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
黎楹送弟弟入葬当天,下了一场大雨。
半年前,黎夙考上名牌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回家的路上,撞见一名失恋女孩在天台跳楼。
刚成年的少年正义感爆棚,想也不想就上去救。
结果女孩毫发无伤,他被推进ICU里,待了整整大半年,抢救无效身亡。
黎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全身上下插满管子,不忘艰难地安慰她,“姐姐,你别哭,我不疼……”
然后,再没睁开过眼。
被救下的女孩包括亲属,不仅没给医药费,甚至一次没来看过她的弟弟。
他们把“你弟弟自愿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挂在嘴边,来以此消减自己的罪恶感。
黎楹轻抚墓碑,“阿夙,下辈子,不要再这么善良。”
从墓园出来。
她接到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慕鹤川
擦了擦干涩的眼睛,接听,控制情绪,“喂?”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速不急不缓,“送盒避孕药来。”
说完,报了地址给她。
-
悦澜山庄。
黎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给慕鹤川处理事后。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次的女主人公会是那个被弟弟救下的女孩。
慕鹤川长腿交叠,懒懒地窝在大厅沙发里,生了张得天独厚的好样貌。
仅仅坐在那儿,都是一道风景线。
浪子,却也有浪的资本。
他身边兄弟瞧见出现的黎楹,纷纷道:
“黎**,你还真是不嫌害臊,天天追着我们川哥跑。”
“怕不是又来问川哥要钱救她弟弟吧?”
“不是我说啊,慕家对你们姐弟俩也算仁至义尽了,把你们养到这么大,怎么好意思要钱的……”
黎楹五岁那年和黎夙失去双亲,没有亲戚愿意接手他们这个烂摊子。
因为上了社会新闻。
正处于经济危机的慕家,为博得外界好名声,收留了他们姐弟。
算一算,十六年了。
她无底线讨好慕鹤川,整整十六年。
一起长大,一起玩闹。
黎夙也曾是他最好的朋友。
如今,黎夙死了。
他没去医院看过一次。
更别说借钱。
黎楹从口袋里拿出避孕药,丢到鹿欣身上。
“鹿**,您下次失恋准备去哪儿自杀?我保证到场给您放炮。”
鹿欣蜷缩进慕鹤川怀里,羸弱无辜。
慕鹤川这几年身边女人来来去去,数不胜数,风格没个定数,交往超过一个月都算顶天。
典型的走肾不走心。
鹿欣不会成为那个例外。
男人低低的笑了声,搂紧怀里女孩,“老子这才刚跟她在一起呢,就这么盼着我分?喜欢我啊?”
黎楹曾经确实喜欢他。
哪怕他睡过无数女人,哪怕他这人没有真心,她依旧不争气的喜欢。
这份喜欢,都源于小时候被接到慕家那天——
七岁的慕鹤川牵起局促不安的她,说:“以后我就是你亲人,别怕,哥哥罩你一辈子。”
后来他逐渐变了,但吊桥反应的威力,还是无意识中影响了她这么多年。
直到弟弟躺进ICU后,她心空了,才明白过来,爱情跟亲情比起来,压根算不得什么。
相处十六年,黎楹抱着最后一丝将慕鹤川当作哥哥念头,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慕鹤川清冷矜贵,又夹杂了些混不吝,没所谓地开口,“不就是你弟弟救的那个姑娘吗?”
“黎夙自愿的,这怪得了谁?”
话到此处,没必要接着说下去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隐忍慕鹤川,黎楹转身就走。
慕鹤川看见她眼底的决绝,满不在意,心中毫无波澜。
怀里女孩轻轻抽泣,矫揉造作,“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楹楹姐,但当时我失恋,加上没考上大学,真的不想活了…”
鹿欣长的漂亮,哭起来我见犹怜,睫毛湿漉漉的,很讨人喜欢。
慕鹤川长指抵住她肩推开,放浪形骸,“哦?那要不你现在再去死一次?”
鹿欣一怔,不说话了。
-
雨后的天气阴沉,潮湿微凉。
黎楹从山庄出来。
看见一辆高调张扬,挂着粤港澳三地车牌的阿斯顿马丁映入眼帘。
“小公主,”男人冷白劲瘦地胳膊肘搭在车窗前,托起下颌,嗓音低磁散漫,颇有质感,“上车吗?”
黎楹看清来人,眸色晦暗。
——程京煦。
港圈财阀,皮囊骨相顶级,脸称得上权威,在港粤人均不高的城市,身高有一米九,气质出尘,宛如山间月明。
说起来,他们认识的方式挺猎奇、荒唐的。
半年前弟弟住进ICU,她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压根拿不出天价医药费。
于是乎开始寻找各种赚钱门路。
发现殡葬这行最赚钱。
黎楹做了个年轻人不可能去做的行业——哭丧女。
哭丧女,就是为死去的人哭丧,唱歌。
有些亲属在极度悲伤下哭不出来,但又需要渲染氛围衍生出的职业。
从古流传至今。
她当时接到的第一笔单,就是程家旁支的。
死者是程京煦叔叔。
出手大方,哭一场好几万。
她放下身段,嚎啕大哭,比其他哭丧女更卖力。
四处磕拜。
不知道怎么,就拜到了程京煦面前。
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青筋分明的指骨间夹着半根未吸完的烟,调笑,“啧,真可惜,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一定请你哭,敬业的小演员。”
黎楹尴尬到不行,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哭,从夜里哭到早上,嗓子都哑了。
也是这时候,程京煦慢条斯理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上位者俯视,懒声懒调,“你很缺钱吗?”
“跟着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