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比桃花凋零更猝不及防。
那是初秋,杂役院突然起了场大火。等墨渊从码头扛活回来时,只看见一片焦黑的废墟,和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是他拼了命也要护着的、杂役院里视他为亲哥的几个孩子,还有总偷偷给他留窝头的张嬷嬷。
官府说是走水,可墨渊在废墟里捡到了半块不属于杂役院的玉佩,上面刻着个“赵”字,是城东赵员外家的记号。他红着眼去找人理论,却被赵家护院打断了腿,扔回了废墟。
凌尘找到他时,他正趴在冰冷的地上,指甲抠进焦土里,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墨渊……”凌尘蹲下来,声音发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墨渊,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困兽,只剩下蚀骨的恨。
他把墨渊背回自己那间破旧的小屋,烧了热水,一点点给他擦去身上的血污和黑灰。墨渊的腿肿得像馒头,背上全是鞭痕,凌尘用烈酒消毒时,他疼得浑身发抖,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屋顶,眼里的光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
“会好的,”凌尘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抚过他背上的伤疤,“我会帮你报仇,我们……”
“报什么仇?”墨渊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赵家有钱有势,官府都护着他,我们拿什么报仇?用你的剑?还是我的命?”
那晚,凌尘偷了父亲藏的“醉春风”,两人坐在月光下,一瓶接一瓶地喝。墨渊什么都没说,只是喝酒,喝到最后,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肩膀却在不住地抖。凌尘也没说话,只是拍着他的背,任由眼泪掉进酒杯里。
他替墨渊上药,替他包扎腿伤,夜里怕他疼得厉害,就坐在床边守着。墨渊的腿渐渐好了,却再也没笑过,眼里总蒙着层化不开的戾气。
那瓶“醉春风”喝到最后,墨渊醉得厉害,趴在桌上喃喃着什么,凌尘没听清,只当是醉话。他把人拖到床上时,指尖触到墨渊后颈的疤——那是上次替他挡仇家的刀时留下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浅白的痕。
接下来的几日,墨渊变得格外沉默。不再叼着草茎斜倚桃树,也不再抢凌尘的桂花糕,只是背着“裂山”在演武场站到天黑,松垮的发带被风吹得乱舞,像他没说出口的心事。
凌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他看得出墨渊眼底的挣扎,像困在笼里的狼,既想冲撞出去,又舍不得笼外那点暖意。
直到第五夜,凌尘练完剑回房,刚摸到“逐光”剑鞘,就触到一张薄薄的宣纸。
是墨渊的字迹。