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午夜疯长，砸在警车引擎盖上噼啪作响。
林峰把警笛按得撕心裂肺，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半米高的水墙。
副驾座上的对讲机里，小王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峰哥，教育局周边监控调取了，近半小时只有三辆社会车辆经过，我让老李他们去追了！”
“不用追。”林峰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指节因攥紧方向盘泛白，“直接去教育局后巷，坐标发你。”
他太清楚涛涛的习惯了。
小时候玩捉迷藏，她总爱躲在最显眼的“盲区”——市一中围墙后那条堆着废纸箱的窄巷，教育局后巷和那里太像了，潮湿、阴暗，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忽明忽灭。
警车猛地刹在巷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林峰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灌透警服，贴在背上像块冰。
他拔出手电筒，光束刺破雨幕，扫过巷内堆着的建筑垃圾、锈迹斑斑的垃圾桶，最后定格在巷子深处那团蜷缩的影子上。
是件杏色风衣。
去年他陪涛涛在商场试穿过，她说“等你破案立功，我就穿着这个去给你献花”。
林峰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手电筒在手里抖得厉害。
光束从风衣下摆移上去，照见散落的长发，发梢还沾着草屑。
他一步步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直到看清那张脸——眼睛闭着，嘴角似乎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像只是睡着了。
“涛涛......”他蹲下身，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不敢碰。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掉，砸在她风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峰哥！”小王带着两名辅警赶到，看到这场景都屏住了呼吸。
“别过来！”林峰低吼一声，声音哽咽，“保护现场。”
他强迫自己启动刑警的本能，视线扫过四周：没有搏斗痕迹，巷砖上没有喷溅状血迹，甚至连挣扎的脚印都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刻意布置过。
他掀开涛涛身侧的风衣下摆，心脏骤然缩紧：左胸位置有个不起眼的血洞，边缘整齐得像被专业工具贯穿，没有多余的划伤，显然是一击致命。
这不是抢劫杀人。
劫匪不会这么冷静，更不会用这种精准到残忍的手法。
“叫法医，叫技术队。”林峰的声音稳了些，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通知郑队。”
法医老陈撑着伞蹲下来，戴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涛涛散落在脚踝的长发。
一道银色的反光闪过——是把崭新的防盗门钥匙，用红色尼龙绳系着，绳结打得很紧，显然是被人刻意系在那里的。
“脚踝有异物。”老陈抬头看了林峰一眼，目光复杂。
林峰的视线顺着钥匙往上移，落在她蜷缩的小腿内侧。
那里的皮肤很白，被雨水泡得有些泛皱，却清晰地印着两行黑色的字迹，像是用记号笔写的，在潮湿环境里丝毫没有晕染——是两组数字，前一组他烂熟于心，是他2018年的中考准考证号；后一组，他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中考证号。
防水笔。
涛涛总爱在实验室用这种笔做标记，说“遇水不化，像刻在石头上的话”。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
准备用自己的身体，当最后一块指路牌。
“嗡——”巷口传来汽车引擎声，郑钧披着雨衣快步走来，军绿色的雨衣下摆沾满泥点。
他看到巷内的情景，脚步顿了顿，烟蒂从指间滑落，在积水中发出微弱的滋滋声。
“郑队。”林峰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死者刘涛，我......”他喉咙哽了一下，“我女朋友。初步判断他杀，现场有伪装，关键物证在脚踝和小腿。”
郑钧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只手很沉，带着常年握枪的老茧，却奇异地稳住了林峰发抖的身体。
老陈站起身，低声汇报：“致命伤在左胸，疑似专业锐器造成，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两小时内。钥匙和字迹......很可能是死者生前留下的。”
郑钧的目光落在那两组数字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他眉头一皱，死者特意保护的数字和钥匙意味着什么。
当他得知其中一串数字是林峰的中考证号时，瞳孔骤然收缩——他听林峰父亲说过，当年以一分之差“落榜”市一中的少年，后来成了局里最能拼的刑警。
“封锁现场，拉警戒带。”郑钧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技术队先固定钥匙和字迹，老陈，尸检报告尽快出。林峰——”
他转头看向林峰，后者正盯着涛涛苍白的脸，眼神空洞得吓人。
“你先撤到警戒线外。”郑钧的语气缓了些，“这案子，我们一起办。”
雨还在下，巷口的路灯突然闪烁了两下，灭了。
黑暗里，只有手电筒的光束在晃动，照亮林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他紧咬到发白的嘴唇。
他知道，从看到那两组数字开始，2018年夏天被掩埋的一切，连同涛涛用生命点燃的火，都要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