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田:种花引仙途第2章

小说:贵妃归田:种花引仙途 作者:独空鱼 更新时间:2025-10-14

栖梧殿的东暖阁内,烛火已被刻意压暗,只余下墙角一盏铜雀灯台幽幽燃着,在厚重的地毯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光影。空气凝滞,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李昭儿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尊易碎的玉雕,唯有那双映着烛火的眸子,燃烧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火焰。

春桃和夏荷垂手侍立在旁,脸色苍白如纸,呼吸都刻意放得轻浅。方才主子屏退左右,只留下她们二人,然后吐露的那个计划,如同惊雷炸响在她们耳边,震得她们魂飞魄散,手脚冰凉。

“假……假死脱身?”春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她猛地抬头看向李昭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娘娘!这……这可是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欺君之罪,血溅三尺,她仿佛已经看到李家老宅被铁骑踏破,父母血染阶前的惨景。

夏荷也吓得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昭儿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们惨白的脸,那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诛九族?”她轻轻重复,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入骨髓,“留在宫里,难道就不是另一种诛心?十年了,春桃,夏荷,你们日日看着我,可曾见我真正开怀笑过一次?可曾见我眼中有过一丝活气?”

她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上,一步步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们。窗外,是宫墙切割出的、死气沉沉的天空。“这栖梧殿,是黄金打的牢笼。储炎的恩宠,是淬了蜜糖的砒霜。我喘不过气……每一刻,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她的声音里浸透了深沉的疲惫和无边的悲凉,“我像那盆碧玉兰,根须烂在这金砖玉砌的泥土里,叶子一片片焦黄……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在这里,无声无息,腐烂发臭。”

她猛地转过身,烛光在她眼中跳跃,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可我不甘心!我是李昭儿,不是圈养在笼中供人赏玩的金丝雀!我的家在江南,有温热的风,有带着泥土腥气的雨,有会开花的篱笆墙!哪怕出去后,只能吃糠咽菜,只能布衣荆钗,那也是活着!是喘着气的活人!”

她走到两个宫女面前,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需要你们帮我。不是以主仆的身份,而是……以姐妹的情分。帮我,搏一条生路。”她伸出手,紧紧握住春桃冰冷颤抖的手,又握住夏荷的手,那手心的温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滚烫,“此事若成,天高海阔,我们同去江南。若败……所有罪责,我李昭儿一力承担,绝不让你们和家人受半点牵连!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

春桃和夏荷的手被她握着,感受着那决绝的力量和滚烫的温度,听着她话语里压抑了十年终于爆发的痛苦与渴望,再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灼伤人的光亮,心中的恐惧竟奇异地被一种悲壮的热血冲淡了。她们想起无数个深夜,主子独自对月垂泪的背影;想起她抚摸着枯萎花叶时眼底的绝望;想起她每次强颜欢笑应付皇帝和妃嫔后,那瞬间垮塌的疲惫……十年相伴,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外表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春桃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反手紧紧握住李昭儿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娘娘……不,**!春桃这条命是你给的!你去哪儿,春桃就跟到哪儿!刀山火海,绝不回头!”

夏荷也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锐利:“对!**!夏荷也跟你走!这鬼地方,我早就待够了!咱们一起逃出去!”

主仆三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如同结成了一道生死与共的盟誓。空气中弥漫着悲壮与孤注一掷的气息。栖梧殿的烛火,在这深宫的黑夜里,无声地燃烧着反抗的火种。

计划在李昭儿冷静到冷酷的头脑中迅速成型,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打磨,力求天衣无缝。

储炎离京祭天第三日,天气阴沉欲雨。御花园最偏僻的角落——沉璧湖。那里怪石嶙峋,林木幽深,路径曲折,人迹罕至,尤其是阴雨天,更是绝佳的“意外”发生地。

“龟息散”这是计划的核心,也是最大的变数。李昭儿深知,寻常太医绝不敢碰这等禁药。她脑海中飞快地筛选着人选。张太医!年过六旬,医术精湛,为人谨慎,但早年其独子卷入一桩不大不小的宫闱秘事,是她当时还是贵人的李昭儿在储炎面前说了几句公道话,才保住了他儿子的性命和前程。这份恩情,他一直铭记于心,对栖梧殿也格外尽心。

