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星,与其说是一颗星球,不如说是一块被遗忘在星海角落的顽石。灵气稀薄得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以至于生活在此地的生灵,大多早已忘却了“修真”二字为何物。
天机星宗的外门观星台,便坐落在这颗星球最高、也最荒凉的山巅之上。夜色如墨,寒风刺骨,唯有漫天星辰,依旧遵循着某种亘古不变的轨迹,无声地流淌。
陆羽裹了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将目光从手中那册《基础星象辑要》上移开,投向深邃的夜空。他是宗门里最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被发配到这流云星看守观星台,已近三年。名义上是值守,实则与流放无异。
同门皆笑他迂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推算,断送了自己在灵气稍丰沛的主宗的前程。
三个月前,他在主宗藏经阁做杂役时,于一本残破的古星图附录中,看到一段关于“星陨之祸”的隐晦记载。当晚轮值,他鬼使神差地运转起那无人问津、进境缓慢的《大衍决》基础篇,对照星空推演,竟骇然发现,宗门引以为傲的“周天星辰大阵”,其灵力流转在三处隐秘节点上,出现了周期性衰竭的迹象,而下一个衰竭周期,就在三日后的月圆之夜!
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他模糊地推算出,届时将有一道充满恶意的星煞波动,恰好会掠过阵法最脆弱的那一刻。
是立刻上报,还是明哲保身?
陆羽只犹豫了一瞬。他无法坐视宗门可能遭遇的灾劫而无动于衷。结果可想而知,一个修为仅是聚气境三阶的微末弟子,妄议护山大阵的安危,无异于痴人说梦。执事长老只看了一眼他简陋的推演草纸,便勃然变色,斥他“妖言惑众,动摇人心”,当即下令,将他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流云星观星台,悔过三年。
“或许,真是我算错了?”陆羽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三年的孤寂,足以消磨任何人的锐气。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在覆着一层薄霜的石栏上划动,指尖过处,留下细微的划痕,若是有阵道大师在此,定能看出那是一个微缩的、正在不断演算变化的星辰轨迹图。
《大衍决》在他体内缓缓运转,虽不能吸纳多少灵气,却让他的心神格外清明、冷静。这功法是他偶然所得,残缺不全,修炼起来事倍功半,唯独在推演计算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效力。这三年来,他别无他事,除了日常功课,便是与这星空为伴,将《大衍决》用于推演星辰轨迹,倒也乐在其中,功底日渐深厚。
忽然,他指尖一顿。
夜空中,一颗原本黯淡的远星,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亮度似乎提升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若非他三年来几乎记下了这片星空的每一个细节,绝难发现这微末的变化。
几乎同时,《大衍决》自行加速运转,一种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危机感,如同冰针,悄然刺入他的识海。
这感觉……与他三个月前推算出“星陨之祸”时的预感,如出一辙!
陆羽猛地站直身体,瞳孔微缩。不是错觉!流云星这片看似死寂的星空,有东西来了?还是说……他当初的推算,并非完全空穴来风,那灾劫的余波,或者……引动灾劫的“因”,竟会落在此地?
他立刻收敛心神,全力催动《大衍决》,试图捕捉那一闪而逝的感应,并快速推演其源头与轨迹。然而,那感觉缥缈难寻,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散去,便再难追寻。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石阶下方传来,打断了陆羽的推演。
来人是观星台的另一名值守弟子,名叫赵虎,资质普通,性子有些莽撞。他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与神秘:“陆师兄!你听说了吗?山下的流云镇,这几天来了个顶漂亮的女修!听说……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羽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流云星灵气匮乏,少有高阶修士踏足。一个陌生的、容貌出众的女修在此刻出现,与他方才那丝不祥的预感,在时间上未免太过巧合。
《大衍决》再次默默运转,将这条信息纳入计算。是福是祸?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星空,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惊悸从未发生过。但在他平静的眼眸深处,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悄然浮现。
“多事之秋啊……”他心中默念。
夜色,愈发深沉了。远方的流云镇灯火零星,而在那无垠的星空之上,某些轨迹,似乎正悄然发生着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