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男人眼眶红肿，嘴角还残留着血丝。
我抬手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辣的疼。
陈楚打我了。
为了江南。
"程遇安，你凭什么弄脏江南的衣服？你知道那件礼服多少钱吗？"
我当时就想笑。
弄脏？
明明是江南故意把红酒泼在我身上，然后装作不小心撞到我，让红酒溅到了她的裙子上。
整个发布会现场那么多人，陈楚却只相信江南的话。
我在这家服装公司做了五年首席设计师。
五年来，每一次重要发布会，我都会在后台默默准备，看着陈楚站在台上接受掌声。
那些让品牌声名大噪的设计，都出自我手。
可功劳簿上，写的永远是陈楚的名字。
"遇安哥，你脸怎么了？"
助理小雨推门进来，看到我脸上的掌印，吓了一跳。
"没事，撞到了。"
我继续整理桌上的设计稿，手指有些颤抖。
今晚的发布会本来是我的高光时刻。
三年前我设计的那个系列，终于要正式发布了。
结果却因为江南的挑衅，变成了一场闹剧。
"遇安哥，陈总让你去他办公室。"
小雨的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我知道陈楚找**什么。
无非是让我向江南道歉。
就像过去五年里无数次那样，我总是那个需要道歉的人。
陈楚的办公室在顶层。
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夜景，霓虹灯闪烁，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
"遇安，你今天让我很失望。"
陈楚坐在老板椅里，没有抬头看我。
他在看手机，应该是在和江南聊天，因为他嘴角有笑意。
那种温柔的笑，我见过无数次，却从来不是对我的。
"我没有弄脏她的衣服。"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江南撒谎？"
陈楚终于抬起头，眼神冰冷。
"我只是说事实。"
"事实就是，江南的裙子脏了，而红酒是从你杯子里溅出来的。"
"是她先把酒泼在我身上。"
"程遇安！"
陈楚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推得撞到后面的书柜。
"你到底想怎样？江南是我女朋友，你这样污蔑她，是什么意思？"
女朋友。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
陈楚和江南在一起三个月了。
三个月来，我看着他们出双入对，看着他为了她改变公司的整个风格走向。
我设计的那些作品，被他一件件否决。
"不够温柔，江南不喜欢这种冷硬的风格。"
"太暗沉了，江南说颜色要明亮一些。"
"这个设计太复杂，江南觉得简约一些更好。"
江南，江南，还是江南。
整个公司都围着江南转。
而我，那个让公司从小作坊变成知名品牌的设计师，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陈楚，我为这家公司付出了五年。"
我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休息过。每个通宵达旦的日子，每个被你改了又改的设计，每个被否决的方案，我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那又怎样？我付了你工资，这是你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
我突然想笑。
是啊，拿了他的钱，就应该受这些委屈。
就应该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别人践踏。
就应该在他和江南秀恩爱的时候，躲在角落里默默承受。
"程遇安，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陈楚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离江南远点，别再找她的麻烦。不然，你就从公司滚蛋。"
滚蛋。
多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仿佛我这五年的付出，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好。"
我点点头，转身就走。
"站住！"
陈楚叫住了我。
"明天去给江南道歉，诚恳一点。"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只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脸上的巴掌印还很明显，眼神却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二十八岁的程遇安，终于要做一个决定了。
一个关于尊严的决定。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去公司。
而是坐在咖啡厅里，写辞职信。
手机一直在响，都是陈楚打来的。
我没接。
写完辞职信，我发了一条朋友圈：
"五年了，该放下了。"
配图是我和陈楚的合照，那是公司刚成立时拍的。
那时候的陈楚还会对我笑，那种笑很真诚，让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现在想起来，那些笑意背后，大概只是利用。
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人给我点赞评论。
其中有一个陌生的头像，评论只有两个字："值得。"
我点进去看，是个叫霍景深的人。
头像很简单，就是一片蓝天白云。
资料显示，他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
我没有多想，收起手机准备回家。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陈楚的车停在路边。
他从车里下来，脸色很难看。
"程遇安，你什么意思？"
他走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应该是看到了我的朋友圈。
"辞职。"
我很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
"你疯了？为了一件小事就要辞职？"
"小事？"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在你眼里，我的尊严就是小事吗？"
"什么尊严？程遇安，你别给我矫情。"
陈楚的语气很不耐烦。
"公司现在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你这个时候走，是想让我难堪吗？"
关键时期。
是啊，下个月就是国际时装周了，公司要发布今年的主打系列。
那些设计，都是我的作品。
"我不走了，你打算让谁来完成剩下的工作？"
我问他。
"江南啊，她是专业的模特，对时尚很有眼光。"
江南。
又是江南。
我终于明白了，在陈楚心里，江南早就可以替代我了。
"行，那祝你们合作愉快。"
我绕过他，准备离开。
"程遇安！"
陈楚拉住了我的手腕。
"你到底想怎样？要钱吗？我可以给你加薪。"
加薪。
他以为我是为了钱。
"陈楚，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