“春桃,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我昨夜受了些惊悸,心口闷得慌,请张太医务必亲自来一趟。要快,赶在皇上离京前。”李昭儿的声音不容置疑。

半个时辰后,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的张太医背着药箱,在春桃的引领下匆匆步入栖梧殿暖阁。殿内只有李昭儿一人端坐。

张太医恭敬行礼请脉,手指搭上李昭儿纤细的手腕。脉象平稳,并无惊悸之症。他心中疑惑,刚想开口询问,却见李昭儿屏退了春桃夏荷,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张太医,”李昭儿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人心,“本宫今日请你来,并非为了诊脉。”

张太医心头一凛,躬身道:“娘娘请吩咐。”

“本宫需要一种药,”李昭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一种能让人……暂时气息全无,状若死亡,但十二个时辰后,若无外力重创,服下解药便能苏醒的药。”她紧紧盯着张太医瞬间变得惊恐万分的脸,“本宫知道,张氏一族,曾有‘龟息散’的秘方。”

如同平地惊雷!张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娘……娘娘!老臣……老臣……”他吓得语无伦次,“此乃……此乃禁药!宫中严禁!老臣……老臣……”他祖上确曾行医江湖,传下这“龟息散”的方子,但早已束之高阁,视为不祥之物,从未敢示人!

“张太医,”李昭儿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令郎如今在吏部行走,前程正好。本宫记得,五年前那桩旧事,若非本宫在皇上面前进言,令郎此刻怕早已在岭南瘴疠之地,尸骨无存了吧?”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重锤敲在张太医心上,“本宫今日,是在向你‘求药’,也是在给你张家,一条生路。此药若成,本宫保你全家富贵,远遁江湖,安度余生。若不成……”她顿了顿,留下无尽的寒意,“或是走漏半点风声,栖梧殿的贵妃‘病逝’了,你张家……便是第一个陪葬的。”

恩威并施,敲骨吸髓!张太医瘫软在地,老泪纵横,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灭顶之灾的恐惧,一边是滔天富贵和活命的诱惑。他想起儿子年轻的脸庞,想起张家数代清誉……最终,对家族存续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绝望:“老臣……老臣……遵命!但求娘娘……信守承诺!”

李昭儿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药方与解药方,一并默写出来。本宫要亲自过目。”她丢下纸笔。张太医颤抖着手,凭着记忆,在巨大的恐惧中将那尘封多年的秘方一笔一划地写出。李昭儿仔细看过,记下每一个细节,然后将纸投入了暖炉之中,瞬间化为灰烬。

“三日后,本宫必须要见到成品‘龟息散’和解药。张太医,好自为之。”李昭儿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张太医踉跄着告退,背影佝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需要一个与李昭儿身量相仿的女子尸体,这是最血腥、也最不能出差错的一环,且死亡时间不能太久。李昭儿想到了冷宫。那里是深宫最阴暗的角落,每年无声无息消失的宫人不知凡几。她将目光投向殿内一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小禄子。他手脚麻利,眼神机警,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在冷宫当差的同乡。

“小禄子,”李昭儿唤他上前,摒退左右,目光如炬,“本宫有件极要紧、极危险的事,需你去做。事成,黄金百两,放你出宫,保你一世富贵逍遥。若败,或泄露半字,你和你冷宫里的同乡,便只有死路一条。”她将一包沉甸甸的金锭放在他面前。

小禄子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贪婪的光芒,他几乎没有犹豫,扑通跪倒:“奴才……奴才愿为娘娘肝脑涂地!”他本就是烂命一条,这泼天的富贵和自由,值得他用命去搏!

“冷宫,枯井。寻一个身量与本宫相仿,刚死不久……或快要死了的宫女。”李昭儿的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要干净,身上无明显伤痕或恶疾。三日内,秘密运至……栖梧殿后殿废弃的耳房。你可能做到?”

