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悲惨丧尸生涯开始了腊月的东北,那真是冷得邪乎。老北风嗷嗷叫唤,
跟后妈抡起来的沾水皮鞭子似的,抽得人脸生疼,卷着漫天雪沫子,
没头没脑地往这破败漏风的废弃仓库里灌。我,就是在这鬼天气里,睁开了眼。
脑子木嗡嗡的,像被零下四十度的低温给直接格式化了,一片空白,
就剩下一种刻骨铭心的知觉——冷。那不是一般的冷,是骨头缝里都塞满了三九天的冰碴子,
嘎嘣脆,晃悠一下都怕自己当场散架,噼里啪啦碎成一地冻肉块。
我严重怀疑自己不是变成了丧尸,而是直接走进了冷链运输的核心环节,
成了速冻保鲜的典型案例。一低头,脖子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我费劲巴拉地瞅了瞅自个儿这身“初始装备”。一件不知道哪个倒霉蛋遗留下来的旧棉袄,
脏得像是刚从酱油缸里捞出来,又风干了几百年,棉花都呲牙咧嘴地探出头来透气。
裤子薄得跟层窗户纸似的,风一打就透心凉。脚上蹬着一双前头张嘴、后跟开洞的破棉鞋,
脚指头早就冻得没了踪影,我琢磨它们是不是已经集体**,自个儿找暖和地方待着去了。
就这身行头,想在东北的腊月天里闯荡?那真是癞蛤蟆穿披风——蹬打不开,还净想美事儿。
我晃晃悠悠(主要是冻的)地支棱起来,环顾四周。好家伙,这阵仗!影影绰绰,
晃荡着不少我的“同类”。一个个脸膛青黑,跟放了半月的冻茄子一个色儿。
动作僵得像是生锈了八十年的发条玩具,走一步晃三晃,
比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头老太太慢了不止八个拍子,看着都替他们着急上火。关键是吧,
这群“恐怖”的丧尸,一个个缩脖端腔,活像一群被掐住脖子、扔进冰窟窿的鹌鹑,
时不时还集体哆嗦两下,喉咙里发出那种被冻得变了调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
听着不像要吃人,倒更像是在喊“冻……死……个……尸……了……”。
这哪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丧尸潮啊?
这分明是一群在寒流里快要集体报销、亟待救援的倒霉蛋儿联谊会!恐怖氛围?不存在的,
只有一种濒临散架的、带着冰碴儿的滑稽和凄凉。“尸生”如此艰难,
让我这刚上岗的新尸情何以堪?我这正琢磨着是原地躺平等待自然解冻,
还是积极自救找个风口了结算了,旁边一个靠着货架、抖得跟手机开了震动模式似的哥们儿,
大概看出我“醒”了。他极其缓慢地,用堪比树懒的速度,抬起僵硬的胳膊肘,碰了碰我。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仓库深处,
一个用破烂木板和锈蚀集装箱勉强搭起来的、看着比狗窝还寒碜的“窝棚”,努力努了努嘴。
那意思,明确又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老大叫你。得,看来这破班不想上也得上了。
我认命地拖着两条快要冻成正宗哈尔滨红肠的腿,一步一挪蹭地过去。
每一步都感觉腿不是自己的,是在跟地面进行一场粘稠又冰冷的拔河比赛。
整个尸像个即将散架的提线木偶,那线还全特么是冻上的。一路上,
其他丧尸都慢悠悠地、伴随着“嘎吱嘎吱”的伴奏,僵硬地把头转向我。
那一个个浑浊无神、几乎冻结的眼珠子,居然都艰难地聚焦在我身上,
隐隐还带着点……期待?我特么有啥好期待的?期待我新尸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就把自己点着了给大家取暖?老大块头挺足,
窝在一个捡来的、掉了一半皮、露出里面脏兮兮海绵的破旧老板椅里,
活像一只在冰窟窿里蹲守的熊瞎子。身上裹着好几层看不出原色的毯子,花花绿绿,