我甩开他的手。
"比如尊严，比如真心。"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他愤怒的喊声，但我不想再听。
五年了，该结束了。
回到家，我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房子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手机还在响，除了陈楚，还有公司的其他人。
我都没接。
直到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您好，请问是程遇安先生吗？"
电话里是个很好听的男声，温和而有磁性。
"是，您是？"
"我是霍景深，刚才在您的朋友圈下面留言的人。"
霍景深。
就是那个评论"值得"的人。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正在寻找一位优秀的设计师，想问问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设计师？
"你怎么知道我是设计师？"
"程先生，您的作品我都看过。坦白说，您的才华在现在的公司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
一个陌生人，居然比朝夕相处的人更了解我的价值。
"方便见面聊聊吗？我想您可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
这四个字，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
霍景深约我在市中心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见面。
我提前到了，坐在包厢里等他。
服务员送来的红酒很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年份。
六点整，包厢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男人让我有些意外。
霍景深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蓝色西装，气质很沉稳。
但最吸引我的是他的眼睛，很深，像是能看透人心。
"程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他走过来和我握手，掌心温暖而有力。
"没关系，我也刚到。"
霍景深坐下后，没有急着说正事，而是先和我聊了一些关于设计的话题。
让我惊讶的是，他对设计的理解很深刻，甚至能准确说出我每个作品的设计理念。
"您对我的作品很了解。"
我有些好奇，一个投资公司的人，怎么会对时装设计这么熟悉。
"我关注您很久了。"
霍景深倒了一杯红酒递给我。
"坦白说，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什么机会？"
"邀请您加入我们的机会。"
他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我。
"程先生，您在陈楚那里受的委屈，不应该是一个优秀设计师的待遇。"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这个陌生人，居然知道我在公司的处境。
"您调查过我？"
"不是调查，是欣赏。"
霍景深的声音很平静。
"一个有才华的人被埋没，是这个行业的损失。"
我沉默了一会儿。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理智告诉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霍先生，您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景深投资，主要投资一些有潜力的时尚品牌。"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我。
"这是我们公司的介绍，还有我们正在孵化的一个时装品牌项目。"
我翻开资料，里面的内容让我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全新的高端时装品牌，定位很准确，市场前景也很好。
最关键的是，他们需要一个首席设计师。
"这个职位，您觉得我合适吗？"
"程先生，您不是合适，而是最佳人选。"
霍景深的语气很肯定。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个品牌，我希望您能完全掌控设计方向，不会有任何人干涉您的创作。"
完全掌控设计方向。
这是我在陈楚那里从来没有过的权利。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您的才华，也相信您知道什么是好的设计。"
霍景深的眼神很认真。
"程先生，您值得更好的平台。"
他的话像是一颗石子，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涟漪。
"我需要考虑一下。"
"当然，这么重要的决定，确实需要慎重。"
霍景深很理解地点点头。
"不过，我希望您不要考虑太久。机会这种东西，错过了就很难再有。"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程先生，您的朋友圈我看了。五年了，确实该放下了。"
说完，他就出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包厢里，看着桌上的资料。
霍景深给出的条件很优厚，薪资是我现在的三倍，还有股权激励。
但最吸引我的，是他承诺的那种创作自由。
不过，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复杂。
他似乎对我了解得太多了，多到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邂逅。
回到家，我把资料仔细看了一遍。
景深投资确实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在业内口碑也不错。
而霍景深这个人，网上关于他的信息不多，只知道他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
我正想着，手机响了。
是陈楚。
"遇安，你在哪里？我去你家找你了，没人。"
他的语气比早上平和了很多，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在外面。"
"在哪里？我过去找你，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陈楚，我已经决定了。"
"遇安，你别闹了好不好？公司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
离不开我。
如果昨天晚上他能说这句话，或许我会心软。
但现在已经晚了。
"陈楚，你有江南就够了。她不是很有时尚眼光吗？"
"江南是江南，你是你，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不是说她可以替代我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
