在分享一段少年时代的回忆,或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能圆满的遗憾的感慨。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否给出了回应,或者回应了什么。他那时大概正忙着处理手机邮件,
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他从未想过,这句随风飘散的话,会被我如此郑重地拾起,
并牢牢记住。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的干瘦老头,感觉到有人长时间驻足,
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先生,看好这套了?这可是好东西,绝版多年了。
”席渊的指腹摩挲着漫画封面上那个烫金的、因多次摩挲而略显暗淡的签名,抬起头,
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这套书……你从哪里收来的?
”老摊主打量了他一下,似乎觉得他不像是寻常问价的顾客,但还是回答道:“个月前吧,
有个姑娘卖给我的。哎,那姑娘,我记得清楚。”老摊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或许是这套书和卖书的人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冷天的,她就在我这摊位旁边,
足足等了三天。第一天来问我看不收,我说这漫画太老了,受众少,不好卖,给不了高价。
她也没争,第二天又来了,还是那套书,抱在怀里,用厚厚的牛皮纸包得好好的。第三天,
她又来了,脸色比前两天更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老头咂咂嘴,回忆着:“我说姑娘,
你这价格我真给不高,何必呢?她摇摇头,不是价格的问题。
她说……她说她一定要把这套书,卖给真正识货的人。”“她说,只有真正懂的人,
才会珍惜它。”老摊主叹了口气,“我看她那么坚持,样子又……怪可怜的,
最后就按她开的价收了。说实话,那价格,比我平时收这类东西高不少,但看她那样子,
我实在不忍心再压价。她拿到钱,也没见多高兴,低着头就走了……那背影,
看着都让人心里发酸。”“真正识货的人……”席渊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在那珍贵的旧书封面上掐出印痕。老摊主的话,
像一把生锈的、迟钝的钥匙,突然**了一把尘封已久的锁孔里,猛地转动了一下。
“大冷天”、“等了三天”、“脸色苍白”、“真正识货的人”……这些碎片化的词语,
拼凑出一个模糊却带着尖锐棱角的画面。与此同时,另一段被时光掩埋的记忆,
毫无预兆地、带着凛冽的寒气,撞进了席渊的脑海。是那年冬天。
那应该是我和他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冬天,或者第二个?记忆有些模糊了,但那个场景的细节,
此刻却异常清晰起来。那天下着很大的雪,是他喜欢的雪天。
他约了当时一个重要合作方老板的女儿,去市郊新开的滑雪场。临出门前,我追出来,
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触手是温热的。是一个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包子,
用干净的食品袋装着。他记得我当时仰着脸,鼻子和脸颊都冻得通红,眼睛里却亮晶晶的,
带着点讨好,又有点傻气的笑容,对他说:“路上吃,暖和。
”而他当时……他当时在做什么?他正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上是他和那位千金确认行程的信息。他有些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包子是什么馅的,也没有去看我冻得通红的手和满是期待的眼睛。
他随手将那个带着我掌心温度的包子塞进了大衣口袋,然后转身,
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开着暖气的豪华轿车。车门关上前,他似乎无意间回头瞥了一眼。
看见我还站在原地,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小小的一个身影,
依旧维持着递出包子的姿势,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僵在那里,
像一尊逐渐被白雪覆盖的、笨拙的雪人。而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他似乎在想:真麻烦。
似乎还有点嫌弃那包子会弄脏他昂贵的大衣口袋。
他更专注于思考如何在滑雪时与那位千金拉近关系,为接下来的合作铺路。那幅画面,
那个在雪地里冻得通红却努力笑着的我,
那个被他随手塞进口袋、最终可能冷掉后被丢弃的包子,与他手中这套珍贵绝版漫画,
中那个在冷风里坚持等了三天、只为给这套书找到一个“真正识货的人”的、脸色苍白的我,
猛地重叠在了一起!“啪嗒——”一滴温热的水珠,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手背上,
晕开一小片湿痕。席渊怔住,下意识地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湿润。
他哭了?他竟然……哭了?为谁?为了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的林晚?
为了那个在他看来“无聊”、用放弃来博取关注的林晚?可是,心脏的位置,
为什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撕裂开来?
那是一种迟来的、却凶猛到无法抵御的钝痛,从胸腔最深处炸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以为我的“放弃”,不过是离开他,不过是结束一段他或许也并未多么珍视的关系。
直到此刻,直到他亲手触碰到这套《星穹旅人》,
直到他从陌生人的口中听到我生命最后时光的碎片,他才隐约意识到,
我信上那句“你永远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其背后所代表的,
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具体得多。那不仅仅是一套绝版漫画。
那是我在刺骨的寒风里,抱着或许是他随口一提的愿望,固执地守候了三个日夜的坚持。
那是我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苍白着脸,也要为这份他或许早已遗忘的“想要”,
找到一个真正归宿的执拗。那是我在无数个被他忽略、被他轻视、被他视作麻烦的瞬间里,
默默吞咽下去的,所有他“不知道”的付出与牺牲。他放弃了与海外顶尖实验室的合约,
只因为他当时说希望稳定,她便留在了这座有他的城市,进入一家普通的研发机构。
他喜欢安静,她便收敛了所有活泼吵闹的天性,连看喜剧都戴着耳机。
他随口提过喜欢某个画家,她便省吃俭用几个月,买下那画家的一幅小尺寸版画,
本不曾放在心上的某个纪念日礼物……那些被他嗤之以鼻、视为理所当然甚至束缚的“好”,
此刻都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带着清晰的纹理和灼人的热度,一下下,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
“呵……呵呵……”席渊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
一开始是压抑的、破碎的,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