估计是扫荡了哪个垃圾堆的成果。脑袋上还扣着个颇具喜感的狗皮帽子,
帽子耳朵一高一低地耷拉着,平添几分不对称的傻气。他脸上也青,
但眼神比别的丧尸活泛点,至少能看出点情绪——比如现在,他瞅着我,
就像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三天的老光棍瞅见了热炕头,还是带自动加热功能的那种。
“咦——醒啦?”老大开口,声音嘶哑,带着漏风般的杂音和一股子浓郁的河南腔,“兄弟,
嫩可是醒咧!俺们等嫩等得花都谢了又开,开了又谢,轮回好几遭了!”“嫩知道咱这儿,
就缺嫩这样的本地尸!”老大有点激动,想拍我肩膀以示亲切,结果动作太僵,一巴掌拍空,
自己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他赶紧扶住椅子把手,稳了稳身形,骂了句,“他奶奶滴腿儿,
这鬼天气……中嘞,兄弟,嫩是不知道,咱们从南边——啊,
俺是从河南那边一路晃荡过来的——哪受过这号罪?零下三十度!泼水成冰!
撒泡尿都得拎根棍儿,边尿边敲,不然立马给你冻成个‘黄琉璃’冰柱!好家伙哩!
”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发出“嘎吱”一声,算是表达我认真倾听的态度,
心里吐槽:这河南话听着挺带劲,但河南啥时候算南边了?
这老大地理是师承大门口卖地瓜的老王吧?他越说越气,挥舞着僵硬的胳膊,
指向仓库破窗外,远处依稀能看见几栋亮着灯火,
窗户上结着漂亮冰花、显得格外温暖诱人的小楼:“嫩再瞅瞅河对面那帮鳖孙!
搁屋里吹着暖气,吃着杀猪菜,酸菜汆白肉可劲儿造!小啤酒喝着!小麻将搓着!得劲哩很!
凭啥?!咱就得在这喝西北风?这公平吗?!俺滴娘哎,想想都憋屈得慌!
”我配合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僵硬的脖子。确实不公平,
虽然我还不清楚这丧尸病毒是咋爆发的,自个儿又是咋中招的,但冷是真的冷,
对面看着也是真暖和,真得劲。肚子里那点残存的、属于丧尸的本能,
在闻到若有若无飘过来的、勾魂儿的饭菜香时,躁动了一下,
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透心凉的寒意给彻底镇压了下去。心里嘀咕:人家屋里暖和,
您老倒是去啊,搁这儿跟我们这些冻丧尸较啥劲?“所以!”老大重重一“哼”,
气息喷出来都带出一小股白雾,跟那要变身的千年老妖似的,“兄弟,
组织考验嫩的时候到了!嫩,是本地产,理论上,应该,可能,
大概……比俺们这些外地尸抗冻点儿?”他自己说这话都有点底气不足,眼神飘忽了一下,
但还是强行鼓舞士气,把手(僵硬地)一挥,“中!就嫩了!嫩,带上那个谁……对,
就那个广东来的小细仔,他踩点好几天了!嫩俩,去河对面,给老子抓个活的回来!
让兄弟们也开开荤,尝尝热乎气儿!中不中?”任务,就这么带着一股子冰碴儿味儿,
砸我头上了———抓人。
2丧尸在东北寸步难行我瞅了瞅老大那充满(冻出来的)期望的眼神,
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快冻成冰坨子的身体,以及周围那群眼神呆滞、瑟瑟发抖的“同事”。
心里头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寒风中飘荡:这破班,真是老太太踩电门——抖起来就没完,
而且一看就不是啥好活儿!领了这抓人的破差事,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纯粹是癞蛤蟆逮蝴蝶——想得美,下嘴难。瞅瞅我这搭档,广东仔阿粤,
瘦得跟挂霜的麻秆儿似的,缩着脖子,小脸冻得青黑,俩眼珠子滴溜乱转,
全是藏不住的惊恐。“大……大佬,”他牙关打颤,话音儿都带着冰碴儿,“出……出去?
