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那上面刚刚弹出的银行短信，仿佛是一道无情的宣判。“您尾号7788账户入账工资人民币6，850.00元，余额7，002.33元。”这几个数字，在她眼中却像是通往更深渊的倒计时。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锁屏，手机就如发了疯一般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吸血虫”三个字不停跳动，那是她给弟弟苏明哲的备注，光是看着，就让她的心猛地一揪。
“姐！钱到账了吧？快转我八千！”苏明哲那毫无顾忌、理直气壮的声音，好似一把尖锐的刀，直直穿透听筒。“我看中那款折叠屏手机今天最后一天优惠！”他的语气急切又理所当然，仿佛苏晚就该无条件满足他。
此时，窗外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透过那廉价出租屋早已起皮的窗框，在满是斑驳痕迹的墙面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桌上还摊着昨晚的画稿，那是一条星空渐变礼裙的初稿，裙摆处精心用银色亮粉点缀出的银河，在这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微弱光芒。这可是她熬了整整三个通宵，倾注无数心血的作品，可现在看来，却犹如一个遥不可及、荒唐至极的梦。
“我只有七千。”苏晚的声音干涩得仿佛砂纸在粗糙地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无奈。“房租后天到期……”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地打断。
“七千？你糊弄鬼呢！”苏明哲在电话那头瞬间拔高了嗓门，那声音大得仿佛要冲破听筒。“妈都说了，你这个月加班费加奖金小一万！别磨叽，哥们儿等着开黑呢，这破手机打团战卡成PPT了！”电话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还有一群男生哄笑的声音，仿佛是对苏晚的又一轮嘲讽。
苏晚的手指不自觉地死死抠住桌沿，桌沿上的木刺悄然扎进指甲缝，可她却浑然不觉，仿佛这点疼痛根本无法与内心的痛苦相提并论。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摊开的记账本，每一行记录都像是她身上的一道伤口，浸满了血汗。
-上月给爸“买药”：2000元，可她知道，父亲的药费远没这么多，多出来的部分不知被挪用到了何处。
-妈“腰疼理疗费”：1500元，然而母亲似乎并没有真的去做理疗，钱又像打水漂一样没了踪迹。
-弟“同学聚会份子钱”：800元，弟弟总是以各种理由向她要钱，参加这些所谓的聚会。
-高利贷利息（为弟还赌债）：3000元，这是她最痛心的一笔支出，为了帮弟弟还赌债，她已经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最后一行，是她自己这个月的开销：早餐馒头30元，公交卡充值50元，手机话费29.9元。合计109.9元。那本记账本的边缘早已被翻得卷曲发黑，就像一张永远也还不完的沉重债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人，母亲那尖利刺耳的声音如同一把重锤，劈头盖脸地砸向苏晚：“苏晚！你弟就这点爱好你都不成全？当年要不是我拼死生下你，你能有今天？现在翅膀硬了敢藏钱？信不信我明天就去你公司门口坐着！让全大楼看看盛璟集团的设计师是怎么当白眼狼的！”
苏晚缓缓闭上双眼，满心的疲惫与无奈。又是这句话，这二十三年来，她仿佛一直被钉在“原罪”的耻辱柱上，仅仅因为她不是男孩。父母将所有的资源和爱都倾注在苏明哲这个“苏家独苗”身上，而她，自始至终不过是他们为儿子准备的一个随时可以榨取的移动血库罢了。
手机再次剧烈震动，这次是微信消息。母亲发来了一张照片——苏明哲吊着石膏的右腿。照片里那雪白的石膏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无情地嘲笑苏晚。紧接着，是一段长达60秒的语音，刚一点开，父亲那带着哭腔、无比嘶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晚晚啊……你弟昨天骑摩托摔了！医生说骨头没接好，得做二次手术！五万块啊！你不给钱，他就得成瘸子！我们老苏家就绝后了啊！”
看着照片里的石膏，苏晚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三天前，弟弟还在朋友圈得意洋洋地晒着飙车视频，那辆崭新炫酷的重型机车，还是用她上季度的奖金买的。想到这里，她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一股铁锈味在喉咙里蔓延开来。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顶头上司林薇的微信。屏幕上只有冷冰冰的一行字：“明早九点前，我要看到星空裙的最终设计稿。客户很挑，别拿垃圾糊弄。”看到这条消息，苏晚只觉得胃部猛地一阵痉挛。那稿子明明昨天就被林薇“借”走了，还美其名曰“参考”，可现在却要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最终设计稿。
苏晚像疯了一般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潮湿闷热的夜风裹挟着刺鼻的汽车尾气扑面而来。楼下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一个女孩正满脸幸福地笑着，把冰淇淋轻轻喂到男友嘴边。苏晚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滑落。
手机还在掌心疯狂地震动着，“吸血虫”三个字闪烁着诡异的猩红光芒，仿佛要将苏晚最后的一丝希望吞噬殆尽。苏晚麻木地抹了一把脸，指尖一片冰凉，仿佛她的心也已经彻底冷却。她缓缓点开银行APP，手机屏幕那幽冷的光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手指悬在“转账”按钮上，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这个按钮一旦按下，她就将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母亲那尖利的语音还在无休无止地循环播放：“……绝后了啊！”林薇那冷冰冰的微信消息像一块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眼底：“别拿垃圾糊弄！”苏明哲那近乎疯狂的咆哮也在耳边不停回荡：“快转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无尽的沉重与绝望，沉甸甸地坠入肺腑，仿佛带着铁锈般的苦涩。终于，她的指尖缓缓落下，按在了冰冷的屏幕上。
“转账金额：7，000.00元”
“收款人：苏明哲”
“请输入密码：＊＊＊＊＊＊”
确认键被按下的那一刻，屏幕瞬间闪动，紧接着跳出一条新的短信：“您尾号7788账户支出人民币7，000.00元，余额2.33元。”
窗外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可那光芒映在苏晚空洞无神的瞳孔里，却碎成了一片冰冷的残渣。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慢慢地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那满是斑驳的墙壁。桌上摊开的记账本被风轻轻吹起一角，露出她昨晚在稿纸角落写下的、如今看来无比讽刺的小字：“涅槃”。
手机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也随之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胃里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在不断提醒着她还活着，以一种无比痛苦的姿态活着。她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起身体，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那本被她翻烂的记账本从桌沿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她脚边，摊开在最新的一页，上面是她刚刚用颤抖的笔尖补上的最后一行：“给弟买手机：7000”。现在，她的生活已经彻底被掏空，甚至连明天的馒头都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