小禄子身子一颤,但很快咬牙:“能!娘娘放心!奴才省得轻重!”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沉璧湖“落水”需要目击者,但不能是心腹,否则易被怀疑。李昭儿选定了两个位份不高、胆子小、又有些贪财的宝林——刘宝林和赵宝林。她们常在御花园偏僻处散心。由春桃出面,假借贵妃赏赐的名义,分别赠予她们价值不菲的首饰,只要求她们在储炎离京第三日的未时三刻,“恰好”出现在沉璧湖附近的小径上,无论看到什么,只需惊叫,引来巡逻侍卫即可。两人虽不明所以,但贪图财帛,又不敢得罪贵妃,懵懂应下。

制造混乱的任务交给了小禄子。他需要在那关键时刻,在沉璧湖不远处的假山后,打翻一个特制的、装了少量火油和易燃物的灯笼,制造一起小型“失火”,吸引附近侍卫的注意力,为夏荷的呼救和后续打捞制造更混乱、更“合理”的现场。

脱逃路线早已在李昭儿心中演练了无数遍。栖梧殿后角门→穿过废弃的芷萝苑→绕过内务府仓库后墙→经由一条偏僻的夹道抵达西华门侧的小角门。这条路线守卫相对松懈,且多在宫墙阴影之下。接应之人是李父当年秘密安插在京城车马行的忠仆老周,绝对可靠。他会在储炎离京当夜,便带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以运送宫内废弃花木为名,在西华门小角门附近等候。通行令牌则由小禄子利用职务之便,从内务府一个贪杯的管事那里“弄”来。

计划如同精密的齿轮,一环扣一环,不容半点差池。李昭儿反复推演每一个细节,预设各种可能的意外和应对方案。春桃和夏荷也被分配了明确的任务:春桃负责贴身照料服药的李昭儿并准备替换衣物;夏荷负责在沉璧湖执行“呼救”和制造目击;小禄子负责尸体转运、制造混乱和令牌;老周负责宫外接应和逃亡路线。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和紧张的筹备中流逝。储炎离京祭天的日子终于到了。

天坛祭天,国之重典。紫宸宫正门大开,禁军仪仗森严,旌旗猎猎。储炎身着玄黑冕服,头戴十二旒冠冕,在百官跪拜中登上御辇,龙行虎步,威仪赫赫。临行前,他特意绕道栖梧殿。

李昭儿领着宫人跪在殿前相送。她穿着素雅的宫装,脂粉未施,脸色苍白,更显得楚楚可怜。储炎下辇,亲手将她扶起,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关切:“朕不在宫中,你好生将养。莫要胡思乱想,等朕回来。”他抬手,似乎想抚摸她的脸颊,但最终只是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栖梧殿一切如常,朕已吩咐下去,不得扰你清静。”

“臣妾谨记皇上圣谕,定当安心静养,恭候皇上回銮。”李昭儿垂眸,声音轻柔温顺,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体弱多病、依依不舍的宠妃形象。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早已被指甲掐得一片濡湿。

储炎深深看了她一眼,似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这才转身上了御辇。沉重的宫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明黄色的身影。李昭儿保持着恭送的姿势,直到御驾的仪仗消失在宫道尽头,才缓缓直起身。

她抬起头,望着储炎消失的方向,眼神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笼门,终于打开了。

储炎离京后的栖梧殿,表面上更加沉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暗地里,所有齿轮开始疯狂转动。

张太医如约送来了一个不起眼的青瓷小瓶,里面装着三粒灰褐色的药丸——龟息散。解药的方子李昭儿早已烂熟于心,所需的几味普通药材也已由春桃通过不同渠道秘密备齐,研磨成粉,妥善收藏。张太医交药时,双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祈求。李昭儿只淡淡说了一句:“张太医,你的恩情,本宫记下了。安心,本宫自有安排。”张太医踉跄离去,背影如同被抽去了脊梁。

小禄子也带来了好消息。冷宫枯井里,恰好有一个前几日染了急症刚咽气的粗使宫女,身量年龄都与李昭儿相仿。趁着夜色,他伙同那个在冷宫当差的同乡,用破席卷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了栖梧殿后殿那间堆满杂物的废弃耳房里。那尸体被草席掩盖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小禄子脸色发青,但眼神却异常亢奋。