"遇安，我承认我昨天说话重了一点，但你也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就要离开。"
又是小事。
在陈楚眼里，我的感受永远都是小事。
"陈楚，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我决定告诉他实话。
"什么？这么快？"
他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
"是哪家公司？给多少钱？我可以给你涨薪。"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尊严的问题。"
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但陈楚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很快又打了过来。
我直接关机。
第二天，我去了景深投资。
公司在CBD的一栋写字楼里，装修很现代，但不失温度。
前台**很礼貌地引导我到了霍景深的办公室。
"程先生，您考虑得怎么样？"
霍景深起身迎接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愿意试试。"
"太好了，欢迎加入景深投资。"
他伸出手和我握了握，掌心还是那样温暖。
接下来，我们谈了很多关于新品牌的细节。
霍景深给我的自由度确实很大，从品牌定位到设计理念，都让我自己决定。
"不过，程先生，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签完合同后，霍景深突然说道。
"什么请求？"
"我希望您能搬到公司附近住，这样方便工作交流。"
搬家？
"公司会承担您的住房费用，您不用担心成本。"
霍景深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
"这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您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
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毕竟新品牌刚起步，确实需要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
"好吧。"
"那就这么定了，我让助理帮您找房子。"
霍景深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进来接手这件事。
办事效率很高，当天下午就找到了几个不错的选择。
最终，我选了一套在江边的公寓。
装修简约现代，正是我喜欢的风格。
搬家的时候，陈楚又来了。
他站在我家门口，脸色很难看。
"遇安，你真的要走？"
我没理他，继续整理东西。
"是景深投资对吧？我查过了，霍景深那个人不简单。"
"什么意思？"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之前搞垮过好几家公司，专门挖墙脚，然后吞并同行。"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接近你，肯定是有目的的。"
陈楚走进来，抓住我的手腕。
"遇安，你别被他骗了，跟我回去吧。"
我甩开他的手。
"陈楚，就算霍景深有什么目的，至少他尊重我。"
"什么尊重？不过是想利用你对付我们公司而已。"
"那又怎样？"
我看着他，眼神很平静。
"至少，他知道我的价值。"
这句话，让陈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站在那里，很久都没说话。
最后，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搬到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江景。
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很美，也很孤独。
手机响了，是霍景深。
"程先生，新家还习惯吗？"
"很好，谢谢您的安排。"
"那就好，对了，明天有个小型的时装展，您有兴趣去看看吗？"
时装展？
"什么展？"
"一些独立设计师的作品展示，我觉得您可能会有兴趣。"
我确实很久没有看过展了。
在陈楚那里的时候，根本没时间关注同行的作品。
"好，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两点，我来接您。"
第二天，霍景深准时到了楼下。
他开的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内音响里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
"程先生，您对音乐也有研究吗？"
路上，他问我。
"谈不上研究，就是喜欢听。"
"我也是，音乐和设计有很多相通之处，都是在创造美。"
他的话让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个男人不只是商人，也是个有品味的人。
时装展在一个艺术馆举办，规模不大，但作品都很有特色。
我们在一件件作品前驻足，霍景深会时不时跟我交流他的看法。
让我意外的是，他的见解很独到，有时候甚至比我想得更深刻。
"霍先生，您以前学过设计吗？"
"没有，只是喜欢罢了。"
他笑了笑。
"不过，我觉得喜欢一样东西，就应该努力去了解它。"
我们在一幅画前停下。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肖像，眼神很忧郁，像是在思考什么。
"程先生，这幅画让您想到了什么？"
霍景深问我。
我仔细看了看，那女孩的眼神让我想到了自己。
那种被压抑的痛苦，那种想要挣脱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孤独。"
我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是的，孤独。"
霍景深点点头。
"但是，程先生，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孤独中失去了自我。"
他转头看着我。
"您现在，还是那个真正的程遇安吗？"
这个问题让我怔住了。
真正的程遇安？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在陈楚身边的五年里，我似乎一直在扮演他需要的那个人。
温顺，听话，没有脾气。
那个有着天马行空创意，敢于挑战传统的程遇安，好像早就不见了。
"霍先生，您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希望合作的，是真正的您。"
霍景深的眼神很认真。
"程先生，您的才华不应该被任何人束缚，包括我。"
从展览回来后，我一直在想霍景深的话。
什么是真正的程遇安？
我拿出画笔，开始在纸上画着什么。
没有草图，没有规划，就是跟着感觉走。
画出来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悬崖边上，似乎在看着远方。
那个背影，很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