会……会变雪条嘎(会变冰棍的啊)!”我梗着冻僵的脖子,
试图拿出点儿本地爷们儿的架势:“把心放肚儿里!跟哥走,有哥一口肉,就有你一口汤!
”这话说得,我自己听着都亏心,就这鬼天气,能囫囵个儿回来都算祖宗积德。
一脚踏出仓库,才算真正领教了啥叫腊月天的东北。风是刀子片儿的,专刮骨头缝。吸口气,
鼻子眼儿里的毛立马支棱起来,硬邦邦的。满世界白茫茫,积雪没膝,脚踩上去“嘎吱”响,
在这死寂的雪原上格外瘆人。阿粤几乎吊在我那条好胳膊上,浑身抖得像装了马达。
“冻……冻到痹啊……我对脚(我的脚)……冇反应啦(没反应啦)……”“憋吵吵!
留神脚下!”我拖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瞅准喽,在咱这地盘儿,走路得蹭!
想象自个儿是那冰面上的出溜滑儿!”“出……出溜滑?”阿粤带着哭腔,
“我唔想做滑梯啊(我不想做滑梯)……”我们的据点跟人类据点正好呈现一个凹字形,
两凹点之间本来是条河,但这种鬼天气,河水早已邦邦硬了,渡河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两边的凹点的一个需要下坡一个需要上坡。眼前头一道坎,
就是个覆着硬冰壳的下坡,光溜得像面镜子,反射着惨白的光。“点……点落啊?
(怎么下啊?)”阿粤瞅着冰坡,腿肚子转筋。“看哥的!”我运了运气,
小心翼翼一脚踏上去——“哧溜——!”好家伙,直接来个一字马,
**墩儿重重砸在冰面上,差点直接出溜到坡底。“大佬!你点啊?(大哥你咋样?
)”阿粤吓得嗷一嗓子。我费老鼻子劲,连蹬带刨,才蛄蛹回坡顶。**蛋子冻得没了知觉,
脸面丢尽。“失……失误!”我强装镇定,“这坡得趴着下!匍匐前进!增大摩擦!
”俩丧尸,就这么跟俩大肉虫子似的,趴冰面上,胳膊肘膝盖并用,一点点往下蹭。
寒风嗖嗖往衣服里钻,体温哗哗往下掉。
顶……顶唔顺……想饮碗热汤……点解要做丧尸……做尸都要受罪……”好不容易蹭到坡底,
过了冰河,真正的考验来了——上对面那个背阴的小坡。这坡更陡,冰层厚实,
泛着青黑的光,正对着人类一扇窗户。“上!拿下这山头儿!”我给自己和队友鼓劲,
“冲上去,抓个暖乎儿的回来过年!”爬这坡,简直是要了亲命。手指头冻得像胡萝卜,
抠在冰面上直打滑。脚底下没根,每挪一寸都得使出吃奶的劲儿。阿粤在后面哼哧哼哧,
喘得跟破风箱似的。“指甲!抠缝儿!”我指挥。
“抠……抠唔入啊(抠不进去啊)……手快断啦……”“坚持!想想酸菜炖粉条子!
”“我……我想饮啖热水(我想喝口热水)……”就在我俩吭哧瘪肚爬到半山腰,
眼瞅着那窗户里透出的暖光有点盼头了——“吱呀”一声,那窗户突然开了!
我俩动作瞬间定格,僵硬地抬头。一个裹着厚棉袄的大妈端着一盆水,
扭头朝屋里喊:“……这水咋立马就冰手呢!我泼了啊,离远点儿!”她看都没往外看,
胳膊一扬,“哗——!”一盆带着点儿热乎气的水泼了出来。时间仿佛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