李昭儿亲自去“验看”了一眼。黑暗中,草席下露出一截青白浮肿的手腕。她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目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压下恶心和恐惧,她丢给小禄子一锭金子:“做得干净。记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嘴巴闭紧了,才有命花金子。”小禄子贪婪地接过金子,连连磕头。

储炎离京的第三日,终于来临。天色从清晨起就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宫墙之上,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闷热粘稠,仿佛凝固的油脂。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随时可能倾盆而下。这糟糕的天气,却成了李昭儿计划中最完美的掩护。

午时刚过,栖梧殿内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李昭儿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常服,发髻上只簪了一支普通的白玉簪——那是她计划中,将要留在“落水”现场的关键信物。她坐在妆台前,春桃最后一次为她整理妆容,手指冰凉。

“**……”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抖得厉害。

李昭儿握住她的手,冰凉而坚定:“别怕,按计划行事。”她拿起那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灰褐色的“龟息散”,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就着早已备好的温水,一仰头,咽了下去。药丸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土腥气滑入喉咙。

几乎是瞬间,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喉咙口迅速蔓延开来!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心脏猛地一缩,随即跳动变得异常缓慢、沉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巨大的痛楚。视野开始模糊、旋转,耳畔嗡嗡作响,春桃和夏荷惊慌的面容在眼前晃动、扭曲。

“快……”李昭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气音。她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意识如同坠入无底深渊,迅速被黑暗吞噬。最后的感知,是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褥,以及春桃夏荷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和手忙脚乱的触碰。

“**!**!”春桃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扑到床边,手指颤抖地探向李昭儿的鼻息——一片死寂!再去摸她的颈侧脉搏——冰冷,静止!真的……真的死了?!

春桃突然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几乎要瘫软在地。夏荷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快!按**吩咐的做!”她低吼一声,眼中爆发出凶狠的光芒,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狼。

两人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们合力将李昭儿“尸体”般僵硬冰冷的身躯抬起,塞进早已准备好的、伪装成运送废弃花木的大箱笼里。箱笼底部铺着厚厚的棉被。夏荷将备好的解药粉末用油纸包好,塞进李昭儿贴身小衣的暗袋里。春桃则迅速将李昭儿脱下的外衫和那支白玉簪放在一旁。

与此同时,小禄子像幽灵一样闪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箱笼,又看了一眼床上李昭儿留下的衣物,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他二话不说,扛起那卷着无名宫女尸体的草席,又抓起李昭儿的衣服和玉簪,迅速消失在通往沉璧湖方向的隐秘小径。

时间在窒息般的紧张中一分一秒流逝。未时一刻,天空终于响起沉闷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沉璧湖畔,怪石嶙峋,雨幕如织,更显阴森。小禄子如同鬼魅般潜行到湖边,迅速将草席中的尸体拖出,为她换上李昭儿的月白常服,将她的头发尽量梳成李昭儿平日的样式,然后将那支白玉簪草草簪在散乱的发髻上。冰冷的湖水很快浸湿了尸体的衣衫和头发。做完这一切,小禄子将尸体推入湖边浅水处,让其半浮半沉,然后迅速躲到不远处的假山后,点燃了那个特制的灯笼。

“轰!”一小团火焰伴随着轻微的爆裂声在假山后窜起,浓烟夹杂着刺鼻的火油味瞬间弥漫开来!

“走水了!快来人啊!假山后面走水了!”小禄子捏着嗓子,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几乎是同时,按照约定“恰好”走到附近小径上的刘宝林和赵宝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和火光吓了一跳。她们下意识地朝湖边望去,正好看到浅水处一个穿着月白衣服的身影!

“啊——!”刘宝林发出凄厉的尖叫,指着湖边,“有人!有人落水了!”

“是……是贵妃娘娘?!”赵宝林也看清了那衣服的样式和隐约的发髻,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更加刺耳,“快来人啊!贵妃娘娘落水了!救命啊——!”

尖锐的呼喊穿透雨幕,瞬间惊动了附近的巡逻侍卫。假山后的小火和浓烟更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走水了!湖边有人落水!快!”侍卫们呼喝着,一部分冲向假山灭火,一部分冲向湖边。

混乱,完美的混乱!

夏荷一直潜伏在湖边不远处的树丛后,此刻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扑倒在湿滑的湖边泥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凄惨绝望:“娘娘!娘娘啊!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快救救我家娘娘!快救救她啊——!”她的表演入木三分,将惊慌、悲痛和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瞬间坐实了“贵妃投湖”的惨剧。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跳入冰冷的湖水中,七手八脚地将那具穿着贵妃常服的尸体拖上岸。尸体被水浸泡,面容肿胀发白,加上散乱的头发遮盖,五官已模糊不清。但那身月白宫装,那支熟悉的、价值不菲的白玉簪,以及夏荷那呼天抢地的哭诉,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落水身亡的,正是栖梧殿的贵妃李昭儿!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整个后宫。

皇后在宫人的簇拥下匆匆赶到沉璧湖,凤辇停在雨幕中。她撑着伞,面色凝重地走到尸体旁,目光锐利地扫过那肿胀的脸庞和湿透的衣衫。她蹲下身,戴着护甲的手指,轻轻拨开尸体额前湿漉漉的乱发,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那肿胀变形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几分贵妃的影子,尤其是眉心那颗小小的红痣位置……皇后目光微凝,手指在那红痣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那颗痣……贵妃的似乎更靠左一点点?还是雨水模糊了视线?一丝极其细微的疑虑在她心头飞快掠过。

然而,夏荷那悲痛欲绝的哭声,刘宝林赵宝林惊魂未定的证词(她们只敢说远远看到穿着贵妃衣服的人影落水),以及小禄子制造的“意外”失火现场,都构成了完美的“意外”证据链。更重要的是,贵妃“投湖”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体弱多病,久居深宫,郁郁寡欢……皇后心中那点疑虑,在权衡利弊后迅速被压下。一个宠妃的意外身亡,对她而言,或许并非坏事。

皇后站起身,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和威严:“确是贵妃李氏无疑。可怜见的……传本宫懿旨,贵妃薨逝,阖宫举哀。速将贵妃玉体移至栖梧殿,着内务府即刻准备后事。此事……待皇上回銮,再行禀报定夺。”她目光扫过夏荷,“你且节哀,随贵妃……回去吧。”她刻意强调了“玉体”和“后事”,将事情彻底定性。

“谢……谢皇后娘娘恩典……”夏荷哭得几乎晕厥,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跄着跟在抬着“贵妃”尸体的担架后面,一步一泪地走向栖梧殿。她的心在狂跳,一半是演出来的悲痛,一半是计划成功的巨大紧张和狂喜。

栖梧殿,此刻已是一片素白。白幡高挂,宫人们换上丧服,低低的啜泣声在殿内回荡,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春桃早已指挥心腹宫女将装有李昭儿的箱笼秘密转移到了后角门附近,混杂在几箱真正的废弃花木杂物之中。她强作镇定,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夏荷随着“贵妃灵柩”回到栖梧殿,扑在棺椁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混乱之中,小禄子如同泥鳅般溜到后角门,将内务府的通行令牌塞给了早已等候在此、穿着粗布衣裳、伪装成杂役老仆的老周手里。

“快!就是现在!”春桃用眼神示意老周。老周,一个沉默精干的老者,眼神锐利如鹰,二话不说,招呼两个同样装扮的“杂役”,迅速抬起那个沉重的箱笼,混入运送废弃物品的车队。

雨越下越大,如同天河倒灌。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宫道的青石板上,溅起迷蒙的水雾,天地间一片混沌。西华门侧的小角门,守卫被这瓢泼大雨浇得心烦意乱,缩在门洞里避雨,盘查也松懈了许多。

“干什么的?”守卫没好气地拦住车队。

老周佝偻着背,脸上堆满讨好的、被雨水冲刷得皱巴巴的笑容,将那块湿漉漉的令牌递过去:“官爷辛苦!栖梧殿的,贵妃娘娘……薨了,清理些废弃的旧物花木,晦气东西,赶着送出宫去处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戚。

守卫借着门洞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令牌,确认无误。又扫了一眼那几口沾满泥水的大箱子和几个形容狼狈的杂役,皱了皱眉,尤其厌恶地看了一眼那个最沉的箱笼,挥挥手:“快走快走!这鬼天气!晦气!”

沉重的角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老周和手下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在守卫不耐烦的呵斥声中,艰难地挤出了那道象征着囚禁与权力的宫门!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

当最后一口箱笼,那个装着李昭儿的沉重箱笼,也终于被推出宫门,消失在宫墙外的雨幕中时,角门在身后“哐当”一声沉重地合拢,仿佛隔断了两个世界。

宫墙之外,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早已等候在约定的阴影处。老周和手下迅速将箱笼抬上马车。春桃和夏荷早已换上了粗布衣裳,混在“杂役”中,此刻也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老周亲自驾车,马鞭在空中炸响一声脆鸣!

“驾!”

青篷马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入茫茫雨夜之中。车轮碾过泥泞的官道,溅起浑浊的水花,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痕迹。

车厢内,颠簸剧烈。春桃和夏荷手忙脚乱地撬开箱笼,将里面脸色青白、气息全无的李昭儿小心翼翼地抱出来,平放在铺了厚厚棉褥的车板上。

“解药!快!解药!”春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地从李昭儿贴身暗袋里摸出那个油纸包。夏荷立刻取来水囊,两人合力,扒开李昭儿冰冷的牙关,将那苦涩的药粉混着清水,一点点灌了进去。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每一次颠簸都像敲打在她们心上。雨水疯狂地敲打着车顶,如同密集的战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李昭儿冰冷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从她喉咙深处溢出!

“**!”春桃和夏荷同时扑过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李昭儿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终于,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美丽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车顶摇晃的、破旧的青布篷。随即,她看到了春桃和夏荷哭花了的脸,感受到了身下马车的颠簸,听到了车外哗啦啦的、震耳欲聋的雨声!

那雨声,不再令人烦闷。那是自由的乐章!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随之而来的是冲破牢笼、奔向新生的狂喜!尽管身体虚弱无力,仿佛被掏空,但她的嘴角,却极其艰难地、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

一个如释重负、充满了无限希望与解脱的笑容,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如同黑暗中骤然绽放的花,无声地漾开。

天坛,斋宫。

储炎刚刚完成一场繁复的祭天仪式,正由宫人服侍着脱下沉重的冕服。连日斋戒和繁重的礼仪,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大太监高全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鬼,手中捧着一份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的六百里加急奏报,声音抖得不成人形:“皇……皇上!京……京城急报!栖梧殿……栖梧殿贵妃娘娘……薨了!”

“哐当!”

储炎手中那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圭,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僵在原地!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斋宫内侍奉的宫人瞬间齐刷刷跪倒一片,抖若筛糠,大气不敢出。

高全吓得魂飞魄散,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泣不成声:“是……是内务府和皇后娘娘联名急报……贵妃娘娘……于三日前未时,在御花园沉璧湖……失足落水……薨逝了……”

“失足落水?”储炎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燃烧着地狱的业火,死死盯着高全手中的奏报,仿佛要将其烧穿!他猛地一步上前,劈手夺过奏报,一目十行地扫过!

奏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沉璧湖……宫女发现……打捞上岸……确认乃贵妃李氏……玉体已移回栖梧殿……举哀……”

“确认?”储炎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凄厉的咆哮,震得整个斋宫都在颤抖!他手臂猛地一挥,将那奏报狠狠摔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英俊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狰狞!“废物!一群废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朕查!彻查!查清楚到底是谁!是失足?!还是有人要害她?!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查不出来,你们所有人——都给朕的爱妃陪葬!!!”

帝王的雷霆之怒,如同九天惊雷,瞬间撕裂了斋宫压抑的宁静,也预示着京城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死死盯着地上那碎裂的玉圭,脑海中是李昭儿送别时那苍白温顺的脸……失足落水?他一个字也不信!他的昭儿,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而此刻,千里之外,一辆破旧的青篷马车,正冲破重重雨幕,在泥泞的官道上,向着温暖的南方,向着自由的曙光,疾驰而去。车厢内,李昭儿在春桃和夏荷的守护下,沉沉睡去,嘴角犹自带着那抹解脱的微笑。深宫囚凤的噩梦,终于被这场瓢泼大雨,彻